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不由得歎息了一聲,搖搖頭,笑道:“盈慧道長還是回去吧。方才貧僧看見世子與我那女徒兒往蟠香庵去了,想是有什麽好事,道長不去瞧瞧熱鬧?”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陳慧也並不在意,起身笑道:“隻怕我回去都沒有我的份了。不過大和尚你既然煩了我,我就走啦。”


    “有這麽直說話的麽。”道衍有些哭笑不得,拍拍她的肩膀,“明兒和尚帶你們去釣魚,連著林墨一起吧。”


    陳慧心裏倒是高興了一下,但是想了想,又皺眉道:“這不妥吧,哪有和尚道姑一起去釣魚的。被人瞧見,要嚼舌頭呢。”


    “你和盈婧兩人才多大。”道衍不以為意,“何況我也不說是要出去,隻在這秦王府後院的湖裏釣就行了。”


    陳慧別了道衍,帶著隨身伺候自己的小道姑虛於,倒也心情頗好地往蟠香庵裏去了。到了庵前的梅林那裏,便遠遠地聽到庵裏傳來嬉笑的聲音,不由得放慢腳步,回頭剛要對虛於笑著說些什麽,前方便傳來了一個低低的聲音道:“瞧那小浪蹄子,自以為在世子麵前得了勢,真以為自己不是奴兒了。連著兩個小師父都敢隻叫名兒。”


    這個聲音,不正是陳婧手下的那個小道姑玄青麽?陳慧停下腳步,皺眉望望身後的虛於,虛於卻也是一臉愕然的樣子。


    “呸,就是,瞧她那個樣,真當自己還能巴結上世子不成。”後麵一個聲音倒是耳熟。不正是她名下的虛能麽?


    虛於已然嚇得臉色發白,麵對陳慧再度投過來的懷疑的目光,她隻能慌忙搖頭以自辯。


    玄青冷笑道:“這倒不是這麽說的。世子也好娘娘也好,哪怕是殿下呢,不都是我們這些下人該巴結的?隻是這林墨小哥……那小蹄子倒真把自己當人物了。好了叫聲師兄,不好了就該直叫林墨林墨的了。我看她是自以為脫了奴籍就得意了,卻還存了那一份丫鬟的心,想著她的四姑娘定是跟著林墨小哥,她也能陪嫁不成?真真是賤到了骨子裏去了!”


    虛能卻是嚇了一跳:“你口舌可小心著些,這是怎麽說得的!剛被找來那會你也見了。那個誰不是多說了幾句盈婧道長和林墨侍衛的口舌,被打了四十大板子攆出去了?”


    “哼,誰說盈婧道長了?我說的是那姓錦的丫頭!”玄青頓了頓,卻又不往下說了,隻道:“咱們回去吧。”


    “玄青。”虛能的口氣中兀然帶上了一絲驚疑。“你,你不會是……自己存了那一份心思吧?”


    玄青一聽,卻沉默了許久,才終於沉下了口氣,緩緩道,“我們都是因為家裏貧苦,要討一口飯吃,才被家人賣給了人牙子。原想著是死是活,落到什麽肮髒的地方去都認了。再料不到能跟著這兩個姑娘的。我瞧著這情景,我們做道姑的日子。不會太久。兩個姑娘一還俗,我們可不就有機會,做回尋常女兒家了麽。”她終究說了實話,“我們還是得為自己想想……”


    秋風颯爽,這梅林之中,落葉紛紛。恐怕沒幾日,就隻見得到盤桓的梅枝了。若是那個時候。那竊竊私語的兩個小家夥,想必也看得到林間小道上陳慧斑駁的水田衣和虛於身上深藍的道袍。不會這麽肆無忌憚了。


    安靜了許久,想必是那兩人走遠了,陳慧這才若有所思地笑了。


    “林墨小哥這麽讓人看好麽,我倒是沒發覺呢。”


    虛於臉色蒼白,冷汗直冒,若不是當慣了小道姑的她不習慣王府下人的跪禮,想必現在都撲通一下跪下來了:“師父,我,我沒有這樣的心思。”


    陳慧卻隻是頗有深意地笑笑,道:“我知道,大家都是女子,有什麽不能想的。那玄青也頗知道分量,隻撚的錦雙的酸,沒提盈婧的不是。隻是她太沒眼色了。我看錦雙,可不是想和盈婧共事一夫的主。不過,盈婧和林墨,可真正是容不得旁人的。”


    林墨比陳婧年長七歲,若是身份顯赫的世家子弟,沒過兩年就要議親,甚至可以成婚了;可是這陳婧,起碼還有三四年才好定親,而且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至少要到及笄才好成婚吧。


    如果真不讓林墨納妾或者找通房丫頭,他能等麽。


    而這玄青,似乎今年剛及笄?這年紀,確實反倒占了優勢啊。而且這樣的年紀,也難怪會想多了。


    她的笑意漸漸變得複雜起來,“我倒要看看,盈婧要怎麽接這個招才好……”


