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桂花悠悠轉醒,迷迷糊糊的看到越小滿,饒是她再沒見識,也曉得對方對自己做了什麽,一個激靈便朝後縮去,激動的揚起聲音:“你對我做了什麽!你到底是誰?你想要幹什麽?”


    越小滿見她警惕的模樣,連忙安撫道:“我不是壞人,桂花你冷靜下,方才我隻是給你用了一點舒緩情緒的藥,並不會損害你的身體,我隻是想要知道鴛鴦的事情,我們是來查案子的,若是直截了當的來村裏探聽消息,怕是什麽也查不到,所以不得已用了這種方式。”


    桂花仍不信任的盯著越小滿,但情緒慢慢冷靜下來,過了會兒,她動了動眼睛低聲道:“怪不得.......孔都頭前一日方才來過,專門找我們家來打聽鴛鴦家,還問鴛鴦家搬去了哪裏.......隻是鴛鴦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怎麽突然又想起來要查了?郡守一向與秦家交好,怎麽會突然翻起舊事?”


    看著桂花又再度用懷疑的目光看向自己,越小滿輕聲道:“桂花,我們是外地路過的,那馬車裏的少爺,其實是路過倉陽郡要去京城述職的官員,半路留宿在秦府,住下第二天,便出了一件蹊蹺的事兒,秦府的三夫人,光天化日下死了,胸口插著節骨頭,府上人都傳是冤魂索命,郡守在北邊遇上大雪封山回不來,拜托我們少爺幫忙查案,我們與孔都頭查到最後,發現近幾年裏,唯有鴛鴦死的不明不白,便特來查探一下當年之事。”


    “我並不知道什麽。”桂花麵色變了變,眼神閃爍的看向自己腳尖,輕聲道:“你別問我了,我隻是一個農婦,什麽都不知道。”


    越小滿知道,讓桂花放走一個被抓的少女已經是她最大的勇氣,若是這樣明目張膽的與秦府作對,讓她指認秦府虐殺小妾,她絕對做不到的,她舒了口氣,認真看著她著道:“桂花,今晚咱們的對話,不會再有外人知道,你和鴛鴦是一同長大的好友,一定不願意讓她死的這麽不明不白,你告訴我,當年她到底有沒有與外人私奔,她到底是難產死的還是被虐殺的?”


    桂花也看向越小滿,忍不住低聲反駁道:“沒有姘頭,程雙哥才不是姘頭,明明他和鴛鴦才是青梅竹馬,兩人都定了親的,是秦老爺橫插一杠,非要強娶鴛鴦回去,我們雖是貧寒人家的女兒,但也並不是都奔著給富貴人家當小老婆去的,程雙哥雖然沒錢沒地是個孤兒,但有得一身打獵的好本事,附近村鎮的獵人,隻有他能將箭射到獵物的眼睛裏去,絲毫不傷皮毛,所以他打的獵物,總是能賣到最好的價錢。”


    “秦老爺以權勢壓迫鴛鴦進了秦府,但鴛鴦心裏仍喜歡府外的心上人,也就是那個程雙,後來程雙與她約定私奔,卻被秦老爺抓了回去,虐待致死,是這樣的麽?”越小滿慢慢問道,隨後又加了一句道:“你可知道,鴛鴦的父母又去了哪裏?”


    桂花失神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當年鴛鴦死了以後,秦府隻托人送了個信兒給鴛鴦家,說鴛鴦難產死了,元叔元嬸太過傷心了,想要管秦府將鴛鴦的遺體要回來,可秦府說既然把女兒賣給了他們,女兒便是生死都是秦府的人,屍首也要葬在他們秦府的祖墳裏。”


    說到這,桂花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她雙臂緊緊抱著自己,繼續說道:“秦府一個馬夫是從我們石橋村出去的,他心軟看不過去了,就悄悄告訴元叔元嬸,說鴛鴦的遺體其實是被扔去了亂葬崗,知道這事兒的人很少,當年我和我家男人攙扶著元叔元嬸去找鴛鴦的屍首,找到後.......還不如沒找到算了,那屍首實在是太慘了,她、她肚子都這樣大了,她死不瞑目啊,別說元叔元嬸,便是我都忘不了那個場景,元嬸當時就暈死過去了。”


    “你們沒有拿著鴛鴦的屍首去告官嗎?”越小滿聽著也覺心中絞痛,忍不住問道。


    “有什麽用?不過是死了個買回家的女人,便是告到官府,秦府足可以推出個仆人來頂罪,不傷筋不動骨,到時候告官的人被秦府報複起來,可就沒這麽輕鬆了。”桂花吸了吸鼻子又道:“我們窮人家的命不是命,是野草,最後元叔元嬸把鴛鴦的屍首帶走了,沒過幾天,他們便悄悄的收拾家裏搬走了,沒跟任何人說,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他們心裏肯定是有恨的,恨我們這些同鴛鴦一起長大的人,恨那些看著鴛鴦長大的長輩,為了那幾分利益租金,便舍棄了鴛鴦,沒一個人站出來阻止秦府,我們都是幫凶.......”


