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山東某漁村,夏夜五更。


    漁村外在通往碼頭的碎石路上馬耕田夫婦帶著三個兒子(二郎少良、三郎少凱、四郎少聰)背包擔袋正匆匆地向碼頭趕去,留在他們身後的是馬耕田自己也說不清居住了幾代人的漁村。送別他們的也隻是身後希零零的犬吠和陣陣雞鳴。


    腳下的路並不平整,忽高忽低,磕磕絆絆。每走出一步都是一種解脫,每邁出一步都是一種探索和茫然。


    五人正走著,忽然少凱停住腳步說道:“哥!你帶著爹娘先走,我要回去一趟,有東西落下了。”


    馬耕田一把拉住少凱道:“三郎!你小子又要搞什麽名堂!那個家還有什麽值得惦念的,趕緊趕路,不要耽誤了行程!”


    少凱將胳膊往懷裏一帶,掙脫掉父親的手道:“爹,你就放心吧,我的腿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會耽誤事的,去去就來,我們碼頭匯合!”說罷轉身向村子跑去,轉眼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爹娘,你們就放心吧,三哥腿腳一向靈便,這幾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練的,說不定一會他會跑到我們前頭去呢,我們就去碼頭匯合好了。”四郎少聰安撫道。少良也不斷地應承。


    四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行程,穿過了一片蘆葦叢,終於來到了海邊碼頭。放眼一看,模模糊糊的都是人影,估計一下足有幾十號人,原來此次候船渡海的人何止老馬一家。


    “山東這個地真不能呆了,這些人和我們一樣都是準備下關東謀活路的啊!”馬耕田自言自語道。


    “爹!我們趕緊找塊高地歇腳。”少聰道。


    “夠累的了,還要爬坡?”少良說著癱坐在地上。


    “高處可以看到三哥,也方便三哥發現我們啊,好!就那裏。”少聰指著一個沙丘上的大礁石說道。


    “少聰說的對!”馬老漢說著,幾個人向沙丘走去......


    “二哥,咱倆爬上礁石,讓爹娘在下邊。注意著三哥啊!”少聰囑咐著少良道。二人不停地四下裏張望著,馬耕田和夫人用力盯著來時的路口。


    沙灘上人影晃動著,海風吹得蘆葦沙沙作響,掛著燈籠的大木船孤獨地停靠在碼頭,船上也依稀有人影走動。馬耕田四人也隻是焦急的等待著。


    東方逐漸泛白,天漸漸地放起亮來。站在沙丘上依稀可以看到了來時的漁村,可就是不見少凱的蹤影。


    “下關東的老客們,備好船錢,帶好物品,準備登船啊!”大木船上有人伸出腦袋拉著長音高聲地喊了起來。話音落後海灘上的人群也就開始慢慢地向船頭移動。


    “爹!三郎你得管管啊,就是欠揍!”少良發起了牢騷。


    “三郎不來,我們就不走了,一家人不能分開!”馬老太喃喃自語。


    “娘!放心吧,我相信三哥!”少聰安慰道。


    東方的天空逐漸泛起了紅色,依稀可以看到初升的太陽。大木船上的燈籠也已經熄滅,船頭幾個壯漢已經將長長的跳板搭在了岸邊的灘石上。


    “登船嘍!船錢白銀一人一兩,不分大人孩子!有錢的登船,沒錢的靠後,無錢強行登船者一切後果自負啊!”船頭壯漢高喊起來。人們擠滿了碼頭,有人已經上了跳板。一時間碼頭人聲鼎沸,喊叫聲,孩子的啼哭聲,簡直嘈雜萬分。


    天已大亮,嘈雜聲都集中到了船上,碼頭和海灘上開始變得清淨起來。


    “爹娘!我們到船跳板那邊去!”少聰說道。


    “三郎不來,我們就不走。”馬老太說道。


    “不走,不走!就是到那邊等三哥。”少聰說完四人拿起包裹向船頭走去......