    走進庵裏,卻似乎真是來遲了。陳慧看看那一堆毛豆殼和剩下不到幾塊的點心,笑歎道:“和尚還催我趕緊來呢,想不到還是遲了。”


    “你要是想吃,叫廚房再做就是了嘛。”陳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要是餓了,我叫人去廚房給你弄點東西回來吧。”


    陳慧白了她一眼,徑自坐下,“都還沒到飯點呢,誰這麽顛三倒四的?倒是你,別吃多了積食,到時候受罪的又是自己。”


    陳婧何曾被這麽說過,隻好頗為無語地望望林墨,林墨卻裝作沒看見――陳婧自打住進了秦王府,確實在生活方麵沒有以前那麽嚴謹了,因為上頭都沒人敢管她了。吃零食不好好吃飯倒還隻是一方麵,原本定好的作息,如今也不大遵守了。被陳慧說說,也沒什麽不得了的,反正陳婧是轉眼就忘,誰也拿這家夥沒辦法。


    倒是秦王妃究竟心實,急忙拿別的話岔開,道:“平陽府明二爺要說親了,說的是金家的長女,盈慧道長知道了吧?”


    “知道了。”陳慧回答得也是毫不在意。秦王妃有些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苦笑了起來。


    “盈慧道長到底是有底氣的人啊。”


    而陳明的婚事進展,倒也和陳慧對道衍說的話差不多。自從陳慧陳婧兩姐妹被接回秦王府之後,陳明倒也經常來看望她們,陳婧便從陳明那裏聽到了關於這樁婚事的坎坎坷坷――這事情原本是內宅做主,他不應該知道,但是老太太身邊的蘆煙,卻已然是他在府中最得用的耳目。


    金家雖然是商戶,但卻是皇商,因此也是有些自持身份,最初說親,金家還以為是為陳聰說的,知道陳聰已經定親,這回說的是陳明之後,金家的家主,金倩的父親便有些不樂,猶豫許久,才答應了。拿了生辰八字去對,一開始得的結果倒也相合。隻是沒想到,後宅的人又嚼起了舌根,說是金夫人母親那一族從來便是有些血骨裏帶著些宿疾的,生育十分艱難,尤其難有男胎,故金夫人娘家那一脈的兒子,幾乎都是庶子。而這金夫人,雖然在金家生了一男一女,但是那卻是成婚二十餘年來在沒有任何妾室爭寵的情況下才艱難生下來的。甚至還有另外的流言蜚語,說是這金姑娘其實是克夫命,而且和陳明八字不合,金家買通了看八字的先生,空口白話瞎說相合,為的是能順利把金姑娘嫁出去,


    這種後宅口舌,平陽公自然是不相信的,甚至是聽都聽不得。老太君也不是個糊塗人,故而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金家那邊倒是坐不住了,揚言非要證實金姑娘並不是克夫命,甚至特特派人帶了兩人的生辰八字,去請揚州城的一位善於卜筮的大師看看。


    “這金家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平陽府都不計較了,真不知道這樣興師動眾的做什麽。”


    看得出來陳明對於這些事感覺並不大爽快,還好也隻是金家自己鬧自己做,若是讓他或者平陽府也勞師動眾,他可能就直接生氣了。隻是不管怎麽樣,這事情還是由不得他的。


    而且,恐怕這件事情會影響到他對那個金倩的第一印象――家裏麵這麽千疼愛萬疼愛的嫡女,而且當初似乎還不太想嫁給他這個庶子,想起來怎麽可能心裏不堵。


    陳婧都隻當沒聽見陳明的抱怨,隻是神色平靜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的雪花――這北方的冬天來得真早,還沒到十一月初,第一場雪就降臨了。幸好這冬天原來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恐怖,穿得多一些,少出些門,隻怕比南方那種附骨的陰冷好挨些。


    陳慧則有些嗔怪地看了陳婧一眼,倒是心知肚明地對陳明道:“哥哥放心吧,你和金姑娘的婚事,還有的好拖呢。隻是這樣一來,卻是也讓哥哥隻能晚幾年娶了。”


    陳明看著陳慧,最終還是歎氣道:“平陽府都不保了,保命是要緊的。”頓了頓,又道:“若是這個節骨眼上娶了妻,不小心又有了孩子,將來想脫身也難了。隻是,老太太似乎有意把蘆煙指給大哥當通房丫頭。”


    陳慧愣住了,陳婧也不由得回過頭,愕然道:“啊,你說的是真的麽?”


    話說,他們這一群人裏麵,差不多都知道蘆煙和陳明之間的私情了,如今出這樣的事……


    “老太太怎麽就忽然有這個想頭?”陳慧急忙問道。


    陳明心煩意亂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大抵是誰在老太太麵前說了什麽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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