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君喻對何姿說,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任何的附加阻礙都不會分開我們。


    可是,那話未免說得太早了些,當附加阻礙如滔滔江水席卷而來時,他們不知道被江水衝到哪裏去了。


    原來,現實生來就是讓人妥協的,無論當初的人是多麽不想妥協。


    五年前,她會不甘,不屈服,努力前進著,五年後,剩下更多的就是妥協了,無力地妥協。


    深夜裏,她反反複複總是在做著不同的夢,好的壞的,以前的現在的,黑的白的,好的夢去的最快,一睜眼就沒了,壞的夢就總也去不了,像陰靈一樣纏著她。


    抱膝埋頭蹲坐在角落裏,於是就成了她最平常的姿勢。


    耳機裏的一首首經典歌曲順次播放著,最輕快平緩的調子,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淳樸被一一攤了開來。


    君喻倒了一杯溫熱的開水,讓她捧在掌心,就算不喝,暖暖手也是好的。


    火車窗外的風景一一在眼前掠過,天臨近傍晚,天色慢慢變黑了,看不見窗外的景色了,一片漆黑,隻是偶爾幾盞燈光在夜中發著光,窗上倒映著對麵床鋪上的影子。


    耳機的滿格電一下午都被聽完了,音樂再也聽不見了,但耳機依舊在她的耳朵上。


    君喻的指尖輕輕地捋了捋她耳邊散落的碎發,“我去端晚餐,你在這等我好不好?”


    一下午沒吃東西了,哪怕火車上的飯菜再不好吃,也要吃一點,要不然身子怎麽受得住?


    何姿聽見了,緩緩地點了點頭。


    君喻起身,臨走時回頭看了好多眼她,心裏還是放心不下。


    他盡量快去快回,點了清淡的飯菜回來了。


    “聽話,吃一點。”他夾了一口菜放在她嘴邊,耐心地哄道。


    何姿低頭,將菜吃了進去。


    他心裏起碼稍稍寬了一些心,吃了就好。


    對麵床鋪上的人不由地被他們這對人吸引住了,看著他們,心裏也不禁感歎起他們的感情之深厚,現如今的社會,這樣專情深情的人可真是不多見了。


    “這姑娘真是好福氣。”他歎道,嘴角是笑著的。


    何姿吃了一些後,就再不吃了,君喻也不勉強,抽出紙巾擦了擦她的嘴角。


    晚上休息時,是君喻溫聲安撫下的,將她摟在臂彎處,抱著她,讓她睡在裏麵,手掌在她瘦削的脊背上輕輕拍撫著,直至她睡著。


    何姿從始至終都是安靜的,安靜地坐,安靜地看著窗外,安靜地聽歌睡覺。


    翌日淩晨五點,火車準時到達應順的火車站。


    火車站坐落在人少偏僻的小鎮邊上,此時正值淩晨,上車下車的人很少,火車站台很是清靜。


    君喻拎著簡單的行李,輕聲叫醒了何姿,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牽著她的手下了車。


    應順早上的氣溫還是有些冷的,穿得單薄容易著涼。


    淩晨時分,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給了地址,讓司機前往小鎮上。


    司機的普通話說得不是很標準,還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瞧著他們二人的打扮,也能猜出什麽來,大概是來觀賞風景的。


    他偏生就是一個熱情的人,一路上不斷地噓寒問暖,得意洋洋頗為自豪地說起了這個地方的特色和有名的小吃,說著說著,就不知覺地變成了當地的口音,一句接著一句,聽來很是淳樸。


    君喻既然來到這裏,自然早早就查閱好了這個地方的一點一滴,民風民俗。


    “嗯,知道。”他應了聲,伸手攏了攏蓋在何姿身上的外套,摟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肩頭,還有些路程,可以多睡一會兒。