    空曠的碼頭隻剩下了馬家四人。跳板的一頭是四人的無限焦慮;而跳板的另一頭是嘈雜和忙亂。


    “馬上起錨了,你們還登不登船?船錢每人一兩,不分大人孩子,無錢強登,後果自負!”船頭的壯漢盯著他們四人叫道。


    “登船!登船!麻煩稍等一會,我們還要等一個人!”馬耕田答道。


    “船開不等人,再不登就來不及了!”壯漢說著擺出了拉跳板的架勢。


    馬家四人正急得搓拳頓足的時候,忽然船舷處伸出一個腦袋,就聽到有人嘿嘿一笑道:“爹娘!快上來啊,我在這兒!”


    四人抬頭一看,忽感萬分釋然,提著的心一下子放鬆下來。原來三郎少凱已經在船上了。來不急埋怨,四人匆匆踏上了跳板..........


    “你的東西拿到了?”少良漢氣憤地質問少凱。


    少凱並沒回答,隻是看著他們,表情顯得有些得意。


    一聲“起錨嘍!”船上一下變得死一般的安靜,就連孩子的啼哭聲也不見了。所有人都手扶船舷向四下望著,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與自己的家鄉絕別,是興奮還是惆悵,也就各有各的一番心情。


    船慢慢的搖晃起來,腥臭的海風吹過一張張枯黃的臉龐。蓬亂的頭發,迷離的眼神裏隱藏了多少傷情,又充滿了多少期盼。馬耕田流下了淚水,馬老太掩麵痛哭起來。


    .........


    “著火了!著火了!看那邊!”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是咱們的漁村,是咱們的漁村!”少良說著,扶起了坐著的母親。


    “這是誰家啊?老天無眼啊!還叫不叫人活啊!”馬耕田用腳跺著船板說道。


    “還能是誰家啊,海三爺唄!也隻有他家才能著起這麽大的火。”少凱答道。


    望著濃煙滾滾的漁村,馬老漢一臉無奈,不停地搖頭,嘴裏不住的叨念“別鬧出人命,別鬧出人命..........”


    船慢慢的駛向了大海深處...........


    少凱一向好動不好靜,在船板上張跟頭打把勢,還時常跟把帆人嘮嘮叨叨問個不完。少良不住的提醒他道:“你省點力氣吧,幹糧不多!”,少凱根本聽不進,仍然是我行我素。


    少聰默默地在船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回到父母身邊低聲說道“爹,整個船上一共有八十七人,其中使船人十四個。”


    “小孩子也算上嗎?”馬耕田問道。


    “都算上了,小孩子十歲以下的一共六個,船上基本都是男人,隻有兩個女人。”少聰答道。


    “哪兩個女人?”馬老太追問道。


    “就是你和她嘍。”少聰對著甲板的另一端一努嘴答道。


    隻見甲板對麵角落裏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雖然他衣衫破舊,但還算是整潔幹淨;雖然卷曲著身體,但看得出身材還是高挑纖細;雖然蓬頭垢麵但還是掩蓋不住嬌嫩的肌膚;兩眼雖然略顯疲憊,但微微上翹的眼角裏還是晶瑩剔透。略加修飾也不凡是個美人坯子。


    小姑娘萎縮在一個四十幾歲壯漢身旁。那壯漢頭戴破草帽,上身骨頭紐坎肩,下身灰色長褲,但褲腳都挽在了膝蓋處,腳上踩著一雙開口布鞋。再往臉上看,黑臉龐,高鼻梁,濃眉毛,滿臉的絡腮胡茬。他緊閉著雙眼,眉頭緊鎖,無限的憂愁與無奈寫的清清楚楚。


    “作孽啊!作孽........”馬老太連連搖頭,喃喃自語道。


    漸近中午,馬老太打開包袱皮,拿出了幾張玉米煎餅、幾根大蔥、一個水袋,把三個兒子叫過來,大家一起用起了午餐。船上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拿出了煎餅開始充饑........


    晚上船板上的人就地而眠,有的沉沉睡去,有的兩眼望天,漫漫長夜就這樣苦苦熬過........


    渴了喝水,餓了煎餅大蔥,困了倒頭就睡。雖然船上人多,但大家都彼此不怎麽交流,日日如此,一連度過了三天。


    第四日漸近中午,正當船上的人們準備吃午飯的時候,從船艙裏走出了五個船手,個頭高大,赤裸著上身,滿是黑黝黝的肌肉。他們徑直走到甲板中間,環視著船上的每個人。一時氣氛顯得壓抑起來。


    打頭的大漢高聲道:“所有的人都立刻站到甲板的右側,接下來要聽一聽我們老大的訓話!”


