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緹衣多少也能察知,景和帝對她有些許不滿了。她想著,最近自己真是有些飄了,提的要求太多,以至於讓皇帝煩心了。皇帝覺得她煩心,自然就不來水芳岩秀了。


    宮中跟柳緹衣想法差不多的嬪妃並不在少數,尤其是目前不怎麽得寵,卻又有資格爭寵的那幾位,比如宋才人宋珍晴、瑾才人衛官兒、何美人、方采女、雲采女等。


    龔鐵蘭的意思就是想讓敬則則能豔驚四座,她有那樣的容貌,也有那樣的能力。可惜敬則則似乎沒多上心,反而大晚上偷偷地去了長湖劃船。


    龔鐵蘭得知後,差點兒沒嚇死。“華容,你怎麽這麽糊塗?那湖水多深啊,娘娘萬一有個好歹,我看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華容低頭道:“姑姑,娘娘要做的事兒,奴婢哪裏攔得住?不過娘娘帶了水性極好的順喜一道去,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兒吧?”華容這話說得自己都不大確定。


    “娘娘為什麽這個時候去劃船啊?大白天去不好麽?”龔鐵蘭說著就往秀起堂外麵走,華容趕緊小跑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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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說這幾日沒吃什麽肉,就想著去長湖撈小蝦吃,說是明兒要給咱們做什麽醉蝦。”華容也是饞了,被敬則則三言兩語就給忽悠得暈頭轉向。在秀起堂不是說吃不飽,也不是就饞那麽點兒好東西,以前敬則則得寵時,華容也是吃過不少山珍海味的,不過她打從心眼兒裏覺得還是自己娘娘這兩年搗鼓出來的吃食最是美味,禦廚都比不上。


    龔鐵蘭氣得打了華容的肩膀兩巴掌,“你,你和娘娘真是氣死我了,成日就為個吃字。”


    龔鐵蘭趕到長湖邊時,敬則則已經笑容滿麵地滿載而歸了。她瞧見龔鐵蘭,遠遠地就揮舞起了手臂,待上了岸,敬則則就迫不及待地道:“姑姑,你看我和順喜今天網到了多少小蝦,明兒你們可都有口福了。”


    龔鐵蘭見敬則則膝蓋以下的裙擺全都濕了,袖子也全部濕濕地貼在了手臂上,簡直是沒眼看,跟個鄉下村姑似的。“娘娘!”


    敬則則上了岸之後也是有些嫌棄地提溜了一下自己濕漉漉的裙子,“唔,我這樣子可不能讓其他人看見了,姑姑,咱們趕緊回去吧。我和順喜是騎馬來的,這樣,姑姑我來帶你,順喜你帶著華容一道。”


    如此回到秀起堂,敬則則自然張羅著沐浴更衣,龔鐵蘭一肚子訓人的話也就沒處說了。


    第二天就聽著敬則則半刻鍾三遍地問那些小蝦子可吐幹淨了髒東西,可有死了,一個早晨就見敬則則前前後後忙著喂兔子,看蝦子。


    快到黃昏時,敬則則又讓順喜把她埋在前院棗樹跟下的紹興黃酒挖出來。


    “哎,多虧那會兒本宮有先見之明。這幾壇子酒還是本宮受寵時,皇上賞賜的貢酒呢。本宮那會兒想著埋在水芳岩秀的樹下,待兩年後來啟。誰知道後麵發生了許多事兒,但好在這酒還在,如今又挪到了秀起堂來,可得珍惜著喝,若不是為了做醉蝦,本宮還舍不得挖出來呢。”敬則則抱著酒壇子不撒手,足見是真愛。


    龔鐵蘭從敬則則手裏半拿半搶地把酒壇子取了出來,一看敬則則那晃晃悠悠的樣子就知道這位昭儀娘娘偷著喝酒了。酒量不好,還挺愛這一口的。


    華容上前去扶敬則則,敬則則推開她道:“我沒醉,腦子裏清醒著呢,我讓你準備的配料準備好沒有?我要開始做醉蝦了。”敬則則擼了擼袖口。


    醉蝦其實特別好做,繡花針長短的小蝦洗淨用黃酒悶上,把醬、醋、糖、胡椒、芫荽,此外還有一個不常見的小紅椒,這是道南進貢的,避暑山莊的“憫農園”裏嚐試著栽種了一點兒,不過人人都把它當觀賞植物,敬則則在家中時卻聽道南那邊的仆從提及過那小紅椒。所以讓順喜去憫農園裏偷了幾根兒。