    司機得知人家都知道了這些,又從後視鏡中看見他輕輕拍撫著懷中的女子,便識趣地噤聲不說話了,生怕會打擾到人家休息。


    路很是平坦,天色還是黑漆漆的,燈火明亮,晨霧繚繞,空氣中彌漫著露水的濕氣,小鎮還尚處於沉睡中,還未蘇醒過來。


    出租車在一處民居前停了下來,君喻付了車錢,卸下行李,抱著何姿,敲了敲木門。


    院子裏還能聽見一兩聲的犬吠聲,過了一會兒,屋子裏有了腳步的動靜,不一會兒,門開了,裏麵出現了一個披著外套的老太太。


    “你們來了。”老人看著他們,笑了,趕忙迎著他們進門。


    還沒來之前,君喻就已聯係好了在這裏的住處,這所民居裏就住了一個老人,很清靜,她應該會喜歡的。


    “嗯。”君喻點了點頭,拉著行李進了門。


    老人早已打掃整理好了騰出的屋子,就等他們來了。


    君喻踩著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走向屋子,將何姿放在床上,輕輕蓋上被子。


    老人看了他一會兒,見時間也快到早上了,於是下樓去廚房裏準備早飯,君喻換了一身衣服,也來幫忙了。


    老人看著他在廚房熟練的動作,才知道長得這麽好看的人居然也會做飯,真是難得,重要的是對女朋友還這麽好。


    忙活了一會兒,早飯就準備好了,很是家常,擺放在桌麵上,君喻上樓叫何姿起來吃飯。


    用完早飯後,何姿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看著老人正在擺弄著晾曬在簸箕上的草藥。


    很多味不同的中草藥攤開晾曬著,淡淡的藥香彌漫在空氣中,隱約還夾雜著甜絲絲的味道,盡管一樣草藥都不認識,但光是看在心裏就覺得舒服。


    “這都是我親自上山采的,能治很多病呢,很有效的。”老人一邊用手撥弄著,一邊笑眯眯地說著。


    何姿沒有說話,但好在臉上有了些氣色,拿起一片草藥,放在鼻間聞了聞。


    人老了就是喜歡說話,他看著這個姑娘,是打心眼裏覺得好相處。


    “那是蘇葉,解表散熱的,這是黃岑,清心的,旁邊的是合歡皮,用來養心安神的。”老人一一介紹道。


    她拿起放在不遠處的一味草藥,是認識的,出言道:“甘草。”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對。”


    甘草味道是甜的,何姿小時候吃的東西裏,都會放一些甘草配製成的粉末進去,東西也就都染上了甜味,吃多了還不會上火。


    君喻走到她身後,手掌放在她的肩上,見她對草藥感興趣,心裏也是高興的,有興趣就是好事,不是嗎?


    “兩人出去走走吧,鎮上的風景很好。”老人正在藥罐中搗弄著藥材,好心地提議道,悶在院子裏太浪費時間了。


    來這裏,若是不出去轉轉,真是可惜了。


    他彎腰蹲在她身前,與她平視,問她:“要出去嗎?”


    還是在尋求她的意見。


    何姿看著他,眼睛如墨,劉海兒長了,遮住了眉毛,慢慢的,還是點了點頭。


    君喻笑了,微涼的指尖撫了撫她的臉頰。


    小鎮上的春天來得早,花開葉綠,河水碧綠,在t市看不見的春天仿佛都來了這裏。


    站在橋上,低頭看著橋下的河水,金燦燦的泛著粼粼波紋,有婦人在河邊洗衣,還有孩子在河邊嬉戲玩水。


    孩子太貪玩,偶爾還會聽到大人一兩聲的訓斥聲。


    騎著自行車穿行在大街小巷裏的快遞員,一家家送著郵件包裹,大聲喊著叫人簽收郵件,時不時能聽見自行車前響起的清脆鈴聲。


    背著書包的孩子成群結伴地說著笑著,走在上學的路上,落下的一個孩子會急急忙忙地在身後追了上去,揮了揮手吵著嚷著叫大家等等他。


    這裏的生活節奏是慢的,一切祥和平靜,最平凡普通,不似t市總是那麽湍急,壓得人喘不過氣。


    笑聲,陽光,仿佛一直跟隨在腳跟身後。


    街上,有一個做泥人的老人,手法熟練,做出的泥人栩栩如生。


    君喻見何姿看著攤上做好的泥人,嘴角淡淡地染上了笑,“要做一個嗎?”


    她抬眸對視著他,心裏是想的。


    君喻扶著她坐在攤前的小板凳上,讓老人按著她的樣子做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泥人來。


    老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何姿在他的步子稍稍走開時,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一起。”


    君喻看著她,揉了揉她的頭發,充滿憐愛,“好。”


    老人戴著老花鏡笑著看著這對年輕人,手下開始動作,細細勾勒著輪廓。


    半個多小時,兩個相依的泥人做好了,老人看著做好的泥人很是滿意,遞給了他們。


    何姿放在掌心細細看著,嘴角難得露出了笑。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他們兩人無疑是最亮眼的,因為一個簡單的泥人。


    一個小小的細節,動作,舉動,都輕易讓人滿足。


    因為曆經得太多,所以才知一瞬的溫暖是多麽珍貴,有時連抓都抓不住,笑容是開在溫暖的雲朵上的。


    君喻從錢包中拿出錢,摟著何姿的肩起身離開。


    “老頭兒,吃飯了!”


