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遠遠瞧著那蒙麵女子,覺得身材似曾相識,可又不知是誰,再一聽這聲音,雖然輕柔如絲,可總是讓她的心裏突突直跳。


    使臣直起身子,調轉方向,“皇上,這是渤海國公主,雅朵,國王特獻給皇上,願為吾皇開枝散葉,服侍皇上,以示我國效忠之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住了這妖嬈的公主,想瞧清楚她是什麽樣的仙女。


    耶律賢不動聲色,溫溫笑著。


    而蕭綽也是那般笑著,隻是盯著那公主看,她開口道,“哦?貴國費心了,可公主這是怎麽,不能以真麵目示人嗎?本宮可有榮幸,請公主將麵紗摘下來?”


    說是‘請’,可蕭綽的口氣卻不容一絲拒絕,這是命令,是皇後的命令。


    眾臣低著頭,卻不住地抬眼看,心中嗤笑著,大約皇後時容不下這公主,才先使了一個下馬威。


    那公主的目光接觸到蕭綽的目光時,急急低下頭,分明是怕蕭綽的,可是沒有道理,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麵,即便是害怕,也不至於如此。


    使臣笑道,“公主,您摘下麵紗吧,好讓皇上皇後瞧瞧。”


    這公主似乎十分聽使臣的話,她顫著手將麵紗摘下,卻低垂著頭。


    蕭綽更覺得熟悉,心像是要跳出來,仿佛暴風雨也要呼嘯而至,她急欲知道答案,“抬起頭來。”


    公主緩緩抬頭,看清楚她臉的一刹那間,蕭綽倒抽了一口氣,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她的羞憤難以發泄,隻得生生地堵在心口之中。


    阿語,這個和自己相處了十幾年的小婢女,什麽時候成了渤海國的公主?


    耶律賢也大驚,很快掩下驚色,隻是瞥了一眼蕭綽,見到蕭綽一臉慘白,他便知道,這一切風波才將將開始。


    眾人都還沒有弄明白過來,隻聽使臣笑吟吟地介紹著,“其實雅朵公主先行入宮,已經見過皇上了,幸好皇上待公主也極好,國王便不用再擔憂公主會在大遼過得不好,也算是遂了我國臣服的心願…”


    這一番話說得曖昧,讓眾人不得不心生遐思。早已見過,難道這公主已經得到皇上寵幸?


    這樣隱晦的事情,隻得放在心裏,眾人心裏揣著明白,裝著這份糊塗罷了。


    使臣這樣的說辭,竟然讓耶律賢騎虎難下,不承認阿語這個公主,嗎?可是當初他醉酒之後的確…


    若是承認……耶律賢看向麵色發白,一臉慘笑的蕭綽。


    蕭綽亦看向他,目光之中隻有濃濃的哀意,悲涼。她又瞥了一眼堂下的使臣,笑對阿語,“阿語,怎麽瞞得本宮這樣苦?若早早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本宮必定代皇上許你一個名分。”


    這是母儀天下的做派,可不是蕭綽的做派。


    可蕭綽又有什麽辦法?身在其位,隻得謀其政。


    “雅朵無心欺瞞皇後,化名阿語,原是為了行事方便,望皇後恕妾隱瞞之過…”阿語一頭磕在地上,沒有再抬起頭,可蕭綽分明瞧見她的身子是顫抖的,她是怕,而不是敬。


    阿語這一句求恕之言,自稱為妾,還沒有得到帝後二人的承認,她便迫不及待自稱為妾?


    蕭綽頗為鄙夷的目光轉到了耶律賢身上,耶律賢亦垂下眼眸,聲音低沉,“雅朵公主,請起。”


    這是耶律賢對阿語的認知,雅朵公主,而非他的妾。


    耶律斜軫的劍眉向上挑起,他瞧著阿語這樣子,忽然想起當日阿語在蕭府庭院之中自言自語地罵聲,心中很是懷疑。


    殿上沉默壓抑,誰敢開口?誰敢隨意偏幫渤海國使臣和公主?或者說,誰敢幫他們去給當朝皇後心裏添堵?


    可是這樣僵持著,究竟要怎麽樣?


    “咳…”使臣微笑道,“既然公主已經得到了皇上的承認,小臣懇請皇上賜給雅朵公主一個名分,讓小臣好回去複命。”


    這是在逼迫嗎?


    喜隱的唇邊閃過一絲促狹陰冷的笑容,隨即也拱手道,“皇上,遠道而來即是客,我朝聖恩澤被天下,想來公主和渤海國王必不會失望。”


    表麵上是捧皇帝,實際上是在逼他做下決定。


    耶律賢攥緊拳頭,頭上青筋若隱若現,唇邊還噙一絲笑容,幾欲暴起。


    “皇上,”蕭綽驀然高聲開口,“臣妾是後宮之主,理應為皇上分憂,這件事,想必臣妾可以做得了主。”她向耶律賢微微一頷首。


    蕭綽做什麽?耶律賢並沒有出言阻攔。


    蕭綽那鋒利如刀刃的目光隱藏在溫溫笑容之中,“雅朵公主,可願入宮伴聖駕,與本宮一同服侍皇上?”


