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相是鼎州武陵人,也不知道是年輕時候,在打漁的閑暇,發現了不知魏晉的山村,還是偶然得到了三卷天書,總而言之,年輕的鍾相開始聚攏信眾,傳教講法。


    他講了什麽高明的大道,外人並不知道,但他確乎聚攏了一大批信眾,實力蔓延了好幾個州縣,儼然蟄伏在洞庭湖的一頭巨獸。


    稍微懂點你是的都看得出來,不管是漢末的黃巾,還是幾年前的方臘,都是這種路數,鍾相絕對是個潛在的危險因素。


    有人要問了,既然有危險,地方上怎麽沒人處理啊?


    對不起了,還真處理不了。


    鍾相在洞庭湖邊設立村寨,積蓄力量,背後就是八百裏洞庭。要知道宋代的洞庭湖可要比後世大的多。


    水深湖闊,而且周圍水草茂密,架著漁船,進了湖泊深處,就算想抓都抓不到。


    麵對這種水寇,通常隻有兩種辦法,其一是聚集幾十萬大軍,建立天羅地網,步步推進,狠狠剿殺。


    其二,就像張叔夜對付宋江那樣,以招降為主,解決了領頭之人,部下自然潰散。


    隻不過這兩種辦法在鍾相這裏,都不適用。


    洞庭湖相對遠離大宋的統治中心,南方的兵馬太弱,如果從北方調兵,且不說有沒有這麽多人馬,光是財政壓力就承受不了。


    加上趙佶當皇帝,有多糊塗,不消多說。


    沒有及時撲滅,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鍾相的勢力一天天做大,對於地方官吏來說,基本上也都秉持著裝聾作啞的態度,把眼睛蒙起來,把耳朵堵起來,隻要沒有在我的任內出事,就老天保佑。


    至於剿滅匪徒,不存在的!


    畢竟鬧大了,光是境內出了這麽個巨寇,就足以要命了,更別說其他了。


    就在這種上下欺瞞的狀態下,鍾相的勢力野蠻生長,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能影響到的百姓,已經多達幾十萬人。


    就在數月之前,金人南下,朝廷號召勤王,鍾相更是把自己的兒子鍾子昂派去了開封。


    他有兩個目的,如果順利勤王,能混個官做,他們鍾家也能改換門庭。如果朝廷確實虛弱,有機可乘,鍾相也想效仿方臘,舉起義旗,皇帝寶座,憑什麽你們趙家坐得,俺鍾家就做不得?


    就算當不成皇帝,咱當個楚王總行吧!


    按理說鍾相不該這麽快舉事,可自從二三月份以來,逃入洞庭湖水寨的百姓越來越多,到了六月份之後,甚至有些富戶也跑進來了。


    這些人的加入,讓鍾相的實力迅速膨脹。而且也讓鍾相產生了一個判斷,趙宋皇帝果然不得人心,他的機會到來了。


    而隨後發生的事情,讓鍾相徹底堅定了判斷。


    原來鍾相是靠著底層百姓起家,講究彼此互助,他的做法是當地士紳豪強無法容忍的,雙方矛盾尖銳,鍾相手下的信眾,時常和地方豪強武裝發生衝突。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士紳不斷跟鍾相示好,比如提供一些水寨急需的鹽巴,鐵器,幫著他們出售稻穀,甚至把朝廷動向告訴鍾相。


    更有幾個讀書人到了水寨,尊奉鍾相為主。


    事到如今,不得不讓鍾相想入非非。


    或許他真是天命所歸,大宋江山,就是他的!


    鍾相聚集幾十處水寨的力量,把幾個心腹部下都找來,緊鑼密鼓,商量著舉事。


    鍾相很興奮告訴手下的弟兄們,隻等著他兒子鍾子昂返回之後,便豎起義旗。他先稱楚王,封大家每人一個大官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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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鍾相還下令,要給他的王府準備金銀器皿,什麽金碗金筷子,這些小東西已經不能滿足他的需要了,鍾相要求給自己特製一件龍袍,還要弄一座金玉大床,包括他的家人,也要跟著雞犬升天。


    鍾相緊張的籌備,讓人甚至有那麽一點不真實的感覺,你丫的是起義啊!哪有這麽折騰的!


    不過鍾相不管,他早已經忘記了早年的初衷,就剩下一個美妙的帝王夢了。


    他還到處物色女孩子,準備充當未來的太子妃,對這個太子妃,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必須能生育,要把他們鍾家的香火傳承下去,之所以在乎這件事,或許是由於早年間哲宗皇帝駕崩,由於沒有兒子,讓輕佻的趙佶繼位,給鍾相帶來的警示。