    何姿陡然聞聲,不禁轉頭去看,這一看,心中無論如何也生出感動來了。


    滿頭花白的老太太提著飯盒一步步走向老人,小心翼翼地將早餐一一端出,拿著濕毛巾給老人擦了擦手,嘴裏還在念念叨叨地囉嗦著。


    老人笑著,捧起清粥喝著,老太太隨即也坐了下來,捧著粥一起喝了起來,老人將菜裏僅有的肉絲夾到老太太的碗裏,老太太嘴裏說著但嘴角是笑著的。


    一頓平淡無奇的早餐,都能吃出最動人的溫情來。


    筷子上的幾根肉絲點出了溫心的節奏。


    她也想過,很年輕的時候,想著奔赴蒼老,到後來才發現,奔赴蒼老容易,和那人一起太難。


    一輩子,多麽久遠的年代尺距,中間還隔著好多呢,一不小心就斷了。


    孤獨的人太多,占了多大的日子,人不都是孤獨而死的嗎?


    君喻又怎會發覺不到她的異樣,緊緊地抱著她,指尖擦了擦她眼角滲出的水漬,扣著她的後腦在胸前。


    “我們也會老的,是不是?倒時候我還要給你洗頭洗腳呢。”他耐著心口的酸,在她耳際,輕吟道。


    她不作聲了,就那樣趴在他的胸前。


    君喻沒有帶著她走得太久,怕她的雙腳身子會吃不消,看了一會兒街邊的景色,就回去了。


    回到民居時,老人正在做著午飯,鍋裏煮著米,騰騰地冒出了米香的白氣,她就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擇菜。


    “回來了!”看著他們回來,老人親切地招呼了一聲。


    君喻對老人很是有禮,屬於晚輩的尊敬,點了點頭。


    老人伸手指了指桌上放著的一壺茶水,示意他們過去喝,剛泡好不久的,等著他們的。


    一壺簡單的清茶,自然比不上君喻喝過的那些名茶好茶,但貴在清甜爽口,不含雜質。


    君喻看著何姿坐在攤開晾曬的草藥前,靜靜地用指尖摩挲著,放下了些心,走到老人跟前,坐下和她一起擇菜。


    擇菜同時,時不時抬頭看著何姿。


    老人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覺得能有這樣一個人住在自己家裏,又何嚐不是一件幸事。


    “你做飯做得很好。”老人聊起了家常話。


    君喻修長的指尖不疾不徐地擇著菜葉,“嗯。”何姿回來後,大都是他在做飯,就算五年不做了生疏,也早不生了。


    “今天出去玩得怎麽樣?”


    “還好。”君喻淡淡回答道。


    老人聽著他的還好,心裏就放心許多了。


    “行了,都給我吧,你多陪陪姑娘說說話。”她貼心地接過他手裏的菜,拿著籃子走進了廚房。


    不願因為他幫著她擇菜而耽誤了時間,讓她老太婆做飯就行了。


    君喻和何姿,在同一片空氣中,就算不說話,都是好的。


    還求其他什麽呢?


    晚上時,鎮上下起了雨,細雨綿綿,籠罩著薄薄的白霧,打落在青瓦上擊濺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何姿側身靠在君喻的腿上,由他幫自己掏著耳朵。


    “癢嗎?”他摟著她,細細問道。


    她的確很癢,“嗯。”


    “快好了。”


    外麵是黑漆漆地什麽也看不見,裏麵卻是燈光柔和,暖情四溢。


    不知何時,再輕聲喚她時,她不出聲了,才知已經閉上眼睛躺在他腿上睡著了,君喻無奈地睡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夜,夜裏有些冷,床上的被子一大半都蓋在了何姿身上,他還擔心她會著涼。


    天蒙蒙亮時,何姿就醒了。


    君喻還在睡,緊閉著雙眸,碎發略顯淩亂,脖頸白皙,很是慵懶繾綣。


    她看著他身上蓋的被子,隻有腰間的一部分,又看了看自己,心生內疚,輕手輕腳地將被子蓋在了他身上,無聲地起身下了床。


    待君喻之後醒來時,摸了摸身旁,早已空空沒了人影,床被變涼,趕忙起床去了浴室,裏麵沒人。


    拿了外套下了樓,當走到樓梯口時,緊蹙的眉頭豁然鬆開了,目光觸及院子裏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何姿一身寬鬆襯衫,蹲在樹下的花叢前,烏黑的發絲散落,指尖輕輕地撚起被雨水打落在泥土中的殘花花瓣,擱放在掌心,一片又一片,也不管是不是沾了濕泥和沙子,會不會把手弄髒。


    春天才剛剛開放不久的花朵,還沒享受夠美好的春光,就被冰涼的雨水無情地打落下來了,埋入了泥土中。


    她是無比憐惜的,她都不舍得去摘取花朵,隻是看著。


    打落在泥土中的花瓣,失了鮮豔的色,還未打落的,沾著沉甸甸的雨水。


    泥土中的花瓣還是香的,混著雨水和泥土的氣味。


    也不枉它來塵世間一趟了。


    君喻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何姿,也不去打擾她,這一刻,他的小姿,無疑是散發著燦爛的光芒的,溫婉靜和,恍若菊花清雅,好看得很,誰也比不上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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