    她竟說得這樣直白,眾人側目。


    阿語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看她,“臣女,願意。”


    蕭綽的心咯噔一下,漏了一拍。這一下她可是親自將女人送到她丈夫的懷中,一切就在她的一言一行之間。


    蕭綽唇角顫顫,依舊微笑,“冊封渤海國雅朵公主為渤海妃,我大遼願與渤海國盟約永固,永結同盟之好。”


    各位臣子不知是稱讚這位皇後大度,還是說她在演戲,可沒有敢反對的,這是國體大事,更是耶律賢的家事。


    眾人山呼外歲之時,蕭綽淡漠而疲倦的眸子和耶律賢那一雙深沉而不再明媚的眼眸相接之時,蕭綽隻瞧見了耶律賢的嘴唇動了動,卻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


    燕燕,你當真不要我了?


    蕭綽無聲地搖頭笑笑,滿麵淒然。


    永興宮寢殿眾人皆退去,隻有帝後妃三人。


    耶律賢和蕭綽高高坐在堂上,阿語跪在堂下。


    “皇上,皇後…”阿語怯懦地出聲並抬頭。


    耶律賢那一雙犀利的眼眸如萬箭穿心射向阿語的眼睛,讓阿語跌坐在地。


    “雅朵,雅朵,想不到跟在我身邊多年的阿語,竟然是公主殿下?”蕭綽冷笑道,並將冰冷的視線投向耶律賢,“皇上,美人恩重,想不受都不行呢。”


    耶律賢並未回應蕭綽,冷冷開口,“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冒充他國公主?”


    阿語全身癱倒在地,“奴婢,奴婢隻是愛慕皇上,那一夜…和皇上的那一夜…奴婢不知該如何是好…隻是…隻是想留在皇上身邊…”說著她竟嚶嚶哭泣起來。


    蕭綽好生厭惡阿語的嘴臉,反而對耶律賢冷笑道,“皇上,美人垂淚,美豔不可方物,宮中才納新人,皇上和渤海妃,好好訴一訴衷腸吧,臣妾先行告退了。”


    蕭綽慢慢起身,隻是低著眉眼彎了彎腰,便想離去,轉身之際,卻被耶律賢抓住了手腕。


    “皇上,放手吧。”蕭綽盯著梨花帶雨的阿語,不由心中酸澀,可她還是那樣決絕,用另一手撥開耶律賢,走出宮去。


    耶律賢,我們之間,終究是隔著一個人。


    “既然皇後已經給了你名分,即日便以渤海妃的名分住進且與宮。若你安分,朕可保你一世平安榮華,最好如此。”耶律賢拂袖而去。


    帝後都知道,阿語是假冒公主,可是兩國之間,隻是需要一個公主來維係,至於這個公主是誰,不重要。


    當晚被冊封的渤海妃阿語便入住皇宮,賜居且與宮。


    且與,和妾語同音,侍妾阿語,這是阿語應有的名分,這是她千方百計得到的名分。可無人明白宮名的含義,隻有耶律賢和蕭綽,還有阿語三人心知肚明。


    且與宮內,燈火昏昏,搖曳不定。阿語遣退了所有人眾,徑直走向一堵牆,摸到了一塊有輕微凸起的磚塊,便將它拿下,手掌向裏麵按下,牆的右側挪開了一個入口。


    這是一個秘密通道。


    阿語手握燭台,照亮眼前的路,照亮了角落被鎖住手腳的人。


    阿語陰笑道,“烏朵婭公主,別來無恙?”


    角落處有一個衣著破爛不堪的人蜷縮著,她蓬頭垢麵,隻是一味地低著頭,可是露出一雙恨妒的眼睛。


    “何故如此看我?嗬嗬…忘記告訴公主了,我現如今是公主了,不,你要尊稱我一聲渤海妃了。”阿語向她走去,“若是沒有你這不受寵的渤海國公主身份,怎麽會有我的今日?說來真要感謝你呢。”。


    烏朵婭已經靠在角落冰冷的牆壁上,退無可退,被阿語捏起下巴,她的眼睛充滿了驚慌和恐懼。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在深夜發現,那隻她用於和渤海國傳信的鴿子,腿腳上綁著的信仿佛被人拆開過,她心生疑惑,可不知從何解起。


    麵前的人,大約就是答案了。


    “一直想在蕭綽麵前和我爭寵?那麽你贏了,可是和我爭,公主殿下,你現在知道下場了?我可以讓你在宮裏消失地神不知鬼不覺,我也可以讓你在這世間永遠消失。”阿語說著,便將她那狹長的指甲扣在烏朵婭的脖子上。


    烏朵婭瞪大雙眼,被鎖住的雙手雙腳不住地掙紮,幽黑的暗道裏隻有鎖鏈聲作響,“不,不…”


    “哈哈…你也知道怕了嗎?這隻是為了報當日蕭綽為你而給我的一個巴掌之仇。我鬥不過蕭綽,可是你…”阿語的臉越發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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