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向姬紫曦的眼神逐漸防備起來:“我可不記得,有你這麽個表親。”


    姬紫曦輕笑:“需要給點提示麽?”


    “無論你是何人,與我們無關,別來打擾我們。”女子說完,伸手攬著小夫郎快速離去。


    “李淮安,你們躲不了一輩子,若是表姑父找到你們,你護不住身邊的人。”姬紫曦直接說出了對方的名字。


    此人正是宜州知府的嫡女李淮安,也是姬紫曦父後的外祖家出嫁嫡次子戚芹最小的女兒。


    姬紫曦會認識她,正是因為暗夜閣送來的能人異士名冊中有關於她與其夫郎的描述,江湖人稱“仁義雙俠”。


    李淮安武功卓絕,俠義心腸;她的藍堇夫郎醫術無雙,醫者仁心。


    隻可惜,藍堇出身不好,還是奴籍,別說堂堂宜州知府,就是尋常百姓家,奴籍也隻能做小侍。


    李家不同意藍堇進門,甚至連小侍都不同意,李淮安一氣之下帶著藍堇離家出走,從此了無音訊。


    李淮安的腳步一頓,看向姬紫曦:“你叫我母父為表姑父?你是?”


    李淮安瞪大了雙眼,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姬紫曦,“紈絝太女?!”


    姬紫曦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你禮貌嗎?


    她帶著裴湘轉身就走,她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這貨不值得幫。


    反應過來的李淮安立即攔住姬紫曦的去路,臉上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太女殿下,你是不是能幫我和藍堇?”


    “不能。”姬紫曦果斷拒絕。


    “別啊!你看我這幾年和藍堇東躲西藏的,你就可伶可俐我可好?”看著被拉著晃來晃去的衣擺,姬紫曦簡直沒眼看。


    “剛剛還一口一個紈絝太女,現在求孤幫忙,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姬紫曦雙手抱胸,一臉傲嬌。


    李淮安眼珠一轉,立馬拉著藍堇跪了下去,“太女殿下,之前是臣女有眼不識泰山,若殿下肯相助,臣女願效犬馬之勞。”


    姬紫曦挑了挑眉,“哦?真的?”


    “千真萬確。”李淮安抬起頭,目光堅定。


    姬紫曦心中一動,緩緩開口:“其實要解決你們的事也不難,隻要讓藍堇脫離奴籍便可。孤可以出麵說服宜州知府,不過你們得答應孤一件事。”


    “何事?”李淮安緊張起來。


    “日後孤若有用得著你們的地方,不得推辭。”


    李淮安和藍堇對視一眼,然後齊聲答道:“謹遵太女殿下吩咐。”


    姬紫曦滿意地點點頭,“你二人先回去收拾東西,明日便隨孤回漠城吧,先將藍堇的身份之事解決了再說。”


    李淮安看向自己身側的小夫郎,見他也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己,終是點頭應下:“好,明日何時,在何處匯合?”


    姬紫曦想了想道:“明日此時,在城門口會合即可。”


    “好。”


    李淮安正想帶著自己的小夫郎總,突然想起什麽,看向姬紫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個,太女殿下,能不能借臣女點銀子。”


    姬紫曦爽快的拿出了銀兩。


    “給,這些可夠?”


    李淮安伸手一把將姬紫曦手中的銀兩拿了過去。


    生怕姬紫曦後悔一般。


    “夠了,夠了。”


    藍堇見李淮安這副模樣,大致猜到她要做什麽,有些羞窘,“妻主,你快還給太女殿下!”


    藍堇掐了一把李淮安的腰,急忙勸說道。


    但是李淮安卻沒有聽從藍堇的話,反倒是瞪了一眼藍堇。


    “剛才是你撒嬌耍賴著說要買,現在妻主給你借錢買,你怎麽還矯情上了,你們這些斯文人,就是捉摸不透。”


    隨後,李淮安又說了一句,“這錢是你妻主借的,不算花她的,放心,妻主會還的。”


    李淮安三言兩語就將藍堇想要繼續勸說的話堵得死死的。


    姬紫曦看著都有些茫然。


    藍堇看著自家妻主,知道勸說無用,轉頭看向了姬紫曦。


    “太女殿下,多謝!”


    藍堇話音落下時,李淮安已經轉身朝著身後的藥鋪櫃台跑去。


    看著李淮安跑進去,藍堇沒有再說什麽。


    “無妨,她與孤是表親,能幫的,孤自然會幫。”


    藍堇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麽。


    “你與李淮安是怎麽認識的?”


