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光彩不同於陽光,一種柔和的光輝卻因一個個棱角分明的器物而折射出另一種磅礴的氣勢,正如高位之上的耶律賢,長身立於一處,不怒自威。


    蕭綽昂首,一步一步走向耶律賢,她看著耶律賢,步伐無比堅定。


    金壁晃人眼目,耶律賢站在那金壁前,仿若遊龍自天際來,騰雲乘霧縱橫於人間。


    縱然是天上,她也要攀上天去,登上那眾人敬仰的位置,與他並肩相伴。


    在台階之下,耶律斜軫和耶律休哥都退至百官之列。


    蕭綽抬頭。癡癡地望著耶律賢,那真的是她的天,需要仰望才能看得到。


    忽然,蕭綽臉上那得體的笑容崩裂開來,唇角揚起美麗的弧度,眉眼彎彎,那樣隨性,她提起裙擺,邁出步子。


    此刻她不記得自己將要走上的位置是母儀天下的後位,她忘記了自己走向的是大遼的皇帝,她隻把自己當做那個被他寵到天上的燕燕,她隻把他當做那個許她來日的賢寧哥哥,她隻知道她將成為他的妻,唯一的妻。


    耶律賢近在咫尺,她伸出手去,耶律賢仍然像從前那樣溫溫笑著,用溫暖寬厚的手掌,握緊了她的手。


    從掌心傳來熟悉的溫度,蕭綽心中怦怦直跳。雖然被這喜服裹得已是香汗淋漓,耶律賢的手掌也是這般溫熱,可她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涼,她的心安定下來。


    帝後二人居高臨下,百官在蕭思溫的帶領之下,行跪拜大禮,口中稱道,“聖躬萬福…”


    霎時殿外旭日已高高升起,殿內五彩的光線交相掩映,光影斑駁,那大殿之上的兩個人,十指相扣,相視而笑,見到了朝陽的絢美,如同看到了他們美好的未來。


    納後儀式與冊後大典一同進行,所以耶律賢牽著蕭綽的手,又走到大殿皇帝寶座一旁的珠簾玉座處。


    大殿裏沒有人敢多發一語,也沒有人敢僭越直視蕭綽,隻有一道目光,無時不刻地隨著蕭綽的一舉一動而喜憂,不,他的目光中,隻有悲涼,深秋晚景之時殘風淡掃落葉的悲涼。


    韓德讓處在朝官之中,毫不起眼,可他卻有那樣一雙明亮的眼眸,眸中隻有蕭綽的倩影,容不下其他。


    他隻能站在人群之中,親眼見證他人為蕭綽許下諾言,看他們執手,看他們相視微笑,看他們含情脈脈。


    他無力反抗這一切,也無法不顧及蕭綽心中沒有他的事實。


    大殿之上一片靜穆,隻聽得蕭綽一步一移時,發髻上環佩叮當作響,鈴鈴清脆。


    “朕的皇後,我唯一的妻,從今而後,你就要永遠站在我身旁陪伴我,燕燕,你怕嗎?”


    耶律賢的唇一張一合,輕聲問道。


    蕭綽的眼睛撇過他,隻瞧見耶律賢唇角那抹未化盡的苦笑。


    “隻有我才能站在你身旁,你命有我,縱使你趕我走,我也不會離開,”蕭綽帶著溫柔的笑容微微轉向他,“因為,我是你唯一的妻。”


    耶律賢的笑容之中,苦澀淡去,欣慰之意浮上。這才是蕭綽,她的霸道蠻橫隻為了她最在乎的人,是,她是他唯一的妻。


    耶律賢扶著蕭綽坐在玉座上後,自己又回到寶座上坐好。


    有一近侍高聲道,“冊後儀始…”


    耶耶律休哥手捧聖旨,步至蕭綽所在珠簾外數十步遠,伏跪高聲讀旨,直至聽到“遂冊卿為後,望勿忘聖德。”這句,耶律休哥將聖旨捧向蕭綽。


    蕭綽走到耶律休哥麵前,雙手接過聖旨,“平身。”耶律休哥退下,她向耶律賢走去。


    她緩緩跪下身去,她沒有看見,在她跪下的那一刹那,耶律賢原本溫柔明媚的眼眸頓時化成陰暗洶湧的海濤,他真的是在擔心蕭綽的身子吃不消。


    “臣妾蕭氏謝過吾皇。”


    遲遲沒有聽到耶律賢的聲音,低著頭的蕭綽咬咬唇,額上滲出汗水。


    “皇後多禮了。”這聲音在耳邊響起,待蕭綽抬頭看時,耶律賢那一張笑臉已經在她麵前,且滿含心疼地扶她起來,回到珠簾後的玉座。


    皇帝怎可如此紆尊降貴?百官都暗罵蕭綽紅顏禍水,耶律斜軫揚眉,挑釁地瞪了那些人一眼,他們便不再敢有任何詆毀之言。


    蕭思溫和耶律斜軫瞧著帝後二人,眼中是欣慰的暖意。


    韓德讓的眼中卻像是初春時節未化的堅冰,有一份徹骨寒,又添一絲春日暖。


    平王隆先用手肘碰了碰一旁麵無表情的蜀王道隱,不管道隱是否理會他,他都訕笑低語,“這貴妃搖身一變成皇後,小姑娘不簡單,你說是不是?”


