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走回樓內,在屋內坐著,悶聲不響。


    小玉端了茶盤上來,望著她說道:“姑娘這是怎麽了?如何這等悶悶不快?”傅月明搖了搖頭,自茶盤上取了茶碗,吃了一口便拿在手上,半日方才說道:“今日過去同太太一道吃飯,太太說起來,待老爺回來時就要把季先生給辭了。”


    小玉微微一驚,連忙問道:“這卻是為何?先生在咱們家一向好好的,老爺太太對他總是讚許有加,倒為什麽忽然要辭了他去?就是這幾日他來幫襯姑娘家事,也是太太點了頭的,怎麽忽然說起這個話來了?”傅月明說道:“我也不知,太太今兒見了我也沒個好臉色。閑談了半日,才說起為著避嫌的緣故,要把季先生給辭了。然而我倒疑惑,先前請先生來教書,也是她答應的。這才半年不到的功夫,怎麽就改了腔了?”


    小玉沉吟道:“姑娘,我說句不中聽的話。我進咱們家門時日雖短,卻也很知道一些事了。我素日裏冷眼瞧著,太太是個目光短淺、無有城府之人,又是個風火的脾氣。她雖昨夜裏見了個林公子,動了那攀親結貴的心思,卻未必立時就疑到先生身上去。想必昨兒夜裏,有人拿話挑唆了太太,才讓她動了這個心思?”


    傅月明點頭沉聲道:“我倒也是這樣想來的,太太那性子,就是心裏要攀上林家這門親事,也該當不會立時就疑到了先生身上去。我隻是疑惑,倒是誰能說這個話呢?我問過門上的幾個小廝,說不隻唐姑媽昨日並沒過來,就是一個客人也沒有的。”


    言至此處,二人皆無言靜思。


    便在此時,外頭院裏忽然風聲大作,鉛雲四合,少頃就落下豆大的雨點來,摔打的地麵沙沙作響。小玉趕忙走到廊上,要把晾曬的衣裳收起,誰知一陣大風過來,登時就將一條汗巾子刮去了。她不禁“呀”了一聲,傅月明在裏頭聽見,便問道:“什麽事?”小玉答道:“是姑娘的汗巾子,被風吹去了。”傅月明說道:“快些進來罷,這雨眼看大了,別在廊上受了涼。”


    小玉便抱著一堆衣裳跑了進來,桃紅上前關了門窗。


    小玉將衣裳丟在明間炕上,傅月明拿手摸了摸,見還略有些潮,便說道:“去燒些碳,再把熨鬥拿來,咱們把衣服給熨下。不然,這樣收到櫃子裏,是要出黴點兒的。”桃紅應聲而去,不多時便抱了大紅氈條、熨鬥過來,在炕上鋪了。小玉在外頭燒了些碳,拿火鉗子夾進熨鬥裏,傅月明見燒得夠了,就熨燙起衣裳來。


    三人各自無言,隻忙著手裏的活計。傅月明因看被風刮去的那條秋香色汗巾子,還是自己平素頗為喜愛的,心中便有些悶悶不快,加之陳杏娘要辭季秋陽出門一事,更是不樂,不肯多言。小玉立在一邊,將傅月明熨好的衣裳一一摺疊整齊,交予桃紅收起來。


    正忙碌間,傅月明忽憶起一樁事,便隨口問道:“前兒我答應了林姑娘,替她配上一味咱們用的薰衣香,你看可能夠麽?”小玉心裏微一思量,便說道:“大概要多少?”傅月明道:“她自己要些,說是如果用得好,隻怕她家另外幾個姑娘並太太們也要的。”小玉說道:“這倒不好辦了,咱們存的各樣原料本也不多了。若是她一個人使的,還盡可配配。再要多,恐怕就不行了。”傅月明說道:“倒想些法子罷,我答應了人的,不好食言。”小玉心念微轉,便即想通其中關竅,微微一笑,說道:“姑娘安心,橫豎現下隻她一個人要,咱們先做出她一人用的就是了。下剩的,待將來再說罷。”說著,又噙笑低低說道:“姑娘尋得好門路,這倒也是個好法子。京裏的太太小姐們,也常底下私傳這些東西。姑娘若是這條路弄得好了,倒是能攢一筆好嫁妝。”


    傅月明聽她取笑,便啐了一口,說道:“好好的,又渾說起來了!諸般都好,就是這等愛快口取笑的。”小玉笑道:“姑娘瞞桃紅姐姐罷了,還能瞞過我去?難道姑娘滿心裏想的,不是攢私房給季先生使。好等他金榜題名的時候,來迎娶姑娘過門麽?”傅月明見她一語中的,更羞赧起來,張口斥道:“這話不要亂講!”嘴上雖是聲色俱厲,心底裏倒著實憂慮起來:原本此事,還不急於一時。隻沒想到陳杏娘竟要辭退季秋陽出門,這倒是前所未料的。若是二人就此斷了來往,還不知要生出什麽變故來。雖則她於季秋陽是再放心不過的,但傅家門裏的事情,就不好說了。如若父親就聽了母親的言語,將自己隨意許給了什麽人,那便是覆水難收了。


