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就聽外麵又人道:“是喬姑娘的車嗎?”張叔應了。


    關媽媽便看見寶藍色平頂油車上下來一個穿著棗紅色比甲的丫鬟,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雙靈活的大眼,她伸手打起車簾,服侍著一個戴了一個白色帷帽,身形嬌弱的女孩下來,想來那便是喬家姑娘了,便迎上前施禮道:“老奴見過喬姑娘。”


    喬錦書透過帷帽看見一個年約四十,穿著一身絳紫色滾邊斜襟裙褂的婦人,滿頭青絲一絲不苟的梳成個圓髻,插了一根碧玉福字紋的金簪,想來應是管事媽媽了。


    喬錦書帶著穀雨上前微微欠身。那婦人側身避開道:“不敢當喬姑娘大禮,我是我們家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老奴夫家醒關,喬姑娘叫我關媽媽便可。”


    喬錦書便笑著道:“如此有勞關媽媽引路。”關媽媽便引著喬錦書邊進垂花門邊道:“我們夫人知道喬姑娘今日要來,早讓我備了軟轎在這等了。”


    喬錦書不緊不慢的跟在關媽媽後麵,進了垂花門在影壁後麵停了乘墨綠色細紗軟轎。


    “喬姑娘請上轎吧”關媽媽望著喬錦書微笑著道。喬錦書微微笑著點點頭上了軟轎。兩個婆子便抬了起來。


    看著外麵精巧的亭台樓閣,繁盛的樹木花草,滿湖的荷花迎著風微微擺動,送來陣陣清香,忖道,想來書中的榮寧兩府也不過如此吧。


    來來往往的都是穿著各色深色比甲的丫鬟、媳婦子、婆子,匆匆而行,看見軟轎都側身讓路,停在路邊,微微彎腰,等轎子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轎子停了,關媽媽溫和的道:“喬姑娘,到了。”抬轎的婆子放好腳凳,穀雨打起簾子服侍喬錦書下了轎。


    這是一個三進的院子,出了穿堂是五間帶廂房的正房,正房門口立了兩個穿墨綠色比甲的丫鬟,關媽媽領著她們進了東次間,門口也站了個穿墨綠色比甲的丫鬟,殷勤的打起簾子。


    進來門喬錦書飛快的掃了一眼,臨窗設著大炕,炕上鋪著大紅描金的氈子,黑漆描金的炕桌,對麵是一張黑漆描金的羅漢椅,一個念過四旬的夫人,神色安詳的靠在棕黃色繡著荷花的大迎枕上,穿了一件綰色萬字暗紋的鑲邊對襟褂子,蔥綠色鑲邊的月華裙,烏青的發絲挽了個五福髻,頭上戴著海棠仙鶴紋的頭花,鬢角插了根點翠珍珠步搖,臉色蒼白略帶些蠟黃,五官端莊清雅,一雙眼睛漆黑有神,此刻正溫和的望著自己。


    喬錦書行了個蹲禮道:“小女子喬錦書見過顧夫人。”顧夫人笑著道:“細語,快扶了喬姑娘起來。”淡月搬個杌子過來給喬姑娘坐。


    顧夫人身邊一個穿著碧色裙褂,身形高挑的丫鬟趕忙扶起了喬錦書,另外一個穿著胭脂紅裙褂的丫鬟搬了個杌子放在羅漢椅側麵,喬錦書道謝側身坐了。


    細語又給顧夫人背後靠了個迎枕,顧夫人便執了喬錦書的手道:“我與你師傅也算故交了,聽你師傅說你叫錦兒,我也叫你錦兒可好?”喬錦書淺笑著道:“甚好。”


    顧夫人指了指喬錦書頭上的幃帽道:“我這裏是內院,沒有外人,你這個可以摘了。”喬錦書笑著點點頭,穀雨服侍著喬錦書摘了帷帽。


    十三、四歲的年紀,鴉青的發絲挽了個飛雲髻,斜插了根玉石飄花的流蘇步搖,耳朵上墜了副玉石耳環,藍色繡粉白相間的纏枝牡丹花錦緞斜襟褂子,石青色的月華裙,膚色白皙,雙眉如月,一雙杏眼,水波瀲灩,粉色的唇瓣如三月的桃花,靜靜的坐著似空穀幽蘭。


    顧夫人微微頷首讚許道:“若論漂亮的我們家便不少,絕色的我也見過許多,終不及你這丫頭,真算得上傾國傾城了。”


    喬錦書緋紅了臉道:“顧夫人太過獎了,錦兒不敢當。”細細看了看顧夫人的氣色道:“夫人今日可好些,吃了些什麽?”


    那穿著碧色裙褂的丫鬟脆聲道:“今日早起,夫人倦怠懶動,不思飲食,便隻吃小半碗上貢的銀香軟米粥,半個珍珠銀絲卷,喝了半碗血燕湯,一小杯參茶。”


    喬錦書聽了垂了眼睛,執起喬夫人的左手,那白皙瘦削的腕上戴著一隻玻璃種的翡翠貴妃鐲。


    “夫人這玻璃種的鐲子,白日裏都見瑩輝流動,晶瑩剔透,端的是罕有。”喬錦書淡淡的笑著道。


    顧夫人聽了端詳了她一眼,青蔥般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腕上,雙目微垂,嘴角輕輕抿著,仿佛周遭的事物都不在眼中,隻有腕上微微觸動的手指,過了片刻抬起那雙清澈的眼睛憐惜又心疼的看著自己,顧夫人心裏一動,那是雙醫者的眼睛,沒有畏懼,沒有阿諛,自己也不過事她無數患者中的一個。


    顧夫人看著她笑容愈見溫和微微頷首,喬錦書無聲的歎了口氣溫婉的道:“夫人,錦兒有話要說。”