    話音一落,大家紛紛起身,拎起包裹一下子都擠到了甲板右側。與此同時五個壯漢一字排開背手站在了甲板左側。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船艙處,等待著船老大出場。


    隨著一聲長長的痰奏,從船艙裏走出一人。這個人四十幾歲的年紀,一身白色綢緞薄衫,個頭中等,身材略瘦,臉龐白淨,兩眼微鼓,一條黑黝黝的大辮子垂在身後。一點沒有使船人的那股粗獷豪氣之相,簡直就是一個文生公子。


    他右手攆動著兩個明亮的鋼球,左手時不時由前向後輕浮著頭發,不緊不慢而又麵帶笑容地走到了甲板中央。


    “各位鄉親父老,本人方遠山,自幼繼承父業使船多年,主要往返於膠東遼西兩地。近幾年黃河連年水患,洪澇成災,顆粒不收,再加上我們山東地少人多真可謂上蒼不佑啊!不過我們山東人這骨子闖勁不能不叫人歎為觀止。人挪活樹挪死,關東大地人稀地廣,正是我們山東人安家立命的好去處。近三年來,搭乘我的船下關東的鄉親何止千千萬萬。隻見去者,不見歸人,可見關外的白山黑水正是我們山東人的第二家園。今天你們選擇闖關東,是完全正確的選擇。那裏地大物博,礦產豐富,想種地的不愁良田千頃,想發橫財的不愁有金礦銀礦。不過我送大家到關外發財,大家也要照顧我的生意,我也要穿衣吃飯,兄弟們也要養家全小,所以船錢大家還是不能少了我的。俗話說船家不打過河錢,所以現在開始大家把船錢拿出來,就當賞我一口飯吃。”方遠山說罷,甲板左側的五個壯漢也走到了甲板中間,一字排開在方遠山身後。


    打頭的壯漢高聲道:“現在開始收船錢,白銀一人一兩,不分大人孩子,付過錢的人走到甲板左側去。”說罷,從船艙裏又跑出來一個大漢,手裏提著一個竹筐,想必是裝銀子用的。


    船上的人們開始紛紛打開包袱拿銀子。少凱一把從爹爹手裏奪過銀子,竄到竹筐旁把五兩銀子往竹筐裏一扔說道:“我家的,一共五兩五個人。”說著一家人開心地站在了甲板左側。


    就這樣人們紛紛把銀子扔進竹筐,一邊報著數一邊走到了甲板左側。方遠山微笑著不住地點著頭。


    不多會,六十幾號人都已經站到了甲板的左側。再看甲板的右側隻剩下了兩個人,這兩個人正是那個頭戴破草帽的男人和那個漂亮女孩子。男人胳膊上挎著一個破布包,女孩子正站在他身後。


    方遠山和幾個船手盯著他們半晌無語,隻有那個提著竹筐的壯漢不停地抖著竹筐,竹筐裏的銀子上下翻飛著,發出嘩嘩聲響。


    再看這大漢,右手摘下草帽,兩腿一曲撲通一聲跪倒在甲板上,他身後的女孩子也跟著跪了下去。


    大漢抬起頭,看著方遠山道:“方爺,我家徒四壁,走投無路,實在沒辦法才決定下關東。你看我胳膊粗力氣大,能否讓我在船上做些雜務頂我父女兩個的船錢?”說罷又低下了頭。


    眾人又將眼光投到了方爺身上。


    隻見方爺的臉色忽然由晴轉陰,絲毫不見剛才的那股子和氣。上下打量了那對父女一番後不緊不慢地說道:“三年來,就你這樣不付錢就來蹭船的貨色我碰到的不在少數。你胳膊粗力氣大為什麽不賺夠船錢再登船,而今來到船上向我討可憐,何苦難為我呢?就是我答應,恐怕我的兄弟們也不答應啊!”


