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疏星閃爍,寧弦宮中紅燭燃起,芍藥花香繚繞不散,一室和暖。


    “賢寧,你要睡了嗎?”蕭綽輕聲問道,她身著素色薄衣,正關了門向床帳走來。


    夜風吹開了虛掩著的窗子,吹起了鵝黃色帷帳。


    寒氣驟然襲身,側身躺著的耶律賢,睜開微闔著的雙眼,瞧見蕭綽走到了窗下,正要關窗,卻用雙手搓了搓胳膊。


    蕭綽躡手躡腳地將窗子關上,忽然感到有大氅將自己緊緊包裹,背上覆了一層暖意。


    “不怕著涼嗎?”耶律賢從背後擁住蕭綽,雙手輕輕握著她搭在窗上的手,順勢拿下來。


    耶律賢的呼吸就在蕭綽的耳畔,隔著厚厚的大氅,蕭綽仍然能感覺得到,來自於他的體溫,這著實讓未經人事的蕭綽,心砰砰直跳。


    蕭綽笑笑,微微扭轉了頭,看見他的睫毛,看見他的墨黑色瞳仁,又連忙將頭正了回去。


    “你不是在睡覺嗎?你日日政務繁忙,萬一受涼,我朝萬民要誰人來管?”


    她心中的賢寧哥哥是她的好情郎,她心中的耶律賢是大遼的好皇帝。


    耶律賢低笑一聲,薄唇蹭過蕭綽的臉,啞著聲音說道,“好一副國母的威嚴樣子,”他抬起右手,撫上蕭綽的臉,讓她看著自己,“之前還叫賢寧哥哥,如今越發不知禮了。”


    紅雲飛上臉頰,蕭綽的臉已經像是喝醉了似的那般紅暈,她的目光閃閃爍爍,極力避開耶律賢炙熱的目光。


    “我…已經嫁給你,我們…是夫妻,若還是哥哥妹妹的亂喊,豈不是有違常理…”


    耶律賢嗤嗤笑了幾聲,將蕭綽的身子扳過來,對著自己,慢慢低下頭去,想要吻上她的唇。


    蕭綽不合時宜地別過臉,推開他,“我們不是夫妻,我是貴妃,是妾,不知日後你的皇後是誰,還會有多少女人!”


    耶律賢撲了個空,不免有些失望,又見蕭綽生氣吃味的模樣,又有些開懷,他的口氣半真半假,半開玩笑半點鄭重。


    “如今你是貴妃,日後便是皇後,皇帝的女人可以很多,可耶律賢隻有蕭綽一個女人。”


    蕭綽怔了怔,回頭看他,仿佛是被感動了,仿佛是難辨真假,總之是一副呆呆傻傻的表情。


    耶律賢歎了一口氣,將她摟在懷中,“我父皇或許不是一個好皇帝,可他曾對母後許下諾言,‘這一生隻與你相纏相伴’,他們做到了,不同生,卻同死…”


    蕭綽抬頭看著耶律賢略帶感傷的神情,張了張嘴,想出言安慰,而耶律賢的眼底的悲傷在與她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泛上了暖意。


    “我將五彩絲線綁在你的腕上,正如我父皇對母後的承諾那樣,我曾在心中暗自許諾,這一生隻與你相纏相伴…”


    蕭綽怔怔地抬手,撫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臉,忽而她的手指被耶律賢輕輕咬住,細細吮著。


    蕭綽的耳邊嗡嗡,什麽都聽不真切似的,卻隻聽到耶律賢低沉的一句話,“你還欠我的洞房花燭夜…”


    他的唇吻上了她的臉,她的眼,當雙唇相觸之時,大氅落地,情欲迷離的蕭綽被耶律賢一把抱起,相吻的二人走向了床帳。


    夜風悄無聲息地吹開了窗子的小縫,夜風灌入,明晃晃的紅燭滅了,一室曖昧的暖意。


    春宵一夜,不辜負。


    睡夢中的蕭綽聽到一個模糊的聲音在說,“燕燕,我上朝去了…夜…看你…”


    她隻是含糊不清地答應了幾聲,便又沉沉睡去。醒來之後,已是將近晌午。


    “貴妃,貴妃,要傳午膳嗎?”門外的小婢女敲門問道。


    若是往常蕭綽肯定讓她進來給自己梳洗打扮,就準備用膳了,可此時,她掀起錦被,看到自己**的身體。小小的寢殿內滿是男歡女愛過後的曖昧氣息,又想到昨夜與耶律賢同床而眠,她又喜又羞,連忙穿上衣服,將床被稍微整了整,才讓婢女進來。


    婢女端著洗臉水,進來將水放下便走到床帳這邊來,捂著嘴笑道,“恭喜貴妃,日後若是能有個小皇子在寧弦宮裏,那該有多熱鬧!”說罷還不忘一臉曖昧地看了蕭綽一眼。


    蕭綽紅著臉,佯怒道,“你這小丫頭,亂說什麽。”說這話,她的目光落在了床上那一片紅上,瞬時她的臉更加紅了,果然是欲蓋彌彰,原來大家都明白。


    蕭綽深深呼了一口氣,一邊在整理衣服,準備洗臉,一邊問道,“阿語怎麽沒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阿語姐姐起得晚了,我便先來替她,奴婢叫烏朵婭。”小婢女麻利地收拾完床鋪,便來到蕭綽跟前幫她挽發髻。


