樂菱蹲在丹楓酒家二樓的欄杆上,一麵刨著碗裏的飯菜一麵透過樓前紅楓枝葉稀疏處看向天楓廣場花園水池邊人頭攢動的盛況,心裏那個爽就別提了。


    身上這套玄色遊俠裝也更爽,伸胳膊展腿至多不過有人蔑視,再無人瞪視。且不管怎麽說,好歹跟人齊春士子混吃混住,不給齊春增光,也不能給齊春抹黑不是?再者說來,今日所忙之事多需言語交流,也不宜穿成士子。


    自打今晨從包子鋪出來開始,馬不停蹄的忙碌一上午,待血月三兄弟吃完上陣之後,自己也才得閑愉快地賞景用膳。指點這些難民孩子和收購全城紙筆墨都是十分簡單的事,世間再也找不到比有利可圖和銀貨兩訖更容易辦到的事了,不過多跑跑腿而已。


    當然,難民孩子們賺的銀子跟自己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能掙多少,全憑他們的悟性。不過可以預見的是,在血月三兄弟的示範下,不久之後這些孩子們也會懂得奇貨可居,提高自己身價,一如即將呈現的霧霜紙貴,童音稀缺,想不賺錢都難。


    說起來,歸根結蒂還得多虧霧霜城主的英明決策。百城士子也更是妙人,讀書就讀書唄,搞什麽主張不主張的,這不成心跟銀子過不去麽?


    紙墨筆價錢並不高,購罄霧霜城也花不了多少銀子,不過眼下攥在手裏可就一本萬利了。正所謂政策好,環境好,把握商機更好,該下手時就得下狠手。


    樂菱見眼前形勢一片大好,起先見鷹緬銀色神王光帶著霧霜城主出現在城主府城頭上心裏那點不愉快也忽略不計了。已聽說了前霧霜國是女王當政。歸附南炎聯盟後做了霧霜城主,鷹緬與她往來亦正常。雖說先前兩人雙雙出現在城頭並不十分正常,但也算合理,――沒見現在天楓廣場上的奇景麽,路民都在圍觀,飯民茶民也在遠瞻,霧霜府不被驚動才怪。


    眼下在天楓廣場發生的不僅有奇事還有趣事,稍加留意便能從中尋得。


    比如。滿腹經綸才高八鬥的士子,就不能施展多餘的才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聽聽拿著辭藻華麗的篇章那孩子脆生生的聲音怎麽字正腔圓地駁斥對方的吧:


    “誒!君什麽什麽乎,又什麽什麽兮,什麽乎又什麽兮,豈非什麽什麽者也?”


    得,全白撰了。士子急的雙腳跳,但代言人卻有的是士子爭。士子們隻得不斷摒棄浮華深奧。轉為樸素簡約。


    如此一來此舉對百城士子的修養和素養也是不無裨益。而孩子們也能學到東西,從士子們五花八門的主張那裏得到思辨,不易被人左右,更是善莫大焉。


    賺錢麽,那還是雖必然,卻次要的東東。


    樂菱正自嘉自勉時。忽見霧霜城主府城頭上鷹緬與霜城主竊竊私語,舉止親昵,頓時臉色一變,背身寒涼,迅速垂下了眼目。


    虧我起先還為他解釋,原來我眼不見的時候,他也會對別人這樣。跟象印又有什麽分別?神王傳承大於天……霜城主想也是美麗的,就憑難民們和紙墨店老板對她的熱評。就知她一定既善良又溫柔,不會計較他有多少妃子和孩子。


    何況他已不信任我。


    淚水朦朧雙眼,傷心事看不清也罷,看清反而更傷心。算了,再算一樁樂極生悲吧。樂菱忽覺意興闌珊。回身便下腿,竟忘了自己尚蹲在欄杆上。一腳踏空。


    忽一雙手托住了自己,立身抬眼看去。見出手相助之人也是一玄色遊俠裝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挺,頭戴玄色盤笠紗帽,看不見容貌,隻覺氣度不凡。遊俠行走江湖不願以真麵目示人,也不稀奇。血月三兄弟現在不也戴著紗帽嗎,亦是為避免齊春士子認出,或被人記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樂菱忙放下碗筷拱手道,“在下一時忘形失足,多謝兄台援手搭救。”


    那男子放手,稍停,“無須。舉手之勞而已。”回身一撩玄色外衫,大馬金刀坐在了樂菱那張飯桌的長凳上,又言道,“此處已賓客滿堂,不知可否與小兄弟搭桌?”


    樂菱但聞一道楓香拂過,暗道坐都坐下了,還問。[.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正發大財中,樂小仙也絕不能為感情沉淪。受人滴水之恩,也要湧泉相報才是。又見那男子身後還跟有兩名玄衣隨從,遂微笑應到,“那是自然。不如兩位也一並坐下,在下做東,請三位一同用膳聊表謝意如何?”俠士應不似士子那般拘泥形式。


    原以為那男子會做作一番,不料竟毫不在意地點頭應道,“好。”


    然兩名隨從卻定定站在麵紗男子身後,紋絲不動。


    樂菱眨了眨眼,人家主從有別,也不能勉強,遂轉目看向那男子,誇道,“嗬嗬,爽快。兄台真性情中人。”索性跨長凳,喚夥計,換一桌上席,款待恩公。心中尚暗道,此人說話聲音跟鷹緬好生相似,身材氣度也極似,手指亦是修長白皙。若非親見鷹緬尚在城頭泡妃,說不定便會錯認。


    再說鷹緬身上是迷迭香,此人卻是楓木香。想不到才失意彷徨,身邊便出現個極相似的人來。也不知幸與不幸。


    那男子見樂菱神情恍惚,忽開口言道,“敝姓英,單名一個玉字。不知小兄弟怎麽稱呼?”