    姬紫曦問道。


    既然在這裏等,不如多聊幾句。


    “我的父母是一個大戶裏的家生子,我生下來就是奴籍,後來大戶人家滿門被屠,隻有我活了下來。我被一個遊醫所救,拜她為師,在我師傅去世那一年,我去了江南,在那裏遇見了在擂台上身受重傷的妻主。之後的事情,想必您已經知道了。”藍堇滿是追憶的說道。


    “原來如此,李淮安的脾氣看上去可不怎麽好。”姬紫曦試探著道。


    藍堇笑了。


    “妻主很好,隻是嘴上不饒人,殿下與妻主相處久了,就明白了。”


    莫名被喂了一嘴狗糧的姬紫曦......


    正聊著,李淮安從藥鋪裏走了出來。


    “給,你要的藍芩草!”


    李淮安拿出了一袋鼓鼓囊囊的東西。


    姬紫曦一看,竟是一袋藥材。


    藍堇笑了笑,接過藥材:“謝謝妻主。”


    李淮安驕傲的抬起頭,看向姬紫曦,“銀兩,我會還你的。”


    “好。”


    姬紫曦點頭。


    雖然知道了她們“仁義雙俠”的身份,姬紫曦並未貿然開口招攬,李淮安是她的親人,在未牽扯出更大的利益之前,她願意給予對方一定的自由選擇權。


    “孤還有事,你們隨意。”


    姬紫曦看了眼膩膩歪歪的二人,帶著裴湘離開。


    李淮安帶著藍堇朝她行了一禮,“恭送殿下。”


    等到姬紫曦遠去。


    “妻主,我們千裏迢迢趕來寒江城,不正是為了幫助太女殿下,你為何不直接告訴她,還要如此曲折?”


    李淮安笑著道:“皇室之人,最是多疑,刻意接近討好,不如等她主動招攬,畢竟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會被珍惜。”


    “我覺得太女殿下挺好的,沒有傳言的那般不堪。”


    藍堇輕聲道。


    李淮安點頭應道:“若是不好,咱們也不會千裏迢迢地趕來這等苦寒之地幫她。”


    “太女殿下在笑什麽?”


    裴湘見姬紫曦嘴角帶笑,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問道。


    “有趣的人!”


    姬紫曦說道。


    “李淮安小姐?”


    “沒錯。”姬紫曦點點頭。


    若是她將穿在獸皮衣裏的絲綢脫下來,再收斂一點高高在上的脾氣,她可能還會信三分,就這毫不過關的演技和裝扮,全是破綻。


    “親人重逢的確值得高興。”


    裴湘理解的點頭,她也沒想到,太女殿下在寒江城隨便逛個街,都能遇到自己遠房表姐。


    “你沒注意到她們身上穿的服飾嗎?”


    姬紫曦反問一句。


    裴湘不解,“北方嚴寒,穿獸皮衣最是保暖,沒有問題啊?”


    “等等,不對,她們貼身衣物的料子,好似在哪見過?”


    “江南絲綢?!”


    裴湘震驚的瞪大眼睛,“殿下的意思是,她們是從江南來的!皇夫的外祖家就在江南,難道她們......”


    姬紫曦笑了笑,“有情有義又有趣,是不是?”


    裴湘讚同點頭,“李小姐,很有趣。”


    “快快快!前麵有人施粥!”幾個人慌慌張張地從姬紫曦二人身側跑過,其中一人跌跌撞撞的直接向姬紫曦倒來。


    姬紫曦蹙眉,身體下意識避讓,見此人身形瘦弱,顯然營養不良,心有不忍,抬手扶了一把。


    人是扶住了,但姬紫曦的臉卻瞬間蒼白。


    情急之下,她忘記自己是個傷員了。


    那個瘦弱的男子看了眼姬紫曦,對她感激一笑,就急匆匆的拿著土碗跑了。


    “太女殿下!”


    裴湘焦急開口,“您怎麽樣?”


    姬紫曦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一字一頓道:“孤,可能,需要,大夫。”


    二人回到與李淮安分開的藥鋪前,裴湘扶著姬紫曦急匆匆 跑了進去,“大夫,大夫!!”


    一個年逾半百的老婦人纏著頭巾走了出來,“這是怎麽了?”


    裴湘將姬紫曦扶在椅子上坐下,“大夫,您快幫忙看看,太...我家小姐的手臂受傷了。”


    大夫走到姬紫曦身前,“外衣脫下來,讓我看看傷口。”


    裴湘幫姬紫曦脫下外衣,裏衣血紅一片。


    大夫小心翼翼地將裏衣的袖子褪下,看向不斷滲血的紗布,“你這傷是舊疾吧。”


    姬紫曦點頭:“剛剛用了點力,又被撞了一下。”


    大夫聽完姬紫曦的話,伸出手。


    “這裏疼嗎?”


