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怡和鄒乾收拾完廚房,他們就到沙發邊找時光樺,一邊聊天一邊吃水果,隻字不提雙方短暫的交流。三人隨意聊聊近期生活,就打發掉大半時間,還真沒有往期錄製節奏緊湊。


    鄒乾作為藝人,他的工作行程同樣很多,沒過多久就要離開片場。他換好鞋子,朝兩人擺擺手,吊兒郎當道:“兩位拜拜,小醜撤了!”


    屋內兩人將鄒乾送到門口,時光樺氣定神閑道:“新專輯加油。”


    楚月怡附和:“好好進步,好好做人。”


    鄒乾總覺得他們像極送孩子去寄宿學校的父母,告別前還要督促學習,他不由眉頭直跳:“……你們別總惦記我事業,多想想我這個人好嘛!”


    鄒乾左右看看兩人,又笑道:“希望我們仨還有機會吃飯。”


    “當然是私下。”鄒乾意味深長地眨眨眼,他說完就轉身向門口走去,離去的背影還挺帥氣瀟灑。


    楚月怡沉吟數秒,她見不慣他耍酷,嘀咕道:“還裝起來了。”


    鄒乾離開後,房間內就僅剩楚月怡和時光樺,兩人索性擺弄起剛剛沒玩上的遊戲機。他們沒有老實地端坐於沙發,而是盤腿坐在柔軟的毛毯上,當真有一種輕鬆的居家感。


    楚月怡和時光樺各持一個遊戲手柄,輪流試玩著遊戲卡,打發剩餘的時間。他們玩得是《超級馬裏奧:奧德賽》,時光樺操作馬裏奧,楚月怡操作帽子,配合完成關卡。


    楚月怡專注地盯著屏幕,她一邊摁動手柄,一邊漫不經心道:“你海鮮過敏一般幾天能好?”


    她記得時光樺在首錄後推延錄製,現在想來他可能在過敏,當時的形象並不方便入鏡,原因是用餐時吃了海鮮炒飯。她如今抓住關鍵線索,過往的真相也就抽絲剝繭,越來越清晰。


    時光樺聞言瞬間操作失誤,差點失手將手柄弄壞。


    下一秒,屏幕上的馬裏奧就被大球擊飛,狠狠地摔倒出去,看著狼狽不已。


    楚月怡望著遊戲畫麵打趣:“馬裏奧你不行啊,這樣怎麽救公主?”


    時光樺幹脆放下手柄,他沒有繼續玩遊戲,反而不緊不慢道:“那我也有問題,問完就回答你。”


    楚月怡瞪大眼,抗議道:“我先問的。”


    時光樺麵色鎮定:“沒有規定先問就要先答。”


    楚月怡見他麵不改色,她難得見識他的幼稚,悶聲道:“好吧,你想問什麽?”


    時光樺注視她的臉龐片刻,他伸出雙手比出向上的弧度,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個笑臉,低聲道:“你是什麽時候開始頻繁這麽笑的?”


    這是時光樺疑惑許久的事情,她的笑容麵具如此堅固,宛如刻進骨子裏的條件反射。


    楚月怡一愣,她下意識地摸摸臉蛋,又麵對他認真的眼神,突然意識到他想說什麽。時光樺曾說“這樣不好看”,她當時簡直氣得要打人,現在想來他或許有別的意思。


    陽光暖洋洋地曬進屋裏,隻讓人感到柔和愜意,連帶氛圍都顯得輕快。


    楚月怡坐在軟毛毯上,她向後一仰靠著沙發,在腦海裏搜尋起記憶,若有所思道:“讓我想想啊,最早似乎是誰說過很好看,然後我跟經紀人發現確實不錯,就開始刻意尋找合適角度……”


    她已經遺忘具體的時間,隻留下模糊朦朧的記憶。


    溫暖燦爛、充滿氧氣感的笑容是楚月怡早期的標誌特點,她通過鮮明標簽迅速建立起大眾印象,度過難熬的事業起步期。


    圈內永遠不缺帥哥美女,但千篇一律的精致無法立穩腳跟,還要靠一種玄妙的觀眾緣。楚月怡絕不是五官立體的超級大美女,她依靠的是無法取代的奇妙氣質,或者說眼緣。


    “因為我在鏡頭前工作嘛,我的五官其實優勢不強,上學期間就很清楚,所以需要自己多加練習。這就類似偶像的表情管理,鄒乾以前在公司可能也有這種訓練?”


    除李柚外,楚月怡從未跟人提過此事,也不知如今緣何對他坦露,她無奈地笑道:“不過還是技藝不精,受到時老師的批評。”


    他當時直接來一句“這樣不好看”。


    時光樺脫口而出:“我沒有……”


    雙方隨意自然的交流氛圍使楚月怡放鬆下來,她此時甚至忘記節目仍在錄製,理直氣壯地挑眉反問:“哪裏沒有?你就是說過不好看!”