    門外步履急促,一個敦厚的聲音道:“夫人,老奴回來了。”喬錦書聞聲回眸,一個年逾五十身形微胖的婦人,一身藍灰色鑲邊裙褂並未著人通傳便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給顧夫人深施一禮,旁邊細語早搬了杌子,放在羅漢椅的另一側,那婦人欠身坐了。


    “你們下去吧,這裏有萬媽媽伺候就行了”顧夫人道。細語等應了躬身退下,穀雨看了喬錦書一眼,喬錦書微微頷首,穀雨也隨著退了下去,萬媽媽見了看著顧夫人微微一笑。


    喬錦書看著顧夫人和萬媽媽柔聲道:“夫人身體曾受過大傷害,雖說治了,但總沒痊愈,如今身體總有不適,便是由那些起的,加上曾經月份過大小產也傷了本體,如此這般累計便有些傷了壽數。”


    話音才落,萬媽媽那一臉敦厚的笑容便收斂了,滿臉凝重冷冷的看著她,顧夫人便也斂了笑容,溫和安靜的看著她,喬錦書並不慌張,她前世見過太多病患和家屬們的表情,這些原本不算什麽,如今自己自己說的這些想來她們心裏也是知道的.


    便愈發柔聲安慰道:”錦兒是醫者,凡是都要依脈象據實以告,若到了那萬不得已的地步也隻騙患者,而不騙其家人,如今夫人之疾,錦兒尚可盡力,願日後夫人可兒孫繞膝。”


    聽了這話,顧夫人的溫和的眸中閃過驚喜,萬媽媽更是抓了錦兒的手道:“喬姑娘此話當真?!”


    喬錦書溫和的點點頭。顧夫人含笑道:“往日你師傅總和我說,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學醫天才,我總不信,想著不過是你師傅太過護短罷了,如今看來果然不錯。”


    又拍拍喬錦書的手道:“我這身體便交給錦兒了。”喬錦書含笑頷首,眼光微動透過羅漢椅後的紫檀木荷花屏風看到窗外的樹枝無風搖曳,便不動聲色的道:“今日的風真大。”


    萬媽媽聽看一愣,今日天氣炎熱不見一絲風,便順著喬錦書的眼光看去,看見窗外還微微晃動的枝椏,便起了身道:“喬姑娘說的是,今日風大,老奴要去看看,府裏有沒有什麽沒收好的東西。”顧夫人並不見奇怪之色,隻是看著萬媽媽點點頭。


    萬媽媽喚了細語等進來伺候,自己便退了出去,淡月將青州湖筆,徽州端硯,簪花箋紙一一放在炕桌上,喬錦書見了便移步側身坐了,提筆寫著藥方,穀雨在一邊磨墨,


    門簾一動,一個小丫頭低聲喊道:“二少爺,二少爺,夫人說了要通傳了才可進。”隨著聲音進來一個男子,喬錦書抬眼一看,二十歲左右,麵容俊秀,一雙桃花眼,身形瘦高,穿一件牙白色流雲百福圖案的長衫,腰間扣著刻絲腰帶,鑲了顆碧玉配飾,儒雅清俊,風流倜儻。


    顧瀚鴻一進門便看到臨窗的炕上坐了一女子,青蔥般的玉手握著一支湖州小楷筆,眉目如畫,清淡素雅,看到自己進來並不驚慌,隻是抬眼一觀,又低眉斂目,如一幅水墨山水圖,令人神往,顧瀚鴻看得眼都直了,穀雨見了心裏不忿,上前擋住了顧瀚鴻的視線。


    顧夫人也蹙了眉道:“瀚鴻如此慌張,所為何事?”顧瀚鴻這才斂了心神道:“兒子一回府便聽說母親身體欠安,特來探望。”


    顧夫人點點頭道:“我如今已經好了,你且先下去吧。”顧瀚鴻遲疑朝大炕邊看了一眼,作揖道:“顧瀚鴻冒昧了,請姑娘見諒。”見那丫鬟身後並不見動靜隻是清潤的聲音淡淡的回了句:“顧少爺不必多禮。”顧瀚鴻見她並不現身還禮,隻得怏怏的出去了。


    拿著方子,喬錦書走到羅漢椅側道:“夫人這藥方您先早晚一次,服用三個月,若有不適,隨時讓人知會我便好,顧夫人接過藥方,是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風格秀雅,靈動瀟灑,點點頭道:“錦兒這首簪花小楷甚是不錯。”喬錦書道:“夫人過獎了。”


    猶疑了片刻又道:“這藥方錦兒再沒留底的,夫人最好收著。”顧夫人點點頭道:“淡月,你抄一份讓顧長青去抓藥,這個便放到檀木盒子裏。”


    又拉了喬錦書的手道:“方才的事,是小兒失禮,讓錦兒受驚了。”喬錦書落落大方的笑道:“錦兒並未放在心上,夫人不必掛懷。”


    顧夫人頷首道:“錦兒端方大氣,實不像商戶人家的女子。”


    這個時代商人的地位原本不算太高,這話其實是顧夫人讚許喬錦書,若在別的女子身上怕不欣喜不已,隻是喬錦書聽了怎麽都覺得顧夫人有些看不起商戶人家,便躬身一禮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說得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門外走進一男子四十開外,濃眉鳳目,器宇軒昂,不怒而威,令人生畏。


    旁邊的丫鬟都已蹲下行禮,顧夫人道:“老爺來了。”說著便要起身,那人道上前扶住:“你身體不適,這些虛禮便免了吧。”


    喬錦書知道這便是慶陽的父母官顧謙默了,遂蹲身行禮道:“小女子見過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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