    “那你叫我怎麽做才肯對我父女開慈悲呢?”大漢又一次抬起頭問道。


    “那你就要問問海裏的魚,我是怎樣處理你這種貨色的!”方爺冷笑道。


    “方爺,請開慈悲啊!我保證到了關東一旦安家立命必將努力賺錢,事後定將加倍償還!”大漢繼續懇求道。


    方爺並未做聲,隻是繞著他們兩個人走了一圈,伸手將女孩的下巴抬起,看了看又回到了原位。


    “小妮子幾歲了?”方爺問道。


    “十三,十三歲。”大漢答道。


    “這樣吧,我今天給你們一條生路,船錢就此作罷。條件是讓小妮子給我斟茶倒水,洗衣鋪被,就五天,五天後你們可自行離開。”方爺道。


    “孩子還小,粗手笨腳,他幹不了這樣細致的活,請方爺開恩!”大漢一邊說一邊不住地磕頭。


    “付不出船錢,就按我說的辦吧。”方爺話音剛落,身後的幾個船手就上來要拉扯女孩子。


    大漢道了聲“你敢!”說罷站起身來,將女兒護在身後。


    托竹筐的船手轉身溜進了船艙,方爺向後退了幾步。另外五個船手上來與大漢撕扯起來。


    哪裏知道,這大漢原來還是個練家子。隻見他將草帽扔掉,伸開臂膀與五個船手搏鬥起來。五人不但拿他不住,還有兩個被他打翻在地。正在搏鬥之時,船艙裏又跑出了兩個船手,從後邊拖走了小女孩。小女孩嚇得大聲尖叫。大漢回頭一愣,這一愣的方寸之間,被五個船手死死地壓倒在了甲板上。


    方爺大怒道:“老子給你活路你不要,還敢動手打傷我的弟兄。把小妮子帶走,把他給我推進大海喂魚!”


    縱然小女孩不斷呼叫,兩個船手還是徑直的把她拖向船艙。五個船手也將大漢推到了船舷處。方爺氣衝衝地向船艙走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人喊了聲“住手!”隨後這人一躍,站到了甲板中央。一聲喊罷,所有船手包括方爺也停住了腳步。大家定睛一瞧,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橫眉立目,緊握拳頭站在當央。這人非是旁人正是三郎少凱。


    少凱厲聲喝道:“方爺,大家都是山東老鄉,就因為一兩銀子要了一個人的命實在不值,他們的船錢我來付!”


    方爺又走回到甲板中央,繞著少凱轉了一圈道:“小娃子有膽量,夠爺們!不過起初你要是幫他們付了船錢,也就作罷。但現在他打傷了我多個弟兄,以後讓我方爺怎麽在兩岸立足?恐怕二兩銀子不夠吧!”


    “那請方爺開個價碼!”少凱答道。


    方爺回頭看了看那個小女孩,微微一笑道:“我要二兩黃金!”


    少凱伸手從懷裏摸出一硬物,向甲板上一擲道:“夠不夠?”


    眾人定睛一看,是一個黃燦燦的金手鐲。


    一個船手趕忙跑過來,拾起金手鐲托在手裏拿給方爺看。方爺並沒有接手過來,隻是看了看說了聲“放人!”說罷一甩手向船艙走去。當他走到了船艙門處,止住腳步回過頭來又打量了少凱幾眼,然後哈哈大笑,轉身進了船艙。這一笑,笑得整個甲板鴉雀無聲,笑的人們一身冷汗。


    其他船手也就放了大漢和小女孩,都匆匆進了船艙。甲板上轟地一下大家圍在了少凱和大漢父女身旁,有人搖頭歎息,有人報不平,無一人不替少凱捏了把汗。


    少凱拉著大漢走到了父母身邊說道:“這是我的爹娘,哥哥和弟弟。”


    “敢問老哥哥怎麽稱呼?今年貴庚?”大漢問道。


    “老朽姓馬名耕田,今年五十有五,這是孩子他娘,這是我的三個兒子-----二郎少良一十八歲,三郎少凱十五歲,四郎少聰十三歲。”馬耕田介紹道。


    “那敢問長子大郎?”大漢疑惑道。


    “哎!長子自幼給地主海三爺家做“半拉子”,後來得病去世了,英年早逝。”馬耕田答道。


    “說來也巧,我也姓馬,天下姓馬為一家,我叫馬九,年齡正小老哥十歲,如果孩子們不嫌棄就叫我馬九叔吧。我家女兒今年十三歲,名字叫青禾。孩子快來拜見我們的救命恩人,快叫幹爹!”馬九拉著身後的女兒說道。


    小女孩也還機靈,跪倒忙磕頭,嘴裏不住地喊著“幹爹,幹娘!”又站起身來,對著二郎喊了聲“二哥。”對著少凱喊了聲“三哥。”對著少聰她卻欲言又止。


    馬老太忙問道:“孩子你十三歲,咱家少聰也是十三歲,你幾月生日啊?”