    蕭綽從銅鏡中瞧見烏朵婭,十五六的年紀,笑意盈盈,稚嫩的臉龐,卻能讓人感覺得到她長大後會是個美人胚子。


    隻是這眉眼之間,怎麽瞧著不像契丹女子呢?烏朵婭的眼睛圓圓的,濃密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似的,她的眉心有一點紅,像是紅痣一樣。


    此刻烏朵婭雖然為奴為婢,即使是如孩子般天真的性子也掩蓋不了她精致的妝容和高貴的舉止。


    況且,她姓烏,這不是契丹人的姓氏,也不像是大遼的普通漢人姓氏,她真的隻是一個小婢女嗎?


    蕭綽打量了她許久,笑道,“烏朵婭?真是個美麗的名字,你是契丹人嗎?”


    那一瞬間,烏朵婭有一絲遲疑,手中的玉梳掉落在地上,摔成兩半。


    “怎麽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中午不必吃飯了,去太陽底下站著,思過兩個時辰再回來!”阿語走進門來,想到耶律賢昨夜和蕭綽歡好,恰好烏朵婭又摔壞了梳子,索性就將氣撒在了她身上。


    蕭綽轉身來看了看一臉怒氣的阿語,意味深長,隻見烏朵婭撲通一聲跪下,“貴妃恕罪,奴婢這就去領罰。”說著眼淚將要奪眶而出。


    蕭綽淡淡說道,“你先起來,我何時說過要罰你?”她將烏朵婭從地上扶起來,目光緊緊盯著阿語,阿語有些心慌。


    蕭綽從抽屜裏又取了一把梳子來遞給烏朵婭,轉身對著鏡子坐好,“接著梳。”


    烏朵婭不敢看阿語,更不敢違抗蕭綽的命令,拿起梳子,顫著雙手幫蕭綽挽發髻。


    “我竟不知,阿語你已經可以隨意處置寧弦宮裏的宮人了,我這主子倒顯得沒用了。”


    阿語從鏡子中看到了蕭綽淡然卻透著寒意的目光,便低下了頭,緊緊咬著下唇。


    “你是我從蕭府帶來的奴婢,府中的婢女難道比宮中的婢女地位高嗎?你今日敢指使宮人,明日便會有傳言,蕭思溫權大勢大,不將皇帝天威放在眼裏,連府裏的女婢都敢欺負皇上的女婢,豈不是要造反了?”


    阿語嚇得跪下來,連連扣頭,“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再也不敢了…小姐…”


    阿語有心叫蕭綽這一聲小姐,她篤定蕭綽會心軟,顧念舊情。


    “你剛才罰烏朵婭,不吃午飯,去在太陽底下思過?這著實是個好主意,既然出自你口,那你就去試試吧,天氣和暖,兩個時辰太短了,四個時辰之後才準回來見我。”


    阿語抬起滿是淚水和灰塵的頭,望向鏡中蕭綽的臉,這才冷著聲,又磕了一個頭起來,“奴婢領罰。”


    阿語起身,微微閉了雙眼,看著蕭綽的背影,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出去。她不再是那個善良的三小姐蕭綽了,她是貴妃,一個敢下狠心的貴妃。


    見阿語出去,烏朵婭也梳好了發髻,她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跪下來鄭重地向蕭綽一拜。


    蕭綽見狀,便上前去拉她起來,烏朵婭卻直了身子,開口道,“貴妃,原以為你會護著阿語姐姐,畢竟她是自小就跟著您的,可方才,您為了我而處罰了她,烏朵婭不知有多感激您。”說至此處,烏朵婭的眼中含淚,蕭綽看著她極為心疼,便笑著瞧著她。


    “從來沒有人為我出過頭,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子,可母親出身卑微,我也時常遭到出身高貴的兄長們的戲弄,向來沒人管我死活。可我那冷血的父親,為著他可笑的心思,又想將我嫁給他最討厭的人……”


    蕭綽已經將烏朵婭摟入懷中,像是姐姐一樣,拍著烏朵婭的後背,烏朵婭放聲大哭。


    蕭綽歎著氣,也不想再問烏朵婭的傷心事了。她和這小姑娘差不多,也同樣是為著別人,而嫁給不認識的人,可她比烏朵婭幸運多了,她有疼愛自己的雙親,有疼愛自己的義兄,更有一個誤打誤撞的好夫君。


    蕭綽撫著烏朵婭的頭,“有什麽心裏話不知向誰說,就來找我,把我當做姐姐就好。”


    烏朵婭抬起淚眼,看著美貌的蕭綽,“姐姐?”她咬了咬唇,“為著貴妃這一句姐姐,烏朵婭也絕不會做對不起貴妃的事。”


    蕭綽笑了,她沒明白烏朵婭沒頭沒尾地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摸摸烏朵婭的臉,“快去準備午飯吧,你的貴妃姐姐可是要餓壞了!”


    烏朵婭用袖子蹭了蹭哭花了的臉,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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