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長公主的別院正門。


    這座私人別院位於京城郊外的山水之間,背倚青山,前臨湖泊,占地廣闊。


    雖是別院,但其奢華程度堪比皇宮。


    虞蘇從車簾縫隙處探出眼看去。


    高聳的朱漆大門兩側站立著數十名身著錦衣的侍從。


    石階下,停放著數輛華麗的馬車。


    玉佩金鈴裝飾其中,當真是氣派非凡。


    虞洪秋與張氏、虞蘇等人走下馬車,隨迎賓侍女進入錦園。


    穿過一條蜿蜒曲折的長廊,來到聽荷園。


    園內布置精巧,垂下的珠簾將男女賓客分隔開來。


    簾子雖遮掩,卻絲毫不妨礙客人們互相打量。


    虞蘇抬眼一瞥,珠簾後的男子們正低聲交談,時不時向這邊投來探究的目光。


    她收回視線,跟在虞娟麗身後。


    張氏早已迫不及待地向已婚女眷們寒暄去了,


    虞娟麗則笑盈盈地帶著虞蘇朝年輕貴女們的方向走去。


    “爹,我領蘇兒妹妹去認人。”虞娟麗乖巧地對虞洪秋說。


    虞洪秋微微點頭,心中甚是滿意,隻覺得嫡女處事得體,在外顧及姐妹。


    虞蘇揚了揚眉,也不介意和虞娟麗上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跟著她一起走了。


    二人來到一處涼亭,那裏已經聚集了不少貴女。


    正當虞娟麗邁步走近,一名身穿粉色羅裙的女子抬頭看見了她,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你怎麽這麽晚才來?我們都玩了一輪飛花令了!”那女子笑著開口,語氣中帶著親昵。


    虞娟麗笑道:“路上稍耽擱了些。”


    幾名貴女寒暄片刻,視線逐漸轉向虞蘇。


    實在是虞蘇的存在感太強了,


    僅僅是站在一旁,就令人不容忽視。


    膚若凝脂,朱唇皓齒,眉目之間流露出幾分清冷,秀麗端莊卻不過於張揚。


    虞娟麗見眾人視線被吸引去,又見男客區一道道而來的視線,臉上笑意不減,心中卻十分不快。


    忽地,一名貴女開口道:“這位妹妹,好生麵熟,似乎沒見過幾次,怎麽稱呼?”


    虞娟麗輕笑,挽著虞蘇的手,柔聲介紹道:“這是我庶妹虞蘇,她平日裏宴會參加得少,難怪你們不熟悉。”


    幾人一聽庶妹二字,眼神微微一變,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輕蔑與優越感。


    畢竟她們都是出身世家的嫡女,哪怕是同為庶女,也都出自門第更為高貴的人家。


    彼此交換著眼神,雖未說話,但心思早已浮上臉上。


    她們目光在虞蘇的臉上流連片刻,接著不動聲色地掃過她的衣服,眾人臉上頓時浮現出幾分意味深長。


    虞蘇將眾人表情收入眼底,心下暗自奇怪。


    她微微抬眸,正打算掃視周圍,卻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秦臻!?


    秦之宇的妹妹。


    當年,虞蘇曾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救過秦臻,也正因為此,她與秦之宇逐漸熟絡起來。


    秦臻當時還是個活潑天真的小女孩,常常奔跑在兩人之間傳話,還把虞蘇當成未來的嫂子看。


    隻可惜,世事無常。


    秦臻的哥哥秦之宇與父親雙雙戰死沙場,將軍府失去了往日的榮光。


    秦臻受不了打擊,這一年間,她的身體狀況一直不佳,斷斷續續病了許久。


    如今,她已經到了及笄的年紀。


    恐怕秦臻能出現在這場宴會上,也是其母親為她籌謀親事之故。


    虞蘇垂眸,心中劃過幾分惋惜與心疼。


    秦臻似乎與往日判若兩人,少了幾分活潑開朗,多了幾分沉靜疏離。


    此刻秦臻站在人群中,神情裏又是驚喜和遲疑,目光時不時掃過虞蘇,似乎有些話想說,但又忌憚周圍的貴女們。


    突然二人對視了一眼,秦臻微微側身,朝園林深處的一條小路走去。


    虞蘇看在眼裏,輕輕抬步跟了上去,避開了其他人的目光。


    二人行至假山,遠離喧囂之地。


    秦臻放慢了腳步,微微轉頭,確認四周無人跟隨後才低聲道:“蘇姐姐!”