    “七月,七月。”馬九忙答道。


    “那你還是得叫哥哥,少聰大你三個月。”馬老太說道。


    小女孩又對著少聰喊了聲“四哥。”


    兩家人團坐在一起,拿出煎餅大蔥,以水代酒做了一番小小地慶賀。吃喝之餘,兩家人又詳細地做了介紹。


    原來這個馬九家裏兄弟眾多,由於太多了,所以後來父母幹脆不再給起名字了,就用排行名次直接做名。馬九的老婆去世比較早,就他一個人帶著女兒過活。幾天前收到家裏早些時候闖關東的兄弟來信,於是也動起來闖關東的想法。他的兄弟在黑龍江金礦裏淘金,早已在那邊安家落戶,所以這次他主要是去黑龍江投親。


    後來經過馬耕田串聯,全船的老鄉都決定大家結伴而行。有親的投親,有友的靠友,無親無友的都跟隨馬九去黑龍江淘金。一時船上的氣氛開始活躍起來,幾十號人一下子變得有說有笑起來。


    大家用完晚餐,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各自找個位置睡了。少聰偷偷地湊近馬耕田,低聲對父親說道:“爹,有一個事情我不得不跟你說,就是我懷疑離開漁村的時候,海三爺家的那場大火是三哥放的。”


    馬耕田一聽,豁然坐起,看了少聰老一會,又甩頭看看旁邊正在兩眼望天的少凱,回頭對少聰低聲道:“你是怎麽知道的?你確定?”


    “爹,我是分析出來的。你看啊,三哥他從小習武,一身好功夫不說,他這個人膽子大的很,一向行俠仗義。他更是嫉惡如仇一直說要替大哥報仇,我們這次離開漁村一去不返,如果這次他不替大哥報仇,以後可能就不會再有機會。海三爺家的大火起於我們離開之時,而這個時候三哥恰恰回了一趟漁村。當發現漁村火起,三哥不加考慮地就說是海三爺家。再有就是今天三哥手持金鐲行俠仗義救了馬九叔一家,他哪裏來的金鐲子?可能整個漁村除了海三爺家有這樣的東西,我看沒有二家了。把這些事情前後聯係起來看,我斷定海三爺家的火就是三哥所為。”


    馬耕田聽了,尋思了半晌,然後連連點頭道:“少聰,你認為三郎做法如何?”


    “爹,海三爺身為漁霸,但也隻是對外,這年頭人不霸道又怎能混跡長久?雖然大哥死於海家,但你也說過了,大哥死因主要是得了風寒痢疾。俗話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村裏人基本都是種著海家的田,借著海家的錢財度命。這海家催債理所當然,即使動點粗也是可以理解,以我來看這並不算是為富不仁。我們本來就欠海家糧租,利滾利還欠著海家十兩銀子,臨行前我們又用以二哥三哥做一輩子無酬勞力為餌,騙了海家紋銀五兩。我們這一走了之的計策實屬是坑了海家一把。另外海家在村裏開辦私塾,三哥和我之所以能識文斷字還不是從海家那裏學來的。爹,你說三哥所作所為應不應該?”


    “事已至此,我們又該如何?”馬耕田問少聰道。


    “爹,三哥所做之事,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好,他有他做事的道理,你也不要責怪他了。海三爺家大業大,家裏良田百畝,騾馬成群,家外漁船數條,一場大火估計也不會傷筋動骨,隻是希望別出人命吧。不過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今天三哥雖然散財救人有功,可是三哥露了財,恐怕要為我們帶來大麻煩啊!”


    馬耕田越聽越覺得少聰講的有道理,不由得脊背冒起了涼氣。


    ...........


