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冷了下來,轉眼到了十月。


    虞蘇站在庭院中,看著婁姑為她做的幾套新秋裝,麵料厚實,針腳細密。


    她試了一件,樣式不僅好看,而且十分合身。


    笑著對婁姑道:“婁姑用心了,這比外頭那些鋪子裏的衣裳都暖和。”


    婁姑笑著擺手:“小姐喜歡就好,我看庫房還有王爺送的好料子,再與小姐做了幾身冬裝。”


    “有勞了。”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疾跑的小廝捧著一本嶄新的《墨香錄》衝了進來:“小姐,快看看,這新一期的《墨香錄》上有人指名道姓說您不孝!”


    虞蘇微微一愣,接過書翻開,果然看到一篇文章。


    文章直指她,說她背棄父母,擅自離家獨居,頂撞父母,目無禮法,行為不端……


    棄古往聖賢所倡導的孝道如敝履,如此行徑,實在有辱斯文,乃世風日下的典型。


    文章指名道姓,咄咄逼人,連澄園的位置都暴露了個幹淨。


    在古代,不孝可是重罪。屬於儒家五刑之首。


    若是真被扣上這頂帽子,她的名聲和處境都會一落千丈。


    那可不是潑辣那種程度,是能要人命的。


    這人無冤無仇,把她獨居的事情往不孝上扣,其心可誅。


    虞蘇很快就想到肯定是有人要搞自己。


    要說她得罪的人也挺多的。


    青葵忍不住,拿過書冊一瞧,氣得差點摔書:“這是什麽混賬東西!小姐明明是被虞家逼到無路可走,竟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這文章不是罵人,這是要把您往死裏逼!”


    “行文如此毒辣,又把澄園的位置寫得這麽清楚,明擺著想讓人對小姐動手!”青葵越說越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這要是被那些長舌婦和閑漢們看了去,小姐您往後可怎麽安生!”


    虞蘇抬眼看向一片死寂的院子。


    麵上雖平靜如水,心中卻泛起殺意。


    “文章不過是一紙之言,小姐您不必太過放在心上。任他們說去,隻要咱們自己穩住,這事未必能鬧大。”一旁婁姑安慰道。


    “事情沒那麽簡單,”青葵神色擔憂,“人言可畏,若有些好事之徒借機生事,隻怕會有麻煩,再嚴重一點,若是官府出手……”


    她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你們這些人,幹什麽呢?”院門外的胡春來大喝著,語氣裏滿是怒火。


    虞蘇心中一沉,走到門口,隻見幾名老婆子和老漢堵在門外,手裏提著水桶,滿是汙穢的髒水,正潑在她家的大門上。


    “這種不孝女,我們幫她的父母教訓教訓!”


    其中一個老婆婆叉著腰,指著宅子罵道,“有父母在卻獨自搬出去住,跟那些青樓女子有什麽區別?!”


    “就是!”另一人附和,“世風日下,姑娘家家獨居,這成何體統!”


    “未嫁之女哪裏能有自己的財產?”


    虞蘇站在門口,看著那潑了一地的汙水,目光冷了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人群圍在門口,指指點點。


    “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秋實氣得跳腳,指著人群大聲道:“小姐,我……我去報官!”


    虞蘇卻抬手攔住了她,眼眸漆黑如深潭。


    “ 誰指使的?”


    她緩緩掃視眾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人群中的騷動漸漸平息。


    就在這時,一名老漢站了出來,冷哼一聲,拄著拐杖,帶著幾分鄙夷和得意:“是我幹的!你告官也沒用。你不孝順父母,離家獨居,犯了禮法,還敢在這兒囂張?”


    老漢年約五旬,麵容刻薄。


    人群裏,有人悄聲道:“聽說他女兒當年因為不孝被他逼得跳了河……”


    老漢仿佛沒聽見這些話,繼續往前一步,語氣尖刻:“你這樣的女子,生在這世上就是禍害!若是人人都像你這般,還要什麽禮法?這種不知廉恥的行徑,早該被拉去浸豬籠了!”


    周圍一些人也開始附和起來:


    “這種人是該教訓教訓!不然風氣都壞了!”


