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鬆跑到門口張望,回身跟我說:“這兩人真是有些古怪,年輕的在前麵走,年長的在後麵低頭跟著。毫無禮數。”


    我微微一笑道:“他們是宮裏來的禦醫,方老大請他們來給我看病。想必是脾氣比旁人要古怪些。”


    梅若鬆點了點頭,扯著我便往外麵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走走,你在綺繡樓幫過手,再幫我給紅英看看,有沒有好的?”


    我被他扯著,半點辦法也沒有,隻好苦笑著跟了他出去。他一邊走還一邊比劃,說在賭坊怎麽贏了錢,那綢子鋪裏的花紋是如何華麗。我被他一路拉到莊子門口,忽見到那裏站了一個人,手裏按著劍,一幅將軍模樣打扮。


    我正想拉著梅若鬆避開,那將軍轉過身來,跟我打了一個照麵。他麵色威嚴,兩隻丹鳳眼微微上挑,下頜蓄了短須。不是侍衛首領常何是誰?


    我滿臉愕然,微一怔愣便想轉身,可常何立刻衝我拱了拱手道:“夫人。”


    我心神慌亂,不知是走是留,又該如何回應。常何又道:“夫人,嚴禦醫說,夫人傷風咳嗽,不可耽誤醫治,務必要愛惜自己身體。”我一愣,抬起頭道:“適才不是禦醫院的李禦醫麽?”


    常何拱手道:“適才去瞧夫人的禦醫,姓嚴名衡。”他低聲在我耳邊說:“他說,給夫人留了一張方子,便放在桌上的匣子裏麵。”


    我腦子裏頓時“嗡嗡”作響,隻盯著常何不放,他衝我微微頷首,又拱手道:“末將告辭。”


    他轉身出了門去。我怔怔地站在門口,梅若鬆拉著我說:“怎麽了?我們走吧。”說著又把我扯出門口。


    我猛地拉回自己的袖子,轉身便朝房裏奔去。我磕磕絆絆地跑回房,幾次差點跌到。回到房裏,轉身拴上了門,伸手便打開了桌上的匣子。


    我原本放在匣子裏的兩顆骰子已經不見了,匣子裏另折了一張紙。我顫著手將它打開,上麵墨跡未幹,隻寫著兩行字:“一尺深紅蒙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這字筆重線長,我如何不熟悉?多年未見,愈發平實穩當,隻是寫的急了。那個新字草草收筆。我怔怔地瞧了半晌,開了門又朝外麵跑去。


    梅若鬆正朝我跑來,我差點和他撞了個滿懷。他叫喚道:“你怎麽回事?比我還冒矢?”我沒心思理他,提了裙子便跑。他在後麵又不住地叫我。


    我跑到莊子門口,常何早已不見了身影。我四處遠眺,隻見到東北方遠遠地有些煙塵揚起,似乎是許多人行過。我隻倚著門。望著那方向,人都癡了。


    我隻將自己關在房裏,諸事不理,時常便是連飯都不吃。柳若眉夫妻和方老大有要事,自然不會理我,隻有梅若鬆。見我這個樣子,常來敲門,可我總是不睬他。


    直到五日後淩晨。梅若鬆又來敲門,他在外麵叫道:“雲青,姐姐說咱們三日後便回庸州了,你自己收拾行李罷。”我一愣,仍未理他。過了一會,他又叫道:“你若想去城裏買東西。便叫上我。”


    我思忖片刻,打開了門。他仍在外麵,叫道:“哎喲,你終於願意出來了,這幾日是怎麽回事?”我笑了笑,道:“梅大哥,咱們去喝酒,可好?”


    他這次倒是瞧了瞧我的臉色,撓著腦袋,過了片刻才說:“好,便去那個小酒館?”


    我笑著點了頭,隨他到了外麵,他去牽了兩匹馬,我們一人一馬,便朝小酒館馳去。


    到了酒館,他隻叫了兩碗酒,笑道:“這裏酒不好喝,喝一碗便算了。”


    我微微一笑,伸手端了碗便是一大口,喉嚨一辣,又不住地咳嗽。他皺了皺眉,說道:“雲青,你到底有什麽煩心事?”


    我靜默了片刻,緩聲對他說:“梅大哥,他叫人給我送了一封信。”


    “哪個他?”梅若鬆愣道。我瞧了他一眼,低下了頭。他愣了半晌,突然拍著腦袋道:“你是說你相公?難怪你……”


    我點了點頭,他道:“他怎麽知道你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搖了搖頭,“他朋友多,許是我被人瞧見了。”


    “他叫你回去?”梅若鬆問道。


    我默默不語,從懷裏取出那張紙,伸手遞給了他。他展開一看,叫道:“這不是你的字麽?”


    “不對不對,”他又搖頭道,“這字比你老練多了,筆架結側皆有力道,你不能比。”


    我見他癡氣又上來,隻顧著評論這字,隻苦笑著看著他。他瞧了半天,又說道:“這是溫飛卿的詩,你不知道麽?和你做的那骰子有幾分關聯。”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笑道:“我來告訴你,這話便是說衣裳一定是新的好看,舊的總是不如新的……”


    他羅嗦了半天,見我漠然望著他,嘿嘿幹笑了兩聲,將紙還了給我。又低聲說:“這句後麵還有兩句,你可知道?”


    我將紙放入懷裏,點了點頭,他說:“你既知道,便不說了。隻是這話的意思,似乎說另有新人,別有懷抱。”


    我抬起眼望他:“我便是不知道他為何要寫這話。他既心有她屬,何必來見……何必叫人送這信給我?”


    “或許是他覺得你另有新歡,才出言諷刺……”梅若鬆勸道。


    我冷著臉瞧了他一眼,他訕訕笑道:“你這樣子,哪裏能有新歡,人都被你唬走了。”


    我抬手又喝了一大口,瞧著窗外,默不作聲。


    梅若鬆一口幹了他自己那碗,又叫了幾碗。過了半晌,突然說道:“我說你這個人……雖不似我姐姐那樣打打殺殺的,可你心思深機腸多,一有事情便悶在心裏,表麵上還要裝豁達,這也叫人厭煩。紅英這點便是好,從不瞞著我,有什麽便悄悄地告訴我。”


    我苦笑了一聲,他說道:“你若不明白,便去問他,自己在這裏思來想去,於事無補。”


    “我與他早已成陌路,我隻是怕……”我竟諾諾地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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