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始終認為,除了在向楊樹林遞交辭職報告前,因為自己對被老領導的漠視不滿,沒有提前向他請示外,沒有做過任何忤逆領導意思的事情,自己和楊樹林之間並沒有其他矛盾,不應該成為陌路人,更不應該變成仇人。


    也許楊樹林認為他對我有恩,而我現在翅膀硬了,不再唯他命是從。辭職這麽大的事,事先竟然不請示匯報,竟然直接把辭職報放到他辦公桌上,這是赤裸裸挑戰自己這個萬人大國企一把手的權威,林子龍這麽做純屬忘恩負義,離經叛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我始終認為,自己在老領導麵前,永遠都問心無愧。


    誤會也罷,成見也罷,有舊世恩也罷,有現世仇也罷,我現在都不太在意,隻是不想讓楊樹林誤會自己。


    對我而言,餐桌對麵正在幹飯的是自己的老領導。


    對服務員而言,我這個曾經的行政科科長是她的老領導,我剛拉開椅子坐下,服務員便給自己的老領導送上了熱氣騰騰的份飯。


    在招待所二樓餐廳吃飯不要錢,所以有不少機關科長經常來這裏蹭飯,我不屑於占這點小便宜,而且現在確實也沒胃口,於是對服務員大姐說了聲謝謝,讓她把自助餐盤端走。


    陳大偉雖然邀請了我,但卻不知道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場合,和我說點什麽話才合適,於是邊吃飯邊打哈哈,說今年冬天的天氣有點反常,冬至過去了這麽久,怎麽還沒下雪。


    陳大偉任榆樹坪礦書記時間不長,我和他接觸的不多,關係說不上近,也不算太疏遠,所以保持著對領導該有的尊重,附合著陳書記的無聊。


    楊樹林終於繃不住了,把吃到一半的餐盤推開,抬起頭來,慍怒地對我說,你到飯廳來是找陳書記還是想找其他人,有事去辦公室說,別在這兒影響大家的食欲。


    我沒想到老領導對自己的成見這麽深,半年多沒見,見麵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訓斥,這讓我心裏很不好受,於是苦笑著對陳大偉說,您慢慢吃,然後轉身走出餐廳。


    不但沒能如願找到錢峰,還受了一肚子楊樹林的窩囊氣,這讓我針對錢峰的怒氣又增加了幾分,於是忿忿地把自己的車,挪到正對招待所大門的位置上,打著火,用暖風機保持車裏的溫度,坐在車上,緊盯著車頭前方三米處的大門。


    礦招待所隻有這一個門,隻要錢峰人在榆樹坪,我不相信自己等不到他。


    這一等便從午飯等到晚飯時間,早已饑腸轆轆的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先去街道上吃碗熱乎飯,然後回來繼續蹲守,礦公安科白科長卻拉開副駕側車門,上了我的車。


    最近一段時間,自己幾乎天天都開著這輛老jeep,在礦部大院進進出出,機關的人都知道這是林子龍的車,所以白科長不怕認錯人,直接拉開車門上來。


    老白遞給我一支香煙,替我點著火後,笑咪咪地說,兄弟的精神頭可真大,整整一下午沒下車,連廁所都沒上,現在餓不餓,要不要我讓下麵的人給你送點飯過來。


    老白話裏的意思很明白,附近有公安科的人在盯著我,勸我別這麽執著,別在招待所這兒撒野。


    白科長過去和我的關係一直不錯,我在修造廠當廠長的前半年,因為孬蛋砸了我的廠長辦公室,因為派出所聯防隊隊長張三慶收購汽修車間未遂,多次找地痞去修造廠和汽修車間尋釁滋事,在這些事上,白科長沒少幫我的忙,所以他的麵子我不能不給。


    於是我對老白說,放心吧,我不會讓老兄為難,你帶你的人撤了吧,我抽完這根煙就走。


    其實不用白科長提醒,我已經意識到自己在招待所蹲守錢峰的行為不合適,隻是不甘心又白忙活了一天而已。


    不管怎麽說,自己找錢峰要說法,屬於工作上的事,不是個人恩怨,所以應該在工作時間,在工作場所解決,不應該在工作以外時間,在錢峰吃飯和休息的地方,解決因為工作上的問題發生的矛盾。


    如果事情鬧大了,自己不占理,有可能會因此吃虧。


    大家都是明白人,意思點到即可,沒必要把話說得太透,白科長領我的情,雙手相抱向我拱了拱,拉開車門下去了。


    目送老白帶著兩個坐在招待所大廳的便衣警察離開後,我苦笑著搖搖頭,開車離開了此地。


    在街道上吃了兩大碗羊肉餄絡,隨後我買了幾斤豬頭肉,一塊臘牛肉和一箱北京二鍋頭,又向囟肉店老板討了兩根不要錢的大骨頭棒子,在初起的夜色中,開車去了山頂處的清障工地。


    馬秀蘭和郭秋花的帳篷,就搭在便道的路基上,距離裝載機和挖掘機的工作場所隻有三十米遠。


    我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所以拴在帳篷門口的大狼狗,已經認可了我是它的主人朋友的身份,不像對待陌生人那樣狂吠亂叫,圍著我哼嘰了幾聲,然後搖搖尾巴,讓開路,讓我進了帳篷。


    帳篷正中生著個不但台麵燒紅了一半,廢鋼管製作的煙筒也被燒紅了一截的大鐵爐,所以盡管山上的風很大,外麵的氣溫在零下十幾度,但帳篷裏麵一點都不冷。


    人高馬大的馬秀蘭,和衣裹在髒兮兮的被子裏,躺在帳篷最靠裏地麵上鋪著的幾塊木板上睡覺,我沒有打擾她,從袋子掏出根大骨棒,扔給聞到肉味後一直在低聲咽嗚的狗子,隨後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軍大衣和棉軍帽,穿戴整齊後掀開門簾,去了不遠處燈火通明,機聲隆隆的清障工地。


    挖掘機和裝載機都在緊張工作著,一個負責把塌方處的土石扒下來,另一個負責把土石鏟起來,傾倒在十幾米外的山溝裏。


    郭小花身穿棉大衣,頭戴栽絨軍用大棉帽,用厚圍巾把自己的臉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麵,站在離挖掘機不遠處,不斷用手裏提著的礦燈發出的光柱,給挖機司機指示工作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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