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院中海棠又一簇簇開綻,殘花在地上托著晶瑩的水珠,映襯著碧青色的天空,房簷處偶然下來的水滴,打在青石板上,帶出一片模糊的印記,他抬起手貼在門上,一雙修長的白皙的手,刹一看,似染了斑斑血跡。那屋中曾經的溫暖與笑語,又一次貼進了後心。他深深呼氣,沉下肩,手也緩緩滑下,一切,現在所做的一切,這不屬於冬天的寒冷,都是自己一手造出來的。他現在還有什麽資格貪戀從前的溫暖?如果世上真有忘憂草,他寧願不讓她休眠這麽久,忘記自己也好,至少,待他功成名就來見她時,自己還算是一個幹淨的人。還能再聽見那聲:“安卿哥哥,辭萱今天……”


    父親,他仰頭望望天,兒子傷害了她,霍光的女兒,可兒子心裏,為什麽這樣痛!還記得霍光那日來尋他道:“你我都心知,害死你父親的人是劉弗陵,如今有一方可置他於死地,讓你得以報仇,又可讓我把執朝政,趙安卿你可想清楚。”


    他鬼迷了心竅就同意了幫霍光保守這個秘密。霍光在暗中製成這麻弊神經的丸藥,在劉弗陵輕病時呈上,一麵減輕他疼痛,一麵加重他病情。


    “如果事情敗露!”霍光道:“一切與我無關!”


    他說這話時的眸中,沒有他女兒的影子,罷,就算辭萱進宮,劉弗陵也無法讓她有孕,霍光深知,無孕,就得不到後宮權力,那還不如留著辭萱,待新皇上任時,再讓她進宮,那時就得以讓她做皇後了。


    霍光韜光養晦,在朝中培植了親信勢力,廣結權臣,在軍營中大肆拉練,提高軍威,在朝中已如日中天,百姓中的聲威更褒貶不一,呼聲過天。


    劉弗陵將去驪宮休養,便有人預言他活不多長,隻不過,霍光現在最緊要是摸清劉弗陵將傳位於誰。


    一邊是王爺劉賀,一邊是新入皇籍衛太子的後人劉詢。


    劉詢官是越做越大了,霍光心知,如若他繼承皇位……可誰都明白,劉詢看不上霍光的。


    安卿張開左手,一枚飾著清晰紋路的玉在陽光下如目光般炯炯有神,乳白玉石中夾雜著細小的紅絲,鮮豔如血。


    這玉是有玄機的,裏麵放著一粒比珍珠還小的丸藥,是解毒的,可解劉弗陵的毒,掛在身上,也可消毒氣,他將血凝於玉中,一邊掩蓋住丸藥形狀,一邊滋養丸藥,滌蕩汙穢。


    這是送給辭萱護身用的,他還真擔心她會去吃那藥,會上癮。若有朝一日沒有這藥了,服用的人也會死。他冷笑,劉弗陵,你必死無疑了!現在白白脫耗生命,不過是害人害己。


    他招手,向門廊處等候多時的碧兒,碧兒匆匆跑來,接過玉:“公子。”


    “我知道辭萱是最信你的!”他從未如此溫柔的講話:“無論如何,告訴她,看在往年的一份情誼上,務必將玉隨身攜帶。”


    碧兒的淚水也忍不住在眼眶裏打顫:“公子放心,碧兒一定會盡力。”她俯下身,鄭重地行了禮。


    他看著她,沉默良久:“你去罷,記得,照顧好她。”


    “是!公子一路順風。“這句話,算是替小姐說得罷。待她抬起頭,安卿早已走遠,碧兒握緊玉,一滴熱淚滑過麵頰。


    安卿牽過門外的棗色馬駒,一手勒緊了行囊,跨了上去,後麵跟著霍光派來護安全的侍衛。他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似乎是透過他們看向遠處的庭台舞榭,他纏住韁繩,一夾馬肚,馬兒嘶鳴一聲,飛奔了出去。


    從此蕭郎是路人。


    那床上的人,手指微微一顫,一滴淚如流星滑過麵頰,似乎,離開,是剛剛在夢中約定好的。


    碧兒輕輕掀了簾子進屋,織了紅絡子,穿起那塊花石,血色在玉石裏絲縷溢開,分外透亮。


    她捏緊玉,放進辭萱手裏,重重歎了口氣,眼見辭萱還昏睡著,不知道青梅竹馬的人已落寞走遠。碧兒搖搖頭,公子是愛小姐的罷,那樣不舍而憂傷的眼眸,除了小姐,又有誰可堪留?


    望窗外,海棠花,一夜已榭。


    “張大人,進來吧!“承祿掀開簾子,對一位白發老臣說道。


    “承大人,麻煩了。“老人說罷,進了屋,承祿先前若還有幾分煩躁,現在就已經被他一盆水澆滅了。


    此人便是張賀,他兢兢業業地照顧了衛太子後人――劉詢有二十多年了,此時皇帝正在裏麵與劉詢談話,此時又來個張賀,承祿向簾裏望了望,又轉回頭來,手裏握緊小瓷瓶,心想再過半盞茶時間,就催藥。


    “詢兒,朕日後去行宮修養,朝中事就壓在你與劉賀身上,劉賀雖不好政事,卻也是難得的奇才,若有歧意,也要彼此諧調才好。“


    他坐在榻上,白色病態的麵容上,溫和的疲憊之態,一雙眸卻深的如古井一般,他嘴角微微彎著,等待坐在一邊那個俊郎男子的回答。


    劉詢慢慢抬起眼,又是一雙相似深邃的眸,他看了一眼一邊等候的張賀,回道:“皇上放心!還有張大人輔佐。“


    他聽後點點頭,衝張賀擺了手:“輔佐好他,不明白的事,可向霍光詢問。”


    “是!臣遵旨!”張賀行禮。


    他露出一抹心慰的笑:“回去罷!朕累了。”


    承祿進屋,送走了二人,劉詢看了他一眼,並未言語,神情凝重地走了出來,承祿打心寒了起來,速速往回走,拿出藥,命侍者呈了上去。


    “皇上,用藥時辰了。”


    劉弗陵稍正了身:“朕真得力不從心了。”他冷笑。


    承祿的心狠狠收緊,本就拚命掩飾的傷痛緩緩浮現,他不認得這樣脆弱的劉弗陵,他還記得十幾歲的他堅強地立在鉤弋殿前,連眼淚都不曾落下,老天,他真不明白,皇上做錯了什麽?什麽總將幸福從他身邊搶走!


    “承祿,明日朕要出去看看。”他說罷,吞下藥丸,微微閉目休養。


    承祿重重點了點頭:“奴婢現在就去準備。”


    他微抬抬手指,承祿諾了一聲,悄悄退了出去。他現在,必須要拚老命,護皇上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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