    這種獨家配方加進“長湖醉蝦”這道菜後,直接導致當晚秀起堂的米飯不夠吃。


    龔鐵蘭尤其突出,嘴巴上念叨敬則則不思進取成日就想著吃,但就屬她吃得最快。那長湖小蝦,放入嘴裏仿佛爆珠濺玉的口感,清脆鮮甜,醉醇芳潤,她還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蝦。再加上敬則則調的醬汁更是出神入化,所以平均下來人人都吃了兩碗以上的米飯。


    敬則則捧著下巴,臉上帶著癡迷的笑,“我一早就知道好吃,隻是不知道長湖的小蝦居然如此鮮美,嗯,明晚我再去撈幾網子。”


    “娘娘!”龔鐵蘭這是典型的擱下筷子就要開始數落人。


    敬則則撫了撫額頭,誇張地道:“啊,不行了,頭有些暈,看來是有些醉了呢,華容,快扶我去沐浴。”結果敬則則喊了半日沒有人回應,低頭一看,卻原來華容已經醉倒在一旁的榻上了。這丫頭更貪吃,連醉蝦的湯汁都拿來下飯喝掉了,二十年陳釀的花雕不醉才怪。


    就這麽著,秀起堂主仆的日子在吃吃喝喝裏就到了皇後生辰的前一日。


    華容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那明晚你準備獻什麽藝啊?”


    “明兒跳舞、唱歌的肯定多了去了,本宮彈琴好了。”敬則則道。


    龔鐵蘭在旁邊聽著就蹙了蹙眉,“娘娘的琴藝雖然絕佳,可那等場合,難免會不如唱歌、跳舞來得熱鬧。”


    “本宮又不是賣藝的,要那麽熱鬧做什麽?”敬則則垂眸道:“何況,在皇後的壽宴上太出挑也不是好事兒。皇後娘娘性子雖然好,但也不是沒脾氣的人,再且壓過祝賢妃也不好。”


    龔鐵蘭點點頭,“娘娘說得是。”


    “姑姑,等荷塘裏的蓮藕收了,咱們今年做藕粉糕吃吧。”很快敬則則的念頭就又轉到吃食上去了,讓龔鐵蘭很是無力。


    到了皇後生辰的正日子,清舒仙館前頭已經紮起了鮮花牌坊,避暑山莊的各處院子樹上也都係上了紅綢花,玉芝雲堤的沿途掛上了各色彩燈,隻等晚上華燈燃亮,就能照耀清舒仙館前的整個湖麵。


    各處伺候的宮人也全都換上了紅色宮服,看起來喜氣洋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又要大婚了呢。


    皇後坐在清舒仙館的寶座上,春風滿麵地受了眾妃嬪的叩拜。敬則則起身時見她臉上難得地帶上了一絲紅暈,瞧著氣色好了許多,看來皇帝這一招還真是用對了。


    “賢妃你就別多禮了,小心肚子。”謝皇後今日對祝賢妃格外地寬容,笑得也格外燦爛。


    祝新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臣妾哪裏就那般嬌氣了,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好日子,臣妾祝娘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這話是尋常賀壽的話,但從祝新惠嘴裏說出來就有些不對勁兒了。因為今日之前,皇帝從不曾如此為皇後祝壽,今日之後的明年恐怕也未必有今日之盛,且皇後的身子能否拖到明年這個時候也是未知數。


    不過皇後實在是大氣,臉上的笑容絲毫不變,“那就多謝賢妃吉言了,本宮也不盼著年年有今朝,隻要能看著四皇子平平安安長大就好。”


    “娘娘瞧著氣色好了許多,想來是心寬體健,定能如願以償的。”敬則則道,“臣妾為娘娘抄了一卷《金剛經》,還求娘娘能應允供奉在碧峰寺的佛像前,為娘娘祈願。”


    敬則則說話間捧著手中的黑漆金繪月下讀書圖的匣子走到了皇後跟前垂首遞了上去。


    皇後接過匣子打開看了看那卷《金剛經》,字跡非常秀美整潔,“敬昭儀的字越發進益了,當年皇上就誇讚說宮中諸妃裏你的字最出眾,本宮覺得隻怕比前頭那些個飽學之士也不遑多讓了。”


    “皇上和皇後娘娘謬讚。”敬則則朝皇後福了福,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祝新惠笑道:“皇後娘娘,依臣妾看,敬昭儀不僅是字進益了,就是做人也越發進益了呢。以前可不見敬昭儀抄什麽《金剛經》呢,就是兩宮太後可都沒得著敬昭儀如此的誠心呢。”


    這話一聽就是挑撥,謝皇後蹙眉道:“賢妃你也該學著大度些了,怎麽別人隨便做點兒什麽,到了你嘴裏都討不著好。成日裏看這個不順眼,那個不順心,難怪前兒太後說你害喜害得厲害,走路都晃悠了。”


    皇後這話真的是“啪啪”打祝新惠的臉,祝新惠沒想到謝皇後突然如此硬氣了起來,難道就不怕她這病鬼身子死後,四皇子不好過麽?