    二人雙手相握。


    秦臻眼裏閃著淚光,“蘇姐姐,看到你我真的好開心。”


    “自上次一別有大半年了,你身體還好?”虞蘇問。


    秦臻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感傷:“嗯,已經慢慢走出來了。”


    虞蘇輕歎:“那就好。人死不能複生,咱們活著的人更要往前看。”


    秦臻聞言,眼神中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開口:“蘇姐姐,你對哥哥的情義,已經足夠了。他不在了,蘇姐姐不該再為他守著什麽,畢竟,日子還得過下去。”


    虞蘇微微一怔。


    也對,這裏的女性十四十五就開始相看說親事。而虞蘇十七都沒有說親。


    很顯然秦臻誤會了。


    她以為虞蘇是忘不了秦之宇,才一直不肯另擇良配。


    虞蘇臉色有些發紅,沉默片刻,淡淡道:“臻臻不必為我擔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秦臻卻搖了搖頭,聲音透著幾分急切:“我知道姐姐心裏還惦記著哥哥,可是,蘇姐姐,你不能再等了,你也該為自己考慮了。”


    她的目光帶著懷念,輕聲道:“當初,哥哥和姐姐多般配啊……”


    上元佳節,火樹銀花,滿城的燈火璀璨如晝。


    那時三人偷偷喬裝,哥哥與蘇姐姐並肩而行,笑意盈盈,宛如一對璧人。


    哥哥時不時側身,溫柔地護著她,而蘇姐姐眸光中亦是盛滿了柔情。


    那時候她就在想,哥哥和蘇姐姐真是天造地設,一輩子就該這樣在一起。


    正在她偏神之時,哥哥姐姐回頭看著她,哥哥打趣道:“傻愣著幹嘛?”


    秦臻癡癡地笑道:“看你們啊。哥哥和蘇姐姐真好看。”


    思及此,秦臻垂下了眸子,眼底的傷感一瞬間湧現,淚光一閃而過。


    那段時光,是她最歡喜快樂的時光。


    作為武將世家的女兒,家裏向來不拘束她,她常常充當哥哥和蘇姐姐之間的信使,找各種借口讓哥哥帶她出去玩,實則是給兩人製造機會。


    每每看見哥哥與蘇姐姐攜手同行,默契自然,她心中就充滿了期待。


    那時她總覺得,哥哥和蘇姐姐定能長久相守。


    可如今,哥哥已經不在了,那些歡聲笑語再也無法重現。


    虞蘇看秦臻一臉難過的樣子就知道她又傷感了。


    她拿起秦臻的手,拍了拍,“你安慰我有一套,怎麽自己又傷感了。”


    秦臻抬頭笑了笑,笑意卻無法掩蓋眼中的酸楚。


    她深吸一口氣,表情忽而一凝,“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叫蘇姐姐來,是有件事要提醒你。”


    “什麽?”


    秦臻皺了皺眉,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問道:“蘇姐姐,今日這件衣服是誰給你挑的?”


    虞蘇心中一動,立刻明白秦臻的話裏有玄機。回道:“是我嫡姐借給我的。怎麽了?”


    秦臻壓低了聲音:“你可知道,今日長公主穿的與你這件衣服的款式顏色都十分相似?”


    “長公主素來不喜有人與她撞衫,這些貴女們隻怕是等著看笑話。”


    虞蘇聽後,眼眸微微一縮,掠過一絲寒意。


    原來在這裏等著她,她說虞娟麗怎麽今日如此大方,主動借衣服給自己,原來是埋了顆地雷。


    虞蘇麵上不顯,隻是輕輕點頭道:“多謝你提醒。”


    “出來也有段時間了,咱們回去了。”


    秦臻欲言又止,眼中帶著幾分擔憂:“我帶了備用的衣服,要不現在去換一套?”


    虞蘇淡然一笑:“放心,我不會讓她們得逞。”


    說罷,二人便緩緩向回走。


    如果她們繼續往前走,就會發現假山的盡頭有一座小小的亭子。


    亭子隱匿在山石和茂密的植被之間,若不是走得近,壓根不能發現。


    而此時,亭中,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靜靜地飲茶,眉眼如畫,神色淡然。


    微風襲來,他的麵容在隱隱綽綽的光影間若隱若現。


    旁邊,長公主也斜倚在石桌旁,唇角微翹,神情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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