    樂菱回神,略一遲疑,忙道,“呃,在下英無忌。兄台也姓英?……英氣勃勃的英?”若再說是鷹緬的鷹,隻怕便是他兄弟了。卻見對方點頭,並非如想。遂又暗道,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我這冒牌英,竟遇上人真英家人了。


    正覺意外,那英玉似更覺意外,也說到,“哦?小兄弟也姓英?如此說來,我與小兄弟還真是有緣。不如你我二人便認了本家兄弟如何?”


    樂菱見英玉一身豪氣,心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遂也豪情勃發,舉杯相敬,“好!正所謂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識。英大哥在上,小弟先敬你一杯。”言畢一飲而盡。


    英玉亦爽快舉杯。一同飲盡杯中酒。


    樂菱這一舉杯,卻如酒逢知己,一杯杯敬起來,也不管英玉飲沒飲,顧自杯杯酒盡。英玉見狀忽伸出一手攔下樂菱遞向唇邊的又一杯,低語道,“無忌你……不可多飲。”


    樂菱耳中聽得英玉酷似鷹緬的聲音。不由放下杯子,黯然移目城主府方向。英玉順她目光看去,但見城頭那對親密璧人,亦是一怔,遂凝神不語。


    很快,樂菱便見一鷹屬侍衛飛臨城頭。對鷹緬說了什麽,鷹緬隨即轉身離去。


    樂菱心道那一定不是心語侍衛,否則哪用近前稟報。見鷹緬一走,霜城主獨立城頭,隻覺心情似也好了些許。這便是眼不見心不煩的真實寫照吧?人總是喜歡自己騙自己。


    “無忌可能分辨天楓廣場上那些士子都是何城人士?”英玉見樂菱轉回目光情緒依舊低落,遂問道。


    樂菱沒精打采地回到,“有何好分辨的,反正相鄰城池的意見和主張一定相反便是了。隔得遠的尚有可能一致。”


    “哦?為何?”英玉繼續問道。


    樂菱回到,“這還不簡單嗎,就拿當初諸侯國來說,相鄰兩國必有諸如資源、地盤等等之爭。而人才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資源,無人便不成其為國。不成其為城。然是人便會有想法,正所謂主張。且不會一致,故爾主張等同民心。得民心則得江山,相鄰兩國國君必會扶持不同主張與對方抗衡,即便相同,也會搞出個孰真孰假來。”獸族便無此虞,血脈哪有什麽主張。英玉也不知是何族,更不知是否能聽懂,而自己此刻隻想發泄,管他懂不懂。


    英玉聞言卻緩緩點了點頭,又問,“若依無忌看來,如今這百城士子主張之爭,又當如何解決?”


    樂菱看向天楓廣場,想了想,“禁言令雖好,但也隻能解一時,何況爭並非壞事。不讓這些士子爭,不等於他們背後就不爭,表麵和睦暗地裏使絆子更糟,不如提供一個讓他們盡情施展的地方,比如……讓他們到此地辦學,宣揚各自的主張。自然選擇,不合時宜的自會被淘汰,剩下的必然便是合時宜的了,而且越爭也應越好……可知士子最大的強項便是與人唱反調,磨嘴皮。合縱連橫,一言興邦,一言喪邦。實則主張不主張都是為其目的服務,不過何時何地用何主張把握得好罷了。若能說服大多數人,用誰的主張都不無不可。”


    說到此處心中尚道,若此地百家爭鳴人人思辨,聖學院便沒戲唱了吧?隻可惜自己很快便會離開這裏,暫沒時間鼓搗此事,且先為難民孩子賺一個收養處便罷。


    想到此時,忽又問道,“不知英大哥可知聖學院霧霜分院在何處?”今日滿城亂串也未見到聖學院,聽英大哥的口音也是王城人士,不知他是否知曉。


    英玉正在思量樂菱的話,又聽樂菱提到聖學院,稍停,回到,“聖學院霧霜分院建在城外衡香山,若無忌想去,英大哥願為你向導。”


    樂菱當即搖頭,“謝謝英大哥,無忌並無此意。若去時一定找英大哥同去。”與露西芬暗鬥便罷,送羊上門的事可不能幹,知道霧霜分院在哪裏就行。


    英玉卻似鬆了口氣,繼而又道,“我在此地有一居所,不知無忌可願隨大哥同住?”


    呃?樂菱一愣,遂笑顏婉拒,“不了,小弟在此尚有要事,嗯這個,不便打擾。嗯,嗬嗬。”適才因不滿鷹緬多說了幾句發泄一通也就罷了,怎能再跟陌生男子同住,哪怕這英大哥看起來不似歹人也不行,交淺言深,已是江湖大忌。


    況援手之恩也已頓飯回報,不能再多欠。


    那英玉見樂菱如此說,卻也未勉強。稍坐片刻後,給樂菱留下了一個住址便帶著隨從離開了酒樓。


    樂菱直到與血月三兄弟換回行頭用過晚膳後,方回到紅楓客棧。


    回房後不久,便聽有人敲門。殘月打開門,樂菱抬眼看去,見是杜子望帶著晏子仰和公孫子魚站在門口。


    樂菱暗道莫不是來責問自己今日一整天去了哪裏有無失儀吧?但見杜子望三人麵帶笑容,遂心語殘月讓進了三人。


    若找我論戰,本小仙心情正不爽,有的是紙筆墨在血月三兄弟的空間戒指裏,誰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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