    七良高聲道,“命婦入殿拜見皇後…”


    命婦們從永興宮的偏門魚貫而入,她們自己分為兩列,一列是蕭煙帶頭,另一列便是蕭雙雙。


    隔著珠簾,蕭綽隱約看見蕭雙雙的身影,雖然瞧不真切,可她那二姐姐周身散發的驕傲和高貴之感,自那模糊的身影輪廓就可以看得出來。蕭綽心頭一緊。


    命婦們齊齊跪下,輕柔的女聲在殿內響起,“祝吾皇萬歲,願皇後千秋萬福…”


    蕭雙雙分明是低著頭的,可蕭綽仿佛是看見她昂首對著自己不屑地一笑,頗是嘲諷。蕭綽垂下眼簾,聽得耶律賢道了一聲,“免禮。”她這才回神,抬起含笑的眼眸。


    行過大禮後,命婦又從偏門有序地走出。


    見七良端了酒器站到殿前看向蕭綽時,蕭綽這才想起來,回道,“賜酒於冊封使臣。”


    耶律休哥來到殿前,向耶律賢和蕭綽躬身一拜,端起酒,飲罷,回到朝官之列。


    “禮畢…”七良高聲喊道。


    蕭綽終於鬆下一口氣,總算是結束了。


    一場興師動眾的冊後大典,讓蕭綽心安,她不為這讓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高位而心生歡喜,她隻為能夠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旁。


    不是貴妃,不是妾室。


    是妻,他唯一的妻。


    耶律賢牽過蕭綽的手,緩緩行至殿前,他看向蕭綽,示以溫柔一笑,對眾人高聲宣布,“朕自即位始,不敢忘我耶律氏先祖們的宏圖大誌,勵精圖治但求謀得錦繡山河,皇後蕭氏日日長伴在側,身為女子而深明大義,朕心甚慰。”他轉向蕭綽,“皇後蕭氏,朕唯一的妻,夫複何求?”


    蕭綽的雙眼濕潤,隻為那一句‘唯一’。


    群臣都震驚,但是口中稱頌道,“吾皇萬歲,皇後萬福…”


    韓德讓的眼神空洞,像是被剜了心的軀體,隻剩一副皮囊。


    曾經關於她的美好願望,都已經化作泡影。她已嫁做他人婦,恩愛纏綿永相歡,為什麽自己的心還是不能釋懷?


    韓匡嗣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韓德讓,沉聲道,“那是皇後,莫要僭越。”


    韓德讓的唇角溢出一絲苦笑,是啊,她如今是皇後,自己的一切榮耀都要仰仗她身旁的天子所授予,他還能爭什麽?


    蕭思溫揚起驕傲的臉,站在大殿之上,站在當朝天子身畔的女子是他蕭思溫的女兒,是萬人之上的皇後,無遺是驕傲的。


    高勳和女裏低著頭,陰影之下的他們的麵容已經因為嫉妒而顯得扭曲猙獰。


    當時他們和蕭思溫一同支持耶律賢即位,而如今,蕭思溫的女兒當上了皇後,那麽虛偽很快就能憑借蕭綽的地位,得到至高無上的榮寵,地位自然會在他們二人之上。他們必然不會服氣。


    蕭綽為後,朝堂內外各懷鬼胎,各有各的打算,是依附蕭綽的地位


    而生,還是與其背道而馳?


    在眾人眼中,無論耶律賢和蕭綽表現的有多恩愛,那都是一場政治姻親,所以他們不屑。


    冷暖自知,誰人的喜憂誰人知。


    大典結束,眾位官員都紛紛出宮。


    耶律賢看出了蕭綽的不適,於是命人抬了禦輦與她一同回寧弦宮。


    “皇上不怕眾人非議,說你沉迷女色,延誤朝政?”蕭綽拍了拍耶律賢撫在她小腹上的手掌,看著耶律賢心疼她的模樣,不由揶揄道。


    耶律賢抬起手,拇指摩挲著她的秀眉,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輕聲道,“朕的女人隻有你一個,為你沉迷,隻能算作用情專一,天下萬民隻會稱讚朕。”


    蕭綽瞥了瞥他,嗤笑出聲。


    “燕燕,今日累嗎?是不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蕭綽心中甚暖,她將頭倚靠在耶律賢的肩上,笑道,“我不累,在你身旁,我怎麽會累?”


    禦輦停至寧弦宮門口,耶律賢牽著蕭綽走到宮門口。


    “崇德宮?”蕭綽驚訝道,看著耶律賢。


    ‘寧弦宮’這個安閑寧靜的名字唄換下,換成金光燦燦的金漆字‘崇德宮’。寧弦二字,顯得小家碧玉,清幽雅致,‘崇德’二字卻顯得氣勢磅礴,果真與皇後身份相配。


    耶律賢拉著她走進去,笑著解釋道,“這不重要,你如今是皇後了,難免要用這襯得身份的宮殿名字。”


    走進宮殿,空氣中彌漫著芍藥的花香,輕柔縈繞,淡淡芳香。


    他們所走的這地方,是芍藥花瓣鋪出來的,清風吹過,地上的花瓣卷成一小團一小簇,如同一個個舞動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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