    夜半,甲板上的人已經陸續進入夢鄉。忽然一條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少凱身旁。他用腳輕輕地踢了踢少凱。少凱剛朦朦朧朧地醒來,他彎腰低聲說道:“別做聲,跟我走。”說罷拉著少凱的胳膊徑直地向船艙走去。這一動作極快,其他人根本沒有察覺。


    少凱畢竟是個孩子,就像夢遊一樣被拉入船艙,又下了幾階木梯。等他明白過來已經身處在一間比較寬大明亮的房間裏。房間裏一張大木床,床上斜躺著一個人,這個人正是船老大方爺方遠山。隻見方爺手持大煙槍,正在噴雲吐霧,身旁的方桌上正放著當天中午少凱拋出的那個金手鐲。


    少凱定睛看清楚後,說道:“大半夜帶我來這裏幹嘛?”


    方爺放下煙槍,身體也慢慢坐直,上下打量了少凱許久,並未做聲,隻是微微地笑著。


    少凱果真是膽大豪橫,將手臂一甩掙脫開來,站直了身體挺起胸脯又問道:“方爺,三更半夜叫我來這兒可是有事?”


    “你不怕死?”方爺漫聲漫語地問道。


    “方爺既然放下狠話,怕死又有何用!”少凱答道。


    “今天你的所作所為,恐怕不單單是你膽子大,我看你應該是有一番身手。”方爺說道。


    “不瞞方爺,我自幼習武,師傅教我搏鬥有三絕。其一是身形,所謂身形就是展、轉、騰、挪,在乎一個靈敏快捷;其二就是力量,舉砘子、拋石鎖我已練習多年,就力量而言不是我說大話,時至今日拚得過我的人還不多;其三就是‘舍命’,所謂舍命就是臨危不懼肯將生命置之度外,俗話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就是這個道理。”少凱答道。


    “說的好,說的好!不用比試,就聽你這麽一說,我就深信不疑。小小年紀有此膽識和技能,將來必是人中之龍鳳啊!小兄弟今天叫你進來,就是想交下你這個朋友,能否接受我方遠山做你的老哥哥啊?”方爺說道。


    少凱一下愣住了,嘴巴動了幾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方遠山接著解釋道:“我是一個喜歡結交朋友的人,每一次使船我都會結交一些性情剛烈、行為正派之人做朋友,人在江湖沒朋友怎麽行。今天那個帶女孩的漢子,我本來很看好他,但他那一跪讓我大失所望氣憤不已,所謂的奪其女,推其入海也隻是嚇唬嚇唬他罷了。我方遠山自使船以來從未因付不起船錢而殺人害命過。使船這個活並不好幹,風裏來雨裏去。闖關東的老鄉這些年來隻見去者,不見歸人,可見關東定是一片肥土。uu看書 ww.uukanshu.om 去者小而言之能夠安身立命,大而言之能夠飛黃騰達,可比我們山東強多了。有朝一日我恐怕也會到關東闖一闖,到時候如果有緣碰到小老弟,還請給哥哥一碗水喝啊。”


    少凱聽到此,這才輕鬆下來。抱拳拱手道:“哥哥在上,受小弟馬少凱一拜!”


    “不敢當,不敢當,兄弟快快請起。”方遠山連忙扶起了少凱。回頭對外邊喊道:“自今天起,少凱兄弟住船艙,大魚大肉伺候著!”說著將桌子上的金鐲子拿起來一拋,少凱下意識地接在手裏,卻不知所措。


    “兄弟,還愣著什麽,哥哥說過了從來不會因為沒有船錢殺人害命過,這些年來,你哥哥我免費送進關東的老鄉也不下幾十號人啊。既然你已經認下我這個哥哥,就當哥哥給小老弟的見麵禮吧。”方遠山說罷哈哈大笑。


    當晚少凱就這樣交下了船老大方遠山並住進了船艙,還不知道明日怎麽跟爹娘兄弟們解釋。


    .........


    次日天明,少凱剛走出艙門,就發現父母兄弟和馬九叔等一大群人都集中在艙門外探頭探腦。看到大家誠惶誠恐的樣子,少凱哭笑不得。不過昨晚的事情他並未向大家解釋,就把整個事暗暗地埋在了心裏。


    就這樣少凱時而與父母兄弟們待在一起,時而走進船艙和方遠山徹夜長談。從方遠山處少凱學到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又是五天的光景。從看到陸地,再看到村莊,再到大木船靠岸。大家終於踏上了關外小城------遼西寧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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