    她心有所想,麵上不覺便流露出來。小玉觀她神色,心裏倒也關切,連忙說道:“姑娘不必憂慮,既是如此,我必然襄助姑娘。”傅月明點了點頭。


    夏季驟雨,來去迅速,轉瞬便已雲收雨散,日頭又自雲後出來,映著一院的草葉青碧,花紅勝火倒是一派夏末秋初之景,


    陳杏娘到底還是打發小廝將那些桂花盆送到後頭來,傅月明眼裏看著,心生怨氣,不願出去,就叫他們隨意丟在廊上。還是小玉走出去看了一遭,登時喜笑顏開,回來說道:“姑娘沒看那些桂花,倒是頂好的。昨兒我就在想,若是咱們院裏那幾株桂花樹種下了,倒省了許多事。可巧這林公子就送來了。”傅月明聽她這話出有因,唯一思忖,便說道:“你的意思,是要拿桂花調香麽?”小玉點頭笑道:“卻才咱們還愁香料不足,這可就有了。”傅月明皺眉道:“隻是我用的那一味薰衣香裏頭,你並沒加桂花。這突然加了進去,那林姑娘不喜歡,倒怎麽好?”小玉笑道:“這個姑娘倒不必多想,既然那繡坊裏能廣植桂花,至少那林姑娘是不會厭煩這桂香的。”


    傅月明聽她說的有理,便點了點頭,未再言語。


    當下,小玉走到廊上,摘選了許多桂花下來,拿簸籮呈了,放在廊下翻曬。傅月明打理了幾樣針線,在廊上一把黃楊木椅上坐了,不住同她閑話。至晚間,傅月明又到上房去問安並陪陳杏娘吃飯,母女兩個一見如故,都未再提辭退一事。傅月明陪母親吃過晚飯,閑坐了片時。寶珠沏了香片上來,母女兩個坐著吃茶閑講。


    陳杏娘因說道:“再兩日,你父親就回來了。他才走幾日,家裏就出這麽多亂子!這家中沒個男人,還真是不成的。”傅月明說道:“總好在父親要回來了,不然還不知要弄到什麽田地。這幾日,那個蘭香還老實麽?”陳杏娘說道:“我沒耐性管她,都是來升家的在照料。聽說還算規矩,不曾生什麽幺蛾子。她那孩子也還好,倒是個底子壯實的小子,結實得很。”傅月明又問道:“薇仙同田姨娘她母子兩個,倒也沒什麽動靜。”陳杏娘哼了一聲,說道:“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們還有本事跳騰呢?那傅薇仙就先罷了,那個田姨娘,待老爺一回來,我必要打發她出門的!”說至此處,她忽而歎了口氣,半日才沉聲道:“明珠陪我嫁到傅家,也這麽多年了。這些年來,我瞧她也都是規規矩矩的,怎麽到了如今卻生出這些歪邪的脾性來?壞到這個地步!”


    傅月明眼見母親生氣,不禁開口勸解道:“母親少要煩心,那肝氣病才略好些,別為了這些下作東西,又弄壞了自己身子。那田姨娘以往好不好,我也不敢說。但這人的根性大致是不會改的,她也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變成這副樣子的。往年大概也有,隻是咱們不曾察覺罷了。母親隻要想想,前幾個月廚房查出來的虧空,並她中飽私囊從買辦處克扣的銀兩,也大致可窺測一二了。”陳杏娘頷首道:“你說的很是,我往年裏隻把她當做個自己人看待,不曾想到這些。”


    傅月明心中有事,又轉言問道:“近些日子,倒是不見姑媽的影兒了。”陳杏娘說道:“我也這麽說來著,她可真有日子不曾過來了。前兒我打發人過去送些糕餅,去人回來說,她家第二的姑娘,病又見重了。她不得空閑,就走不過來。愛玉這孩子,倒也可憐見兒的,那麽個靦腆羞澀的人兒,卻攤上這麽個母親、哥哥,偏生老子死得又早!她是個好溫克性兒,我雖厭煩她母親,倒是打心裏喜歡這姑娘。”


    傅月明笑道:“母親既喜歡,就認了她做幹女兒可好?”陳杏娘望了她一眼,說道:“你這孩子,說話盡是作耍了!她是我外甥女,我怎好認她做幹女兒的?又是你姑媽家的女兒,雖是個好孩子,到底有那麽個娘!”


    傅月明含笑說道:“話雖如此,我卻也不是兒戲之言,這裏頭有一層道理呢。”說著,湊到陳杏娘跟前耳語了一番,又道:“父親眼見就要回來,唐姑媽這時候不來,隻怕是要等著父親回來時,好特特過來示好親熱。到了那會子,她若趁機向父親告狀,要就說起咱們趁父親不在這幾日,如何欺負他們孤兒寡母。雖則父親未必肯信,也是不好。再一則,我以往瞧著,愛玉妹妹雖嘴上不說,心裏對她母親卻頗為怨懟。母親若能將她拉攏過來,到能多一層變數。即便不能,也能離間母女二人,挑唆他家中失和。這俗話說,禍起蕭牆。他們自家先亂起來,又哪有精力來圖謀咱家呢?”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新年快樂,馬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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