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纖絮閣,也有一片竹林,竹林中間有一條石子甬道,穿過竹林便看見一個黑漆大門,喬安領著小廝在那候著,看見眾人來了便上前施禮道:我爹已經在裏麵打點了,現在時辰正好。喬楠楓點點便領著眾人往裏走。


    院子裏種了幾棵桂花樹,沿著圍牆邊種了一排矮子鬆,五級青石台階連著祠堂。祠堂裏肅穆莊重,正麵的案幾上供奉著喬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下麵的正是喬楠楓、喬楠柏的爹娘,喬老太爺和喬老太太。先是喬楠柏、喬楠楓兄弟和喬仲青祭拜,然後才是女眷祭拜,老太太要在故去的喬老太太麵前執妾禮上香。


    喬楠楓兄弟和喬仲青接了仆人點好的香,恭恭敬敬行禮上香,禮畢便站到了邊上。等著女眷祭拜,老太太一臉陰沉,愣怔著沒動,直到李媽媽點好香,遞到手裏才極不情願的行妾禮上香,喬楠楓看著老太太眼裏閃過一絲不虞。緊跟著吳氏、喬錦書、宋姨娘上前行禮上香。


    慈暉園西次間的炕上,老太太盤腿坐著,手裏撚著佛珠,滿臉厲色。李媽媽端了茶放在炕桌上,歎了口氣道:“您這又是何苦呢,這麽多年也都過來了,再說她不過是個死了的人,和她置什麽氣呢。”


    老太太道:“我是和她置氣嗎!以往小門小戶,也不過是過年、生死忌日祭拜一下,現在家裏有了祠堂,看老大那意思怕不是逢著節日就要祭拜,讓我常常在那些小輩麵前執妾禮,我哪還有什麽臉麵呢。”李媽媽心疼道:“姑娘,這不也都是老祖宗的規矩,咱們又有什麽法子呢,誰讓當年咱們家老爺走錯了一步呢。”


    老太太聽到李媽媽喊她姑娘,又提到自己的爹,眼淚不由得簌簌落了下來,道:“當年咱們家也是三江有名的富戶,家裏開著幾間大藥房,要不是爹嗜賭,落了別人的圈套,弄得家裏窮困潦倒,耽誤了我婚嫁的年齡,何至於就把我嫁到小門小戶做人家的填房呢。”


    “當日,我原也是想著喬家老爺忠厚,喬家也算個殷實人家,且家裏又沒有公婆,也算戶好人家,又能相幫兄長,解了家裏的燃眉之急,便急匆匆的嫁了過來。


    “雖說我年紀大些,可到底還是個姑娘家,一嫁過來便要帶著繈褓中孩子,家裏還有個中了秀才的長子,我不知道有幾多辛酸,可就這樣,我心裏還是惦記著好好過日子的,隻盼著日後有了自己的一兒半女也就算有了依靠的,誰知道他竟然是如此的絕情,從新婚之夜開始就找了百般的借口推諉避著我,直到他死了也不肯親近我,不然我何至於一生也沒有個一兒半女的。”說道這,老太太臉色灰敗,全身顫抖。


    李媽媽也抽泣著遞了個娟帕過去道:“老太太,這些都過去了,如今日子也好過了,何況還有仲青少爺呢。”


    老太太恨恨的道:“秋蓮當日生仲青傷了身子,便再不能生育了,所幸仲青是個男孩,我操了多少心才盼著他長大了,又想了那麽些辦法,才讓喬家隻有仲青一個男丁,原想著等仲青當了家我這日子也就順心了,心裏的氣也沒有了,誰知道如今吳氏竟然懷了孕,老二的身體還一日日好了。哼,大寒這不中用的,你幫我叫她進來。李媽媽應了。”


    大寒低眉順眼的站在炕前麵,老太太隻管閉了眼撚著佛珠也不說話。大寒想著自己偷偷做下的事,心裏一陣顫簌,但還是強忍著站著一聲不出。


    老太太見大寒還是如往日般的低眉順眼心裏有緩了些,冷冷的道:“是不是覺得可以攀上高枝便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


    聽得老太太冰冷得如臘月冰棱般的聲音,大寒還是不易察覺的舒了口氣跪下連連磕頭道:“老太太,奴婢自小的伺候了老太太,心裏再沒有過別的念頭,但凡老太太吩咐的事,奴婢沒有不是謹遵著照辦的。”


    老太太看了眼大寒滿臉的急切,才又道:“我看近來二爺的身體與往日有些不同呢,是不是你沒有幫著小寒好好的伺候啊。”


    大寒又連連磕頭道:“我都是按照李媽媽的吩咐辦的。”說著又抬頭看了老太太一眼才又道:“近來姑娘每日裏都給二爺用著藥方的,莫不是......。”


    老太太哼了一聲道:“小丫頭子管什麽用。”猶疑了片刻有道:“你既有這想法,下次時間到了便加些量看看。”大寒應了,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錢媽媽穿了一身醬紫色鑲邊細綢布的繡花裙褂,急匆匆的進了留韻館的大門,八月的天氣連院子裏那兩顆高大的白玉蘭樹上的蟬叫得都懶懶的,小丫頭荷葉正給鈴蘭和薔薇花澆水,看見錢媽媽進來忙上前行了個禮道:“大熱天的媽媽走得這麽急,要不您先在這廊下歇歇,奴婢去給您端盞涼茶吃了再忙去。”