    她現在就像一隻抱怨而不滿的貓崽,似乎他隻要繼續頂嘴和反駁,她就會驕橫地張牙舞爪。


    時光樺被她當場揭穿,他欲言又止,坦白道:“我隻是覺得你這樣很累。”


    她時刻掛著無瑕笑容,外表跟內心截然相反。他當然沒法撒謊好看,僅僅會覺得她很累。


    他不是感到她的笑容虛偽,也不是批評她的態度作假。


    僅僅是有一點……


    心疼。


    時光樺坐在她身邊,他的語氣沉靜而平和,眼眸明澈似冬日的雪,態度坦坦蕩蕩。他確實不善言辭,但要是被深挖出內在,就能發現其純粹和磊落。


    楚月怡一愣,竟無言以對。


    她沉默片刻,又搖了搖頭,寬慰道:“不累哦。”


    時光樺靜靜地望她。


    楚月怡不好意思地撓撓臉,輕鬆地開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特別感謝那個人,讓我學會這種表情。因為我剛接戲時真不順利,在校期間成績明明還不錯,但出來工作後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她那時既低落又不服輸,明明她的演技不比旁人差,為什麽就是找不到適合自己的角色及戲路?


    楚月怡鄭重道:“但我現在具備自己的優勢,所以不後悔也不覺得累。”


    她不認為營業笑容就是討好旁人、虛與委蛇,這僅僅是她提升工作效率的工具,她的內在及人格並未有任何變化。她不會像小孩般將情緒清晰地反應在臉上,但她心裏對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


    為什麽非要對周圍人露出真實的神態?隻要維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現狀,那就是打工人間最適宜的距離,何必給彼此添麻煩呢?


    時光樺突然在此刻明悟,她的麵麵俱到並非討好,更多竟是一種不在乎!


    她根本不在乎能否跟旁人長久,所以隻用維持友好而疏離的態度,不在乎就不會生氣,也沒必要坦露真實。她習慣性使用完美笑臉,僅僅是不笑容易引發爭端,那實在有點太麻煩了。


    她的百般照顧或遷就,並不代表不會生氣,更多是懶得生氣,不願跟人計較。她確實好好地善待每個人,又早將他們視為過客,這才能心無波瀾、遊刃有餘。


    時光樺難以形容心中滋味,現在想來她對自己的包容,或許也是源自於此,竟產生一種說不出口的憋悶。他的胸腔內似有浪潮翻滾,夾雜著冰冷海水的苦澀味道,瞬間將人激得清醒過來。


    楚月怡察覺他默然中的隱晦情緒,試探道:“怎麽了?”


    她懷疑是不是回答太果斷,畢竟他是關心自己才說累,她卻一口否認說不累,確實聽著像粗暴打臉。


    時光樺:“沒什麽。”


    楚月怡聽完,不禁眉尖微挑,她信他才有鬼:“……”這簡直是“有什麽”的標準答案。


    “我隻是突然想到,今天還帶著道具。”時光樺麵對她將信將疑的神情,他從兜裏取出銀色的約定之匙,淡定道,“我想好第一個約定是什麽了。”


    時光樺略微抬起手來,衣袖自然滑落,露出手腕上淺灰皮筋,果然信守承諾地戴著。他將約定之匙遞給楚月怡,慢條斯理道:“我希望你麵對我的時候,露出來的都是真笑,不想笑就可以不笑,甚至發脾氣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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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無法改變她的待人習慣,那就隻能直接提出要求。


    想要不被她推入過客圈,就要締結更深刻的聯係。


    楚月怡猝不及防地聽到要求,她頓時大感愕然,不料他會說出此話,還專門使用道具,一時間心情複雜。


    楚月怡沒有去接約定之匙,反而低聲道:“但這如何判定呢?”


    時光樺垂眸望她,胸有成竹道:“你沒法作假,我能看出來。”


    因為他見過她最真實的笑容,所以絕不會被贗品所惑。


    楚月怡聽到他篤定的語氣,竟在此刻被莫名逗樂,突然沒有任何脾氣。她緩緩地拿起約定之匙,無可奈何地笑道:“是,時老師很厲害。”


    她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隻覺他在某種時刻執拗如孩童,卻讓人忍不住放鬆下來陪他玩。


    時光樺見她接過,便知約定成立。他心中堵塞稍感疏解,又冷不丁道:“現在是真的。”


    楚月怡抬眼望他,她笑意柔和,大方地應道:“嗯,騙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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