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什麽?”我問道。他嘿嘿一笑:“夫人回到曲靖便知道了,何必急在這一時。”


    我嗤笑道:“先生若猜不中便猜不中了,何必掩飾?”


    “在下何須掩飾?”他哼了一聲,“在下一生也做錯了不少事情,先後投靠楚王,睿王,可都未得明主,直到遇見了皇上,才鯤鵬展翅。這些錯事,在下也從未掩飾過。”


    他沉默了片刻,可又突然嘿嘿笑起來:“若說起來,夫人和在下也是際遇相同,先事睿王,再事當今,才終得皇上垂憐。”


    我淡笑道:“先生此言差矣,我和睿王雖有情,可從未越雷池半步,這個事字從何說起?自先皇將我賜婚給肅王,我便一心一意待他。若如先生所言,我以誠事主,未有二心,才方得皇上垂愛。可先生……”


    我瞧著他冷笑道:“先生先擇楚王,楚王事敗,卻棄主而去,便是不忠;又投睿王,為其謀事卻識人不明,落得四海逃亡,便是不智;直至遇見皇上,雖得施所長。但不知,是因為先生目光銳利擇到了明主,還是皇上仁德,終於容下了先生這樣不忠不智之人呢?”


    他聽了我這話,默默不語,屈指成拳,在船舷上狠狠地砸了一拳。過了許久,才又淡笑道:“夫人聰敏,在下自愧不如。”他隻說智慧,卻不說品德,顯然仍是覺得自己德行無虧。


    我微微一笑,也不理他。我和他都瞧著江麵,甲板上片刻便積起了一層薄雪。他伸手在船舷上一抹,手上便沾上了一抹白雪。他輕輕一彈,低聲歎道:“千裏馬易得,而伯樂不常得,時也命也,在下也無法逆天行事。”


    我想起當初容植舍我而娶上官妍。竟然與他生了同感,雖未答話,卻也點了點頭。


    他見我點頭,又笑道:“夫人坦率直言,倒也難得。”


    他突然轉口誇我,我一時反應不及,隻是愣住了不做聲。他上下打量了我,眼帶不屑。說道:“昔日聽說睿王和肅王皆欽慕夫人,在下隻當是寡人有疾,深不以為然。論美貌,夫人不及後宮諸位娘娘遠甚;論才藝,則身無長物;論家世,夫人乃是出身草莽……”


    他說的本是事實,我被他貶低得雖然鬱結,可卻無法辯駁,隻是悄然看著江麵。他又說:“不過。到正是這一點與生俱來的好俠任性之氣,想是在王府深宅中也掩飾不住,才顯得夫人與其它官宦女子不同。因此睿王和皇上才多看了夫人一眼。”


    我聽他時而貶低,時而誇獎,不知道他究竟要說什麽,隻能凝神細聽。他又說:“夫人重情重義,料事亦明,本可大有作為。隻是夫人沉溺於男女私情,便毫無格局可言。”


    我聽得好笑,不禁嗤笑道:“我要什麽格局?”


    他嘿嘿笑道:“夫人在急難時雖有俠氣。可平日裏卻遠非如此。心中存了顧慮,遇事畏縮絕不敢放膽去做,處處想要求全。夫人若是覺得自己難做,隻怕在旁人眼裏,夫人倒是心計頗重。”


    我聽得不由得一愣,卻無法辯駁,這齊紀略目光如炬。與他講話根本來不得掩飾。我忽然低聲道:“我孑然一身,哪裏有什麽顧慮?”


    他笑道:“夫人心中隻有情愛,卻無誌向,大好機遇卻無所作為,這格局豈不是小的可憐?不過我瞧皇上,便也是憐夫人一點癡心,不顧其他而已。”


    我忽然又想起容植對我說:“正是唯獨你隻念他的好,念著他的難。卻瞧不見其它,他因此才格外著緊你……”他和齊紀略兩人。各執一詞,各有褒貶,隻因他們與我交情有深淺,說話有輕重,但話中所蘊之意竟然都異曲同工。


    我心中千頭萬緒,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隻知道哼聲道:“先生同我說了這麽多,不知所為何事?”


    他笑道:“感念夫人對在下的肺腑直言,便也坦誠相告罷了。在下今日見夫人對皇上頗有微詞,便知夫人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夫人既然托身皇上,帝王之心,上達九天,下至五淵,絕非尋常百姓夫妻可比。夫人以江湖道義去衡量皇上,豈非可笑?”


    “他背水一戰,叫你引我入定鼎門之時,你難道真不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他一心要做個繼往開來的中興之主,才處處裝模作樣……”


    容植的話倏然在我耳邊響起,我驀地倒退了幾步,靠在了船舷上,甲板上頓時被我踩出了好幾個腳印。我緊緊盯著腳印,突然抬頭道:“我本一介孤女,隻求家小平安,哪裏理會得那麽多。”


    齊紀略哈哈大笑:“夫人山野出身,怎懂得帝王家的心思?”說著揚長而去,隻拋來一句話:“今日直言,出了我口,入夫人耳,其餘的都隨風雪去了罷。”


    我呆立在船頭,心中隻不住地問自己: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心思麽?我哂笑著搖了搖頭,瞧著這漫天的風雪,伸出了手,幾片雪花落在掌心,許久不化,恰似一隻蝴蝶展翅欲翔。


    莊周夢蝶,夢耶幻耶,皆在我一心;


    而我,亦不過隻在我夢中罷了。


    庸州府官船在臘月二十九傍晚到了曲靖城南郊。曲靖風雪已停,沿岸卻與往日不同,多了不少官兵巡邏。已是年關,怎會多派兵駐守,我不禁又望向齊紀略,他隻是瞧著巡邏士兵不語。


    待我們下了船,岸邊早就有一位將軍帶了一隊士兵在迎候我們。齊紀略低聲跟我說,這是禦林軍白虎營和統領吳正輔。他上前對吳正輔笑道:“吳將軍,曲靖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多了這麽多人把守?”


    吳正輔瞧了我一眼,打了個哈哈道:“沒什麽,聽說出了幾個小毛賊,才叫派兵捉拿的。”他又對我拱手道:“夫人,皇上叫末將護送夫人,請夫人即刻跟末將回宮。”


    我瞧了瞧齊紀略,問道:“吳將軍,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叫禦林軍的人來護送?”吳正輔目不斜視,隻回道:“末將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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