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憑欄走出宣政殿,目之所及都是散去的群臣,他看到穿著黑蟒朝服的父親,快步跟了上去。


    自從母親亡故,父親的腰背似乎就再也沒能變得筆直,在一眾大臣中總是顯得老態龍鍾。


    和父親並排後,父親轉頭看他一眼,沒有多餘的話。


    “宇文丞相,可真是為天俞操碎了心啊,一定要保重身體呀。”


    一個聲音傳來,父子二人轉頭看去,原來就是朝堂上那一位黑胡子大臣,被叫做‘剛如鐵’的林如因。


    林如因笑道:“武安王死後,天俞可就是宇文丞相你們父子二人,一文一武,真可謂是天俞的棟梁了啊!”


    宇文憑欄沒有回話,他從小被教導,有父親在的場合都是父親來回答外人的話。


    宇文老臣笑嗬嗬道:“林大人過獎了,我們在朝堂外,可以不用稱呼丞相的,就叫我宇文白就可以了。”


    “那哪能呢?”林如因笑道:“以後這天俞,恐怕除了逍遙皇,就是你宇文家最有威嚴了,我一個執筆小吏,哪裏敢直呼大名呢。”


    宇文白聽出來對方話裏有話,也不惱怒,淡淡道:“林大人怎麽叫都可以,隻是天俞境內,逍遙皇之下,還有聞太尉總攬天下兵馬,論勢力也還有五姓七宗各位諸侯,哪裏輪得到我宇文家。”


    林如因聽了,冷笑一聲:“丞相太過謙虛了。”


    宇文白道:“要是天下都這樣想老臣,那老臣可要被聞太尉的打魔鞭打死了呦。”


    林如因直視前方,道:“在下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提醒一下丞相,不管是什麽心思,也別太著急了呀。”


    說罷,他不等宇文白父子回話,也不道別,便掉轉頭離開了。


    一直到走出皇城,宇文白始終沉默不語。父子二人都上了轎子,朝著相府而去,一路無話。


    在宇文憑欄看來,林如因那些話挑釁意味明顯,但是父親似乎並不在意,上位丞相之後,父親變得愈發冷靜沉著,有時候連自己這做兒子的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麽。


    到了相府內,宇文憑欄才忍不住問道:“父親,林如因這人……”


    宇文白輕笑數聲,道:“他是在代表聞太尉向我興師問罪。”


    “那聞太尉那裏……”


    宇文白沒有多說,下人伺候著他脫去朝服,摘下了黑鞘劍,他蒼白又顫抖的手握著劍舉到胸前:“這把劍雖然是先皇禦賜,但現在它還起不了什麽作用,真正的利劍都握在聞太尉手裏,所以我們現在要盡量蟄伏。”


    宇文憑欄道:“可是林如因向來和我們不對付,他肯定會給聞太尉吹風。”


    宇文白道:“給聞太尉吹風的人多了,但是別忘了,現在還有個一等一重要的人站在我們這邊。”


    宇文憑欄略微思考一下,道:“逍遙皇……”


    宇文白點點頭,抽出了劍,顫抖著將劍身貼近臉頰,劍身抖動著明晃晃的光亮,劍刃上倒映著他蒼白的臉。


    “聞太尉握著兵權,勢力很大,但是不論他勢力有多大,明麵上也都得臣服於逍遙皇。而先皇駕崩後,現在的逍遙皇基本是個空殼子,他注定是要培植自己的勢力的。”


    他忽然間將那柄劍投擲出去,奪的一聲,劍插在地板上,撲棱棱作響。


    “年輕的逍遙皇想要鑄造自己的利劍,而我們就是他的那一柄利劍,我們要想的是,如何讓自己更加鋒利。”


    宇文憑欄道:“所以這次父親才力主讓兒出征麽?”


    “林如因投靠在聞太尉門下,而聞太尉門下不光是林如因,還有武進之那狗賊。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我們隻需要蟄伏在聞太尉門下,而另一方麵,逍遙皇已經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宇文白笑道:“你這次大勝,回來會有更好的事等著你。”


    聽到“武進之”這個名字,宇文憑欄忽然牙關緊咬,咯咯作響,他拳頭攥緊。


    “你要記住,我們遲早會爬到更高的地位。”宇文白搖了搖手“回去吧,好好整頓人馬,好好表現,記得祭拜你母親。”


    “兒明白。”


    宇文憑欄別過父親,更換了常服,牽著馬出了府院,一轉過東牆角,迎麵就和一個急匆匆的身影撞了個滿懷。


    麵前這人穿一身紫花袍子,手裏拿著一把魚骨折扇,圓潤肥碩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兩隻眼睛都彎成了細細的弦月。


    “憑欄大哥啊!這麽急匆匆是幹什麽去?”紫袍青年笑著問候。


    對於眼前這個人,宇文憑欄他再熟悉不過了,胡嘯,綽號“刃須狼”,靠著攀附聞太尉獲得了晉州統領的位置。


    “有急事要辦,胡統領恕不奉陪。uu看書 .ukashu ”他很清楚眼前這一張笑臉的虛假,於是也不多話,隻拱了拱手。


    “不知道是何事讓憑欄大哥這麽心急,難不成城內還有雜碎在作亂?”


    宇文憑欄道:“沒有,是要去英魂塔祭拜家母。”他不想再和此人多交談一句,便要繞過對方走開了。


    “哦哦,憑欄大哥快去。”


    留下胡嘯站在原地,望著宇文憑欄遠去的高大身影,圓潤臉蛋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鼻中輕哼一聲,雙目中冒出寒氣。


    宇文憑欄記得小時候,自己和幾個兄弟追逐玩耍,胡嘯總是在遠處的牆角偷看,眼神十分陰沉。


    長大後的胡嘯性子大變,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宇文憑欄卻仍舊能感受到那笑眯眯背後的陰沉。


    近一年來,胡嘯經常拜訪父親,對於這種沒有什麽顯赫軍功、靠認幹爹升任一州統領的家夥,宇文憑欄極度瞧不上,連多餘的話都不想跟他說。


    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父親為什麽會和胡嘯交好。


    胡嘯的父親當初隻是一個底層偏將,後來卻染絕症身亡。父親死去的第二天,胡嘯就投靠在了聞太尉門下,從此之後官運亨通,節節高升。


    而傳聞中,確實胡嘯一早就瞄準了聞太尉膝下無子這一點,多次獻殷勤得到了聞太尉偏愛,待時機成熟,轉頭將自己的父親虐殺,直接投在了聞太尉門下。


    如果不是看父親還比較待見胡嘯,宇文憑欄早就告訴下人嚴禁胡嘯出入丞相府了。


    對他來說,胡嘯出現在自己府上是對他軍功榮耀的玷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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