    錢媽媽笑著啐了口道:“就你嘴巧,我還有事且沒時間吃茶呢,你仔細著點,別讓貓狗驚了太太。”


    荷葉笑著應了。錢媽媽便往屋裏走去。在旁邊灑掃的竹葉見了道:“荷葉,這上趕著巴結錢媽媽也沒掙上個二等丫頭的份例呀。”


    荷葉啐了竹葉一口道:“掃你的地吧,難道吃了八哥尿了,這麽多話。”竹葉聽了也不生氣掩嘴一笑道:“這屋裏如今哪裏都是新簇簇的,你就是再上感著巴結也掙不上個二等的份,還是和我一樣老老實實的打雜吧。”說著便去給鳥兒喂食去了,荷葉恨恨的瞪了竹葉的背影一眼。


    這裏兩人的說話全落盡了前麵走著的錢媽媽的耳朵裏,錢媽媽聽了笑著搖搖頭,進了東次間。


    吳氏烏青的發絲挽了個墜馬髻,斜插了根玉蘭花色的金簪,穿著雪青色牡丹暗紋的桑綢斜襟褂子,下穿藍灰色白玉蘭撒花裙子正坐在炕上和妙筆在對著賬。


    湘荷站在旁邊手裏拿了把牙白緞麵繡竹葉的團扇,輕輕給吳氏打著扇,見錢媽媽進來,忙行了個禮。


    錢媽媽上前給吳氏行了個禮,吳氏見錢媽媽兩頰泛紅,額頭有些細微的汗珠,便道:“湘荷快給媽媽搬個杌子來,妙筆去把用井水湃好的綠豆粥給媽媽端一碗來。”


    妙筆應者去了。錢媽媽道了謝,在杌子上坐了道:“太太,這些帳盡管給姑娘看就是,又自己看它做什麽,這個時候傷了眼睛是極不好的。”


    吳氏撫了撫腰道:“如今到底和以前在老屋的時候不一樣,家裏的規矩好些個都是新定的,俗話說萬事開頭難,錦兒雖聰明,到底見得少了,我自己看看才放心。”


    錢媽媽點點頭道:“那也要仔細著自己的身體,我看這一個月太太的肚子越發的大了,倒像人家七、八個月的。”


    妙筆端了個棗紅的漆盤進來,盤子裏放了碗綠豆粥,旁邊的小白磁盤裏又放了快擰好的帕子,錢媽媽接過帕子,見還是溫熱的,點點頭滿意的道:“妙筆倒是個細心的。”


    吳氏道:紫竹沉穩,湘荷利索,妙筆細心,她們幾個我用著都不錯,錢媽媽喝了粥便道:“今兒個運氣極好,不但穩婆找好了連乳娘的事落定了。”


    吳氏聽了一臉高興的道:“媽媽說說怎回事。”錢媽媽道:“我今天原本是要去東街的毛穩婆那看看去了,路過一家牙行看見外麵站了不少的人,我便過去問了問,誰知道他們都是三江口的,雖說今年沒遭洪災,但收成卻不好,便隻能出來找事做,其中有個是穩婆,在他們那裏四裏八鄉也是有個好名聲的,我便留了她,誰知她說,她有個侄女嫁到了漁村,才生了個男孩,現在也和鄰裏幾家的媳婦子一起出來找事做了,我便看了一下,可不正巧,正是上次在我們藥鋪的那個漁村的,一說起來,她們都感念韓老爺和咱們老爺的好來,聽說是咱們家要找乳娘都願意來,我便挑了兩個皮相好又幹淨利索,生了孩子都是有三、四個月的,由牙行做保先簽了約,付了定金,讓她們先回家奶著自己的孩子,不可斷了奶,等我們這邊派人接時便過來。”


    吳氏聽了滿意的頷首道:“媽媽看人總不會錯的,那些漁民都是良善之輩。”錢媽媽又道:“那個王穩婆我便帶了回來,安置在下人房了,太太肚子一日日的大起來,有個經驗老道的放在家裏總是放心些,毛穩婆那裏也下了定,說好了提前一個月進府的。”


    軟簾一動,春分和紫竹走了進來回道:“箱籠已經翻曬好了,剛才外院的小廝傳話說,韓太太來了。”


    吳氏道:“韓太太是最不耐熱的,讓婆子抬了軟紗轎子去二門那候著,再去廚房端幾樣糕點,沏一壺菊花枸杞茶涼著。”


    紫竹、湘荷應著去了,這裏吳氏轉了下身,剛想下炕,春分忙蹲下去給吳氏穿上了棗紅色繡荷花錦緞麵軟鞋,再扶著吳氏的腰,伺候著吳氏轉過身坐在炕沿上。


    不一會外間有人說話,吳氏知道是韓太太來了,便扶了春分出去迎著,靳氏扶了魏媽媽的手下了轎子,見吳氏迎在門口要給自己行禮,便趕快上前扶住了道:“大熱天的,你身子又重,還顧著這些虛禮,我不是來看你倒是來煩著你了。”


    吳氏笑道:我在炕上坐了很久了,起來走動走。說著二人攜了手去了西次間的起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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