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塔,三百六十五層塔樓高聳入雲。


    塔身遠遠望去,已經是赤紅顏色,隻因前來憑吊先輩英靈的遊覽者都喜歡在窗戶上係紅飄帶,日積月累,整個塔身都被染成鮮紅。


    和上古時期的很多英雄一樣,宇文憑欄母親的靈位也設在英魂塔內,供很多後來人憑吊。這是母親死後獲得的最高榮耀,也是宇文家的最高榮耀。


    宇文憑欄母親的祭堂在三十八層,這個數也是母親去世那年的年紀。


    走入祭堂,他看到靈位上那幾個大字:“護國夫人梁宛清”。


    小時候他不知道母親這“護國夫人”的封號到底什麽意思,長大之後才明白它的含義和分量。那是母親當年驅趕西淵豺人時用刀劍和鮮血拚來的,是母親作為天俞第一女將最驕傲的見證,是會記載在史書上流傳萬世的稱號。


    為母親上過香,他跪在地上,行完了三拜三叩的祭禮,禮儀結束也不抬頭,隻是匍匐在地上,感受著石板上麵的涼氣。


    和母親陰陽相隔已經六七年,但在他的記憶力,母親的容貌從未忘記。


    她有一雙淩厲的眼睛,漆黑又閃亮。她很喜歡戎裝,平時巡察兵營都會穿一套烏金鎧甲,頭發幹淨利索的束到腦後,看上去比大多數男子都高傲冷酷。


    但她隻是在訓練士兵或者麵對敵人時才冷酷。在家裏時,她會換上常服,垂順的長發披在肩上,溫柔地呼喚他的名字,眼神裏充滿了寵溺。


    他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一時間有些暈眩,空氣中繚繞的香氣讓他神情恍惚,靈牌上母親的名字好像開始扭曲,一筆一劃糾纏在了一起。


    回憶裏母親的形象卻越來越清晰,就好像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在某一刻,他甚至感覺自己和母親是同一個人。


    “母親,孩兒一定會為你報仇雪恨。”


    走出英魂塔,天色已經很晚,道路上的香客卻不見減少。


    他騎馬行去,腦袋裏思考的都是明日率軍出征的相關事情。


    轉過一個路口,遠遠看到了複安城,在馬身上抽一鞭,疾馳而去。


    才奔出幾步,隻聽得“錚”的一聲,前麵道路上忽然彈起一根手腕粗細的繩索,眼看躲閃不及,卻見宇文憑欄一拽韁繩,坐騎飛身而起,躍過了繩索。


    跑出去不遠,他就勒住了馬,調轉過來。


    身後不遠處,五個破衣爛衫的潑皮從草叢中跳出來,手裏提著各種鐵片鐵棍。


    為首一人眼睛上有一道傷疤,像是趴著一條蜈蚣,他不屑道:“嗬,天策上將。”


    宇文憑欄盯著那一道蜈蚣傷疤:“用一根繩索攔人,你們還是和以前一樣愚蠢。”


    “你躲過了還不走,那就別怪我們哥幾個不客氣了,今天哥幾個就為你當上天策上將慶祝慶祝!”


    宇文憑欄道:“你們是想去陰間為你們老大慶祝了。”


    五個潑皮將宇文憑欄圍在中間,鐵片鐵棍都擺開了架勢。


    宇文憑欄道:“你們老大死的那麽慘,你們還不長記性。”


    蜈蚣傷疤道:“少廢話!”


    一夥潑皮就像餓虎撲羊一般撲去,鐵片鐵棍一通亂響,鮮血好似葡萄美酒一樣撒出來,飄飛著。


    直到第二天,香客遊人圍觀成一圈,看著地麵上整整齊齊擺放著的五具屍體,準確的說是五顆人頭和五具屍體,因為那些頭顱和身體早已分開。


    屍體脖頸處的血肉極度破碎,看上去倒像是生生擰斷一樣。


    眾人都在疑惑,難不成京城也有了邪魔,不然什麽樣的怪物有這等力氣,連續五個頭顱都生生的擰了下去。


    但人們更疑惑的是,邪魔會擰下頭顱還將它們排列整齊嗎?


    複安城城西,羽林營營門口。


    宇文憑欄騎著燎雲駒,一身閃耀金甲,手中是一杆鋥明瓦亮的吞龍铩。


    在他身後,十丈寬的道路上,是三千羽林鐵騎。


    三千鐵甲組成一道玄色洪流,流淌過的地方隻能聽到鎧甲摩擦聲和馬蹄聲。道路兩旁,無數路人駐足觀望,馬蹄激蕩起來的塵土將他們淹沒。


    隊伍經過中街,一座府院映入眼簾,宇文憑欄注視那早被摘去牌匾的府門良久。


    武安王府,那是他小時候最崇敬的府邸。


    如今,府院的外牆上還能隱約看到大小不一的字跡,都是最肮髒不過的罵人語句。牆麵上還遺留著多處尿跡,甚至牆磚都被漬的泛白,牆根底還有幾坨糞便,不知道是來自人還是來自狗。


    每天都有人故意來這裏寫字、吐痰、撒尿、拉屎,這還是他三天前剛派人清理過,如果沒有人照看管理,這座院子早被拆掉院牆變成了茅廁。


    武安王,原本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王者,一場血輪之變,所有功績化為烏有,還連累全家幾十口人被斬首。


    以往每一次路過這裏,他都要停留半天,這裏有他很多幼時的回憶,uu看書 ww.uuknsh 那時他們兄弟幾個整日在街上瘋跑,好像擁有無窮無盡的快樂。


    如今老二駐守東霸州,老三死在北疆,唯獨自己這老大和老四還留在京城,但也公事繁忙,一年見不到幾次麵,以前的那種快樂早不見了蹤影。


    大隊人馬出了城,道路兩旁各站著幾個城門尉,宇文憑欄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站的筆直的聶扶風,也就是他們兄弟中的老四。


    兩人對視一眼,宇文憑欄沒有多餘的表情,自顧自騎著馬,帶領隊伍向北去了。


    他想起來前段時間,自己平定南方欒賊歸來,被逍遙皇冊封為天策上將,老四就特意找到他,希望兩個人不要在有很多外人時接觸過多,他想要自己掙功績,自己往上爬,不希望被被人認為是宇文家罩著他。


    這位老四倔強得很,包括他身上的戎服,總是一副洗舊發白的樣子,說給他換一套新的都不行,必須和其他城門尉一樣按季節更換。


    他常常回想四個一起長大的兄弟,老二老三都是權貴家族出身,所以一個是瀟灑公子一個是花花太歲,而自己和老四,都出身低微,都一樣倔強。


    隻是老四的倔強,有時候連他也難以理解,不肯更換戎服什麽的都是小事,老三戰死在北疆已經過去了七年,他卻始終認定老三還活著。


    就因為老四的堅信,有時候連他都會胡思亂想,如果老三真的還活著,會怎樣麵對現在的天俞?畢竟現在的天俞皇朝對老三來說就是滅門的仇人。


    他也在想,自己頂著天俞皇朝天策上將的頭銜該怎麽麵對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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