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小學的第一天,我就完成了一項“壯舉”。


    我當著班主任和所有同學的麵,從書包裏捧出了自己最為得意的玩具機器人,“六麵神”。在當時的我看來,小學與幼兒園沒有什麽本質區別,隻是換一個地方玩罷了。


    六麵神仿佛在教室裏閃著金光,吸引了大多數男孩子,包括老周,當時還是小周的注意。同學們一擁而上,教室亂做一團。得意的我抬起頭來看向班主任,她的臉在“金光”的映射下顯得更尷尬了。


    之後在教師辦公室裏,我媽一邊將我罵得聲淚俱下,一邊鞠躬如搗蒜般向班主任賠不是,並且反複解釋我是7月出生的,比班裏其他同學都要小,所以心智還沒發育完全,自控能力太低等等等等?最後以年輕的班主任反過來不停鞠躬說著“沒事,沒事”,此事方才告終。


    據我媽說這台“六麵神”,在當時也算是玩具裏的“勞斯萊斯”,是她花了半個月的工資才買到的。當然,我媽的話不能全信,據她說她那個月的另一半工資拿去染發燙頭了,順利成為了廠裏首席燙頭女郎。按照這個說法,她那個月不吃不喝,工資隻用來買玩具和燙頭,也算是相當的敗家娘們兒了。


    年輕的班主任姓胡,剛畢業參加工作,自然是架不住我媽這麽激動的道歉方式。


    在那時的我們眼中,班主任胡老師長相極美,說話又溫柔,對每一個學生都輕聲細語的。剛進小學的孩子很多都還欠缺自理能力,胡老師在上課的同時有時還要承擔一部分幼兒園老師的工作責任,幫著喂飯擦嘴,一舉一動都細微至極。因此在當時,她就是我們眼中的天仙。那時沒有美顏也沒有濾鏡,孩子的口碑都是實打實,且不會騙人的。不久之後,胡老師就與其他教師一樣迎來了自己教師生涯中的第一個外號“仙女”。


    “六麵神”事件過去後沒幾天,我被“仙女”叫進辦公室。


    “現在還會想把玩具帶到學校嗎?”,她遞來一瓣桔子,笑著問我。


    我小心地吃著桔子,笑得很靦腆:“玩具隻能在家玩,學校是念書的地方,不能玩玩具。”


    “仙女”又遞過來一瓣撕去白絲的桔子,繼續笑著說:“其實玩玩具並沒有錯,老師不會怪你。但你知道嗎,你現在是個小學生了,有了新的身份,就會有新的規矩。你以後進了中學、大學、工作,會一直有新的規矩,你要去適應它。”


    這些道理對那時的我來說很難懂。她輕輕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張草稿紙,先打了個對折,隨後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將折線捏得深一些,接著再從兩邊分別折下一個對角,同樣用指頭將折痕固定的深一些?幾下之後,她的紙飛機完成了。


    雖然我也會折紙飛機,但總覺得“仙女”的飛機更加細嫩纖巧一些,放佛沒有重量。


    “你如果真的想玩了,下課時候自己折個紙飛機,也可以很好玩。”她說完,將紙飛機掉轉一頭,張開嘴對著哈了一口熱氣。轉身朝著窗外投了出去。


    我看著紙飛機越飛越遠,穿過學校的香樟樹,越過教學樓的房頂,逐漸消失在視線裏。好奇為什麽感覺她明明沒怎麽用力,飛機卻可以飛的這麽從容和遙遠。


    “為什麽扔之前要先吹口氣”,我問她。


    她一時有些語塞,似乎沒想好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就是要吹的”


    “為什麽呢,會有什麽意義嗎”,我依然不理解。


    “代表一種希望吧。”她抬頭,仔細想了一下,回答我說:“就是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但是心裏麵希望它能夠飛得高一點遠一點。心裏麵這樣想,所以吹口氣,它就真的可以飛得更高更遠。”


    那次談話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目的,與我長大後的理解背道而馳,長大後無論是老師還是老板的辦公室,進去談話便是帶著目的的。


    我的成績不是很好,且忘性極強。經常忘記把要做的作業帶回去,或忘記將做好的作業帶回來,三不五時就會被各科老師叫進辦公室補作業。由於聲名在外,整個小學階段我在教師圈的名號都叫做“小迷糊”。當然其中不乏戲謔的成分,但隱約也能感覺到,總是有一股似有似無的力量,在維係著自己在教師圈中的口碑平衡。大概的感受就是,雖然不做作業這種事真的很過分,但老師們總會覺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仙女”教的是語文。對我也並沒有過多的關照,同班的學生中也有老周(當時的小周)這種成績特別差的存在,uu看書ww.uukanhu 需要她花時間管理。


    於“差生”中我不算差得特別過分,但與“好學生”這一詞,我也完全沾不上邊。


    對於作業一事,她對我的要求是至少得完成。如果晚上忘了,那白天就必須得補完。有一兩次所欠作業實在太多,她隻有下班後將我帶到男朋友家繼續補債。就是說隻要沒做完,她就不會放過我。


    印象中她隻問過我一回:“究竟是故意不做還是真的忘記?”


    在我回答完“是真的記不住”之後,此事再未被提及。


    現在回憶起來,我小學五年能一直“吊”在車尾上,保持著極差的成績,低空飛過一次又一次的考試。與當時“必須把作業做完”的最低標準脫不了關係吧。甚至各科老師都沒有太為難我,後來也終於想通了原因。


    “仙女”帶我們到五年級,轉而又循環去帶一年級新生了。於我而言,缺少了“光環”的加持,成績與口碑從那時開始急轉直下?


    幾年後我進的高中同時有小學部和初中部,我在出早操時驚訝的發現了熟悉的身影。除了發型成為利落的短發之外,記憶中的“仙女”一點也沒有變化。我看她以同樣柔和的語氣督促著剛入學的孩子們排好隊時,轉頭也發現了我。


    隻是物是人非,我們彼此交換了幾秒的眼神之後,誰也沒有再上前打招呼。而辜負了“仙女”期望的我更是如此。


    高中三年,偶爾會遇見,我會以感激和內疚的眼神和她做短暫的交流。但終究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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