    總而言之,在這個宋金即將大戰的關口,荊楚有糜爛的危險……


    “官家,這是皇城司的密報,鍾相大約在八月十五前後,就要舉事!”高俅憂慮道。


    趙桓眉頭緊皺,顯然這個時間讓他十分不舒服。


    為了對付金人,他能使用的兵力,已經全數壓在了黃河南北,想要往洞庭湖調兵,已經是非常困難。


    而且一旦洞庭湖出了事情,長江航道受到影響,巴蜀,荊湖,南陽,這三處糧倉都會出問題,如果糧餉供應不足,甚至可能影響和金人的決戰。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誰能想到,就是鍾相這麽個東西,居然能威脅到整個大宋江山。


    其實趙桓不是不知道鍾相的大名,畢竟沾了嶽飛的光,想忽視他也不行,可問題是趙桓沒有料到會發作這麽快。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去太原解救王稟,去陝西解決西夏的問題,再有加征提編,正軍備戰……著實沒有精力,料理鍾相。


    “高卿,你看有沒有辦法,能安撫一下鍾相?”


    高俅眼睛眨巴了一下,試探道:“官家的意思是招安?”


    “也算不上招安,隻要能拖延到明年,或者後年,朕就能調動兵力,從容解決了。”


    高俅眼睛轉了轉,最後無奈搖頭。


    “官家,根據老臣得到的消息,最近洞庭湖水寨不斷有兵器運入,看情形絕不簡單,”


    趙桓抿著嘴,再次仔細看高俅遞上來的情報,似有所悟。


    “是地方上豪強支持鍾相了?”


    高俅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君臣相對無言,趙桓的拳頭漸漸握緊,天下的事情,就是這麽無奈。


    其實每當趙桓看戶部的賬目的時候,都驚歎大宋的財政能力,相比起其他朝代,是真的有錢。


    可再看支出的賬目,驚歎直接超級加倍,抵消之後,大宋的財政多數時候,居然是赤字的!


    沒錯,這就是多數時候,大宋的現實。


    不管架子多大,拿不出流動資金來,該破產還是要破產的。


    哪怕隻是想多收一點稅,地方立刻就不穩當了,誰要是再跟他講大宋不缺錢,大宋什麽都有,趙桓保證啐他一臉,然後恭恭敬敬請這位過來,料理這個殘局!


    “洞庭湖不能亂,必須在宋金開戰之初,就徹底解決問題。還不能拖延糜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高俅用力頷首,“官家聖明,隻是這樣的話,派誰平叛,卻是個大問題了,至少韓相公是不行了。”


    趙桓笑了,“怎麽?韓良臣勇猛無敵,超凡脫俗,是朕的心腹愛將,高卿瞧不起他?”


    高俅居然也不怕,而是從容笑道:“韓世忠打仗固然天下無雙,可他為人粗鄙貪婪。更兼他的部下軍紀不行。有官家盯著,還好說。如果調到了南方,按照西軍的做派,隻怕比盜匪還要可怕三分!”


    趙桓也無奈苦笑了,到底是做過太尉的人,高俅看得還是非常準的。


    洞庭湖平叛的訣竅不在於能不能打,事實上北方的諸將,派誰去都能追著鍾相的屁股打,半點不會客氣。


    隻不過這些人一旦到了南方,約束不住部下,士兵胡作非為,剿滅一百個匪人的同時,能製造出一千個,一萬個,永遠無窮無盡,甚至會弄得像李自成那種,最終拖垮一個王朝。


    意識到這點之後,就不得不感歎嶽飛真的很神!


    嶽飛不但輕鬆剿滅了鍾相的叛亂,還把荊楚一帶變成了北伐基地,不但沒有成為南宋的潰瘍瘡疤,還給南宋提供了兵馬錢糧,養出了一支強悍無比的嶽家軍!


    試問除了嶽飛,誰能做到?


    沒有一支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鋼鐵雄兵,如何能懾服百姓,贏得人心?


    論起兵馬武藝,韓世忠不在嶽飛之下太多,論起戰績,嶽飛也不一定是曆代名將之中,最突出的。


    但僅憑著嶽飛的治軍本事,就足以傲視曆代,堪稱神將!


    如何對付鍾相?


    趙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嶽飛。


    可他再仔細權衡,立刻就搖頭了,嶽飛根本調用不了,他現在頂在開封以北,是最緊要的所在,除了他,別人都未必能勝任。


    說到底,抗金還是第一要務。


    為了這個人選,趙桓一連三天,都沒有最終確定下來。哪怕詢問了吳敏、張叔夜之後,也都找不出合適的人。


    “官家,若是信得過臣,讓臣負責此事吧!”李孝忠趁著趙桓休息的時候,主動請纓。


    李孝忠!


    由於沒有改名的原因,少了點“仙”氣,趙桓總是忽略他,不過能在那麽惡劣的環境下堅持足足兩年,李孝忠的本事,或者真的不在嶽飛之下!


    趙桓思忖沉吟,沒有急著說話。


    李孝忠還以為趙官家不許,便又道:“官家,臣手下有個都虞侯,此人叫鍾子昂!”


    趙桓眉頭動了動,“他莫非是?”


    李孝忠點頭道:“官家,他的確是鍾相之子,而且還是主動告知臣的,他願意替父親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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