    “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離家獨住,簡直目無王法!”


    “我說啊,潑糞都算輕的了,要我看,趕出去才是正理!”


    虞蘇站在原地,微微眯了眯眼,冷冷地盯著老漢,目光銳利如刀,卻一句話都沒說。


    空氣仿佛在瞬間凝滯。


    議論聲越發刺耳。


    老漢以為自己占了大義,更加得意:“你也不瞧瞧,世上誰能容你?這樣不孝不敬的人,還敢住這麽大的宅子,真是丟盡臉了!你這樣的,活該一輩子被人唾罵!”


    “你父親不管,今日我就替他們教訓教訓你。咱們繼續潑。 ”


    秋實和青葵氣得臉都紅了,連婁姑也握緊了拳頭,卻無計可施。


    虞蘇抬眸,低聲對青葵道:“青葵,記下這些人,打聽清楚住哪。”


    青葵一愣,低聲應道:“是,小姐。”


    虞蘇緩緩走下台階,輕輕擾了下耳朵,“說完了嗎?你說完了那輪到我了。”


    她不慌不忙,從門邊拿起一根長棍,輕輕挑起地上的汙穢,冷不丁地將棍尖戳向老漢的嘴。


    動作快如閃電,迅雷不及掩耳。


    老漢躲閃不及,被棍尖帶著的汙穢狠狠戳進嘴裏。


    “嗚——”老漢瞪大了眼睛,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劇烈地掙紮著。


    虞蘇目光冰冷,聲音清冷卻帶著諷刺:“嘴巴那麽臭,是吃屎長大的嗎?哦,原來真是吃了屎。”


    她手腕一轉,棍子順勢撥開,那汙穢糊了老漢一臉。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此起彼伏。


    “天哪,她竟然敢這樣!”


    “好生凶狠的女人!”


    老漢咳嗽得幾乎背過氣去,一邊吐一邊喊:“你……你個毒婦!沒教養的東西!來人,打她,打死她!”


    虞蘇冷笑一聲,將棍子往地上一杵,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還傻愣著幹什麽,都給我抄家夥!傷了人,我負責。隻要別打死!”


    秋實和吳敢等人瞬間衝了上去,青葵秋實兩人也提起一根棍子,氣勢洶洶地瞪著圍觀的人。


    現場一片混亂,那些來鬧事的人見勢不妙,嚇得四散而逃。


    圍觀的路人也不敢再多說一句,紛紛退散。


    老漢扶著一棵樹,不停幹嘔。


    虞蘇冷冷地站在原地,掃視著狼狽不堪的老漢。


    “怎麽?剛才不是很能鬧騰嗎?現在慫了?”


    老漢顫抖著,身上的穢物順著衣襟往下滴,狼狽得不像話。


    秋實走上前,哼了一聲,“老東西,欺負我家小姐,讓你好看。”


    吳敢也拍了拍手中的棍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目光如刀般掃過劉福通,厲聲道:“不是挺威風的嗎?現在腿軟了?”


    劉福通臉色青白交加,一回頭,跟他一同鬧事的人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他心頭一緊,拄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你……你們想幹什麽?”


    虞蘇冷哼一聲:“胡春來,押著他,把門前打掃幹淨。”


    胡春來答應一聲,幾人沒有多說,直接架住劉福通,將他按到地上。


    那潑得滿地汙穢的台階,此刻正泛著刺鼻的惡臭。


    “擦!”吳敢將抹布扔在劉福通麵前,語氣裏不帶半點商量。


    劉福通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情不願地彎下腰開始擦地。


    他一邊擦一邊流淚,汙穢的氣味直衝鼻腔,熏得他眼淚連連。


    “早幹什麽去了?”胡春來冷笑,“潑的時候多爽,現在知道辣眼睛了?”


    作為一家之主,劉福通向來在家裏享清福。


    底下幾個兒子兒媳無人敢忤逆,稍有一點不順,就會被他扣上不孝的帽子。


    他最引以為豪的就是那套古板的孝道理念,動不動就拿傳統禮教來壓製子女。


    如今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竟會被人如此羞辱地壓在地上擦汙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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