    “桂花,這件事情裏麵,程雙去了哪裏呢?鴛鴦與他私奔,懷了他的孩子,最後被抓回去的卻隻有鴛鴦,程雙可是逃走了?”這件事情裏,那個所為的“奸夫”卻好似被隱藏了一般,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程雙哥沒有被抓到.......他好像真的失蹤了,再沒有人見到過他。”桂花思索了片刻,慢慢搖了搖頭:“程雙哥可能也死了吧,鴛鴦死的這麽慘,他若是活著,肯定會為鴛鴦報仇的。”


    越小滿仔細看著桂花,直盯得桂花有些躲閃,這才道:“桂花,你知道鴛鴦父母搬去了哪裏吧?請你告訴我,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幫鴛鴦報仇,若我們不想挑開真相的話,根本沒有必要這樣辛苦的跑到石橋村來演這樣一場戲不是嗎?”


    桂花緊緊抿了抿嘴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猶豫,許久後,她有些懦弱的搖了搖頭:“我真的不.......”


    “三夫人死了。”越小滿沒等桂花說完話,便打斷了她的話道:“我不信什麽冤魂索命,一定是有人為鴛鴦報仇,你覺得一個人是整個秦府的對手嗎?那個人第一次得手了,下次秦府有了準備,他還會的手嗎?你告訴我,我去阻止這件事,並查明真相給鴛鴦報仇,也是在挽救那個人的生命。”


    桂花一時又沒了主意,有些呆愣顧忌的看著越小滿,越小滿又道:“我一定會保下那個人。”


    “你......你保證?”桂花像是被越小滿說的動了心,再次確認的問道。


    “我知你愧疚,鴛鴦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卻在她最需要求救的時候選擇了沉默,不光沉默,你甚至還變成了既得利益者,這件事一直壓在你的心裏,當時你或許還抱著也許鴛鴦進了秦府會過上好日子的想法來說服自己,可後來看到鴛鴦慘死的屍體後,那份愧疚感越發強烈,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了壓在你心裏的一塊巨石,越發的沉重,讓你喘不過氣來。”越小滿打量著桂花,原先行走江湖假扮卦姑的勘算人心的手段與話術用了出來。


    果然,桂花聽了越小滿的話,隻覺得她每一句話都說到了自己心底,把她隱藏在最深處的傷痛都說了出來,她渾身顫抖著,好似真的要溺水一般,胸口壓抑悶得要喘不上氣來。


    “你告訴我,他們搬到哪裏去了,我還來得及阻止他們,不會讓他們造成無法挽回的錯誤,也會盡最大的努力幫鴛鴦平反,讓那些沾了鴛鴦血的人得到應有的下場,鴛鴦心裏或許是恨的,但她絕不願意讓自己最親最愛的人手染鮮血,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要用另一種正義並正確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才能開解你心中的悲痛,讓鴛鴦得以解脫。”越小滿平靜的看著桂花,語調中的鄭重讓對方感受到了誠摯。


    終於,桂花慢慢合上雙眼,低聲道:“他們搬去濂水鎮了,走前一日夜裏,鴛鴦妹妹鸚哥來找我說的,我與鴛鴦是好朋友,從小便帶著她妹子一起玩,鴛鴦被秦府接走後,我便一直多照顧著她家,把鸚哥當成我親妹妹,那一夜鸚哥突然來找我,撲在我懷裏光掉眼淚,被我問急了,才小聲和我說自己要搬走了,要去濂水,讓我誰都不要說,幫她保密,我以為她小孩子家家,聽風就是雨的,說話沒個準頭,又想,也許是鴛鴦沒了,元叔元嬸在這石橋村住著,心裏一定是恨著我們,也不想在這傷心地待著了,不過就算真的要搬,元叔元嬸也會慢慢收拾,告別眾人再走,可結果第二日一早我再起來,這一家子就沒了,問誰都不知道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去了哪裏.......”


    “所以,隻有你知道,他們搬去了濂水鎮?”越小滿點點頭:“也許,從那時候起,他們便已經想著報仇的事了。”


    “也許吧,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報仇也好,離開傷心地不想在和我們石橋村有聯係也好,想著鸚哥同我說過的話,我就也裝著不知道他們搬去了哪裏。”桂花說罷,突然身手抓著越小滿的手道:“你說了要幫鴛鴦報仇的,也絕不會傷害元叔元嬸,我現在都告訴你了,你也要做到你承諾的事情。”


    越小滿點頭,鄭重道:“我一定會幫鴛鴦報仇,一定會不會傷害元叔元嬸,明兒我們就出發往濂水鎮走,你安心回去睡覺,就裝著什麽都不知道,今晚的對話,就當沒有發生過。”


    桂花心裏打鼓,她不知道這一次的勇敢和信任到底對還是不對,可她已經別無他法,隻得點點頭,往門口走去,推開門前,再次回過頭去,隻見越小滿也在看著她,眼中帶著溫暖的笑意與堅定,讓她忐忑的心突然熨帖開來,不再懷疑,扭頭往外走去。


    夜涼如水,寒鴉振翅,醜時過半,越小滿推開柴房的門,便見江星辰一襲鴉色衣袍,長身玉立,冬日月光透過寬展的樹冠照下交錯的光影,北風