    輕輕按壓了一下姬紫曦的鎖骨。


    “有點!”


    “肩胛骨這裏呢?”


    大夫繼續問。


    “這裏疼!”


    姬紫曦回答道。


    “拿袋包好的藥材過來。”大夫身後的藥童立即從櫃台上拿了一袋包好的藥材。


    “師傅!”


    藥童不敢怠慢,立即將藥材遞給大夫。


    大夫將藥材拿在手裏,掂了掂重量,隨後遞到姬紫曦的手麵前。


    “來!”


    大夫看了眼姬紫曦。


    “用你的手試著將藥包拿起,不要勉強,慢慢用力,如果疼得受不了就告訴我,不要硬撐。”


    大夫細心叮囑姬紫曦。


    “明白。”


    在大夫說完後,姬紫曦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姬紫曦低頭看向大夫手裏的藥包,緩緩伸手,幾人都看到姬紫曦的手在不斷顫抖,當她緩緩握住藥包,隨著她的用力,手腕開始輕微的抽搐。


    姬紫曦臉色蒼白,額頭上冒出層層細汗,僅僅隻是將藥包提起,仿佛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


    姬紫曦沒有放棄,任由抽搐的手拿著藥包僵在半空。


    “小姐!”


    看著如此場景,裴湘有些擔憂,她焦急地想要詢問情況,又被大夫阻止了。


    二十息之後,大夫拿過藥包。


    “不用試了。”


    大夫嚴肅的神情稍稍緩和了些許。


    “大夫,我家小姐的情況如何?”


    裴湘急切的問道,看著大夫剛才嚴肅的神情,裴湘感覺可能有些嚴重。


    “你的傷口裂開,除了被撞擊,最主要的原因是用力過度導致傷口崩裂,損傷經脈。”


    大夫將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


    裴湘聽到大夫仿若親臨的診斷,更加緊張。


    “大夫,那我家小姐?”


    姬紫曦見裴湘都被嚇得有些六神無主了,安慰道:“隻是舊疾複發,沒事。”


    “沒事?”


    大夫盯著姬紫曦。


    “若不是你運氣好,自身體質勉強過得去,傷口撕裂後對經脈的損傷還在可控範圍內,你這隻手就廢了!”


    大夫將染血的紗布完全拆開,看見手臂上那可怖的刀傷,冷靜道:“你可隻手廢了意味著什麽?身為一個將士,你恐怕再也拿不動刀了,被破退伍的將士生活得有多艱辛,你難道不知道?”


    大夫將後果告訴姬紫曦,同時,也在好心勸解著她。


    姬紫曦神情一動,看向大夫。


    ”這麽嚴重嗎?”


    大夫點頭。


    “當然。”


    “或許你是覺得我危言聳聽,但這是真的,身為醫者,我從不以世俗眼光看待別人,所以,我會對每一位患者負責,也會力所能及的給予一些忠告。”


    大夫嚴肅的說道。


    姬紫曦看著自己被重新上藥包紮的手,陷入沉思。


    “大夫能詳細說說那些受傷將士退伍後的生活狀態嗎?”


    那大夫審視地看了一眼姬紫曦,似是下定了決心般道:“藥鋪後麵第三條巷子最裏麵那家,就是受傷從戰場上退下來的,你們自己去看吧。”


    大夫快速寫了一個藥方,遞給藥童,吩咐她去抓藥。


    囑咐道:“你的手臂不能再過度用力,半月之內不要受凍,也不要沾水。這個單子上羅列的是發物,不能吃。”


    大夫又將另外一張寫好的單子交給裴湘。


    “一共三錢銀子,自己去櫃台拿藥結賬吧。”


    大夫叮囑完,就獨自回到內室,繼續去配製藥材了。


    姬紫曦起身,打量著整個藥鋪。


    藥鋪門口右邊是櫃台,櫃台上方用繩子吊著一根木棍,棍子上綁著許多寫著藥方名的木牌,櫃台後麵是一排排整齊擺放的藥櫃,每個藥櫃上都貼了藥材名。


    在櫃台前方的橫梁上,掛著一塊匾額,上書:“以德行仁,博施濟眾。”


    藥櫃旁邊,是兩扇關起來的門,應該是進入內室,或內院的,門上有很精致窗紋,窗紙很新,應該經常更換。


    再往裏,是一個小隔間,門也是關著的,應該是供病人暫時休息的。


    藥鋪正中有一個香案,掛著神農嚐百草畫像,香案上擺放著貢品和還在燃燒著的香。


    正中的橫梁上,也掛著一塊牌匾,兩邊各有一副對聯。


    牌匾上寫著:“聚蓄百草。”


    對聯則是:“世間百草皆入藥,何愁架上藥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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