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靜真道:“今夜若說餞行,多勸幾杯,把來灌醉了,將他頭發剃淨,自然難回家去。況且麵龐又像女人,也照我們妝束,就是達摩祖師親來也相不出他是個男子。落得永遠快活,且又不擔幹係,豈非一舉兩便!”空照道:“師兄高見,非我可及。”到了晚上,靜真教女童看守房戶,自己到東院見了赫大卿道:“正好歡娛,因甚頓生別念?何薄情至此!”大卿道:“非是寡情,止因離家已久,妻孥未免懸望,故此暫別數日,即來陪侍。豈敢久拋,忘卿恩愛!”靜真道:“師弟已允,我怎好免強。但君不失所期,方為信人。”大卿道:“這個不須多囑!”少頃,擺上酒肴,四尼一男,團團而坐。靜真道:“今夜置此酒,乃離別之筵,須大家痛醉。”空照道:“這個自然!”當下更番勸酬,直飲至三鼓,把赫大卿灌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靜真起身,將他巾幘脫下,空照取出剃刀,把頭發剃得一莖不存,然後扶至房中去睡,各自分別就寢。


    赫大卿一覺,直至天明,方才蘇醒,旁邊伴的卻是空照。翻轉身來,覺道精頭皮在枕上抹過。連忙把手摸時,卻是一個精光葫蘆。吃了一驚,急忙坐起,連叫道:“這怎麽說?”空照驚醒轉來,見他大驚小怪,也坐起來道:“郎君不要著惱!因見你執意要回,我師徒不忍分離,又無策可留,因此行這苦計,把你也要扮做尼姑,圖個久遠快活。”一頭說,一頭即倒在懷中,撒嬌撒癡,***,迷得個赫大卿毫無張主,乃道:“雖承你們好意,隻是下手太狠!如今教我怎生見人?”空照道:“待養長了頭發,見也未遲。”赫大卿無可奈何,隻得依他,做尼姑打扮,住在庵中,晝夜淫樂。空照、靜真已自不肯放空,又加添兩個女童:


    或時做聯床會,或時做亂點軍。那壁廂貪淫的肯行謙讓?這壁廂買好


    的敢惜精神?兩柄快斧不勾劈一塊枯柴,一個疲兵怎能當四員健將。燈將


    滅而複明,縱是強陽之火;漏已盡而猶滴,那有潤澤之時。任教鐵漢也消


    熔,這個殘生難過活。


    大卿病已在身,沒人體恤。起初時還三好兩歉,尼姑還認是躲避差役。次後見他久眠床褥,方才著急。意欲送回家去,卻又頭上沒了頭發,怕他家盤問出來,告到官司,敗壞庵院,住身不牢;若留在此,又恐一差兩誤,這屍首無處出脫,被地方曉得,弄出事來,性命不保。又不敢請覓醫人看治,止教香公去說病討藥。猶如澆在石上,那有一些用處。空照、靜真兩個,煎湯送藥,日夜服侍,指望他還有痊好的日子。誰知病勢轉加,淹淹待斃。空照對靜真商議道:“赫郎病體,萬無生理,此事卻怎麽處?”靜真想了一想道:“不打緊!如今先教香公去買下幾擔石灰。等他走了路,也不要尋外人收拾;我們自己與他穿著衣服,依般尼姑打扮。棺材也不必去買,且將老師父壽材來盛了。我與你同著香公女童相幫抬到後園空處,掘個深穴,將石灰傾入,埋藏在內,神不知,鬼不覺,那個曉得!”


    不提二人商議。且說赫大卿這日睡在空照房裏,忽地想起家中,眼前並無一個親人,淚如雨下。空照與他拭淚,安慰道:“郎君不須煩惱!少不得有好的日子。”赫大卿道:“我與二卿邂逅相逢,指望永遠相好。誰想緣分淺薄,中道而別,深為可恨。但起手原是與卿相處,今有一句要緊話兒,托卿與我周旋,萬乞不要違我。”空照道:“郎君如有所囑,必不敢違。”赫大卿將手在枕邊取出一條鴛鴦絛來。如何喚做鴛鴦絛?原來這絛半條是鸚哥綠,半條是鵝兒黃,兩樣顏色合成,所以謂之鴛鴦絛。當下大卿將絛付與空照,含淚而言道:“我自到此,家中分毫不知。今將永別,可將此絛為信,報知吾妻,教他快來見我一麵,死亦瞑目。”


    空照接絛在手,忙使女童請靜真到廂房內,將絛與他看了,商議報信一節。靜真道:“你我出家之人,私藏男子,已犯明條,況又弄得淹淹欲死。他渾家到此,怎肯幹休?必然聲張起來。你我如何收拾?”空照到底是個嫩貨,心中猶豫不忍。靜真劈手奪取絛來,望著天花板上一丟,眼見得這絛有好幾時不得出世哩。空照道:“你撇了這絛兒,教我如何去回覆赫郎?”靜真道:“你隻說已差香公將絛送去了,他娘子自不肯來,難道問我個違限不成?”空照依言回覆了大卿。大卿連日一連問了幾次,隻認渾家懷恨,不來看他,心中愈加淒慘,嗚嗚而泣。又捱了幾日,大限已到,嗚呼哀哉。正是:地下忽添貪色鬼,人間不見假尼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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