    進宮這麽些年,祝新惠還從來沒有如此難堪過,然則皇後是主母,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拿皇後沒辦法,至少當下這個虧隻能認了。


    “多謝皇後娘娘關心。”祝新惠僵硬地笑了笑,“太後娘娘就是太心疼臣妾了,所以有些擔憂。”


    皇後也笑了笑,很滿意祝新惠的認慫,似乎也覺得這樣打寵妃的臉很解氣。


    待恭賀了皇後之後,敬則則等人就要回自己的宮中準備夜宴獻藝了。敬則則雖然獻藝不上心,但是挑衣服卻是很用心的。


    虧得以前景和帝對她挺大方的,這兩年在避暑山莊也沒做新衣裳,所以留存的布匹還挺多,龔鐵蘭、華容又都是心靈手巧之輩,十天的功夫兩人還是替敬則則趕製出了一襲新衣裳。


    敬則則穿的是冰藍泥銀的素地雪光紗裙,沒有任何花紋,反而讓這條裙子顯得格外的仙氣。披帛被華容裁剪成了三角尾,越發輕盈飄逸。而且腰上也有飄帶環繞腰臀然後自然垂落裙擺處。


    靜止時,看著沒什麽特別,但走動起來,真就是仙氣氤氳繚繞了。敬則則本就生得清靈雅妍,穿這身正突出了極致的靈動。發髻梳的是驚鴻髻,兩側以發絲繞成環狀,敬則則也沒用金銀頭飾,以衣裙同色的泥銀雪光紗係了,飄帶飄蕩在空中,和披帛、絛環交相輝映。


    龔鐵蘭看了道:“娘娘今日這一身隻怕又要豔壓全場了。”


    說豔壓全場倒也不為過,敬則則走進月色江聲時,幾乎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似她打扮得如此素淨之人的確不多,因此就越發顯得敬則則獨樹一幟了。


    反觀祝新惠,穿著雍容華貴的棕金色對襟坦胸襦,胸口往下係著天藍色印粉色纏枝牡丹紋紗裙,這兩些顏色全是不好搭配之色,可被祝新惠這般穿來,卻異樣的和諧莊容。


    敬則則心酸地瞥了眼祝新惠的胸口,真真是豐滿腴潤,叫她看了都恨不能伸手去摸一把。祝新惠本就生得豔麗,如此一打扮,卻也並不比敬則則遜色幾分。至於誰更能入眼,就看個人喜好了。


    柳緹衣穿著玫紅色的短襦並十二幅月華裙,裙擺的每一幅在燈光下都閃現出不同顏色,甚是華美。她的身子月份小,此刻腰身上並不顯,她還束了巴掌寬的腰帶,越發顯得腰如蜂柳。她的美有別於祝新惠的豔麗,倒是和敬則則差不多,是清雅靈麗的類型。


    不過柳緹衣今夜的這番打扮就遠遠及不上敬則則了。柳緹衣看著敬則則隻覺得眼裏發恨,人撞衣、人撞人都不是什麽讓人愉悅的事兒,尤其是自己還輸了。但是想著敬則則不過一個失寵之人,而自己卻懷有身孕,待遇天差地別,心裏也就好受了三分。


    敬則則環顧四周,發現瑾才人竟然瞧著也十分出眾,她今日穿了襲中規中矩的櫻粉色宮裙,把她那嫩雅青澀的氣質烘托得淋漓盡致,在眾妃的大紅大紫裏反而仿佛春日枝頭的桃花,迎風招展。


    而且其他人都沒帶樂器,唯獨瑾才人身後的宮女背上也背著琴囊,看樣子是要彈琴助興。倒是和敬則則撞上了,敬則則也不以為意,說實話她對自己的琴藝還是相當自信的,師從名師,從小就下過苦功,絕非等閑人能超越的。一時敬則則都替瑾才人惋惜起來了,獻什麽藝不好,非要彈琴,待會兒被襯得黯淡無光,可不能怪自己。


    一時鼓樂聲響起,卻是帝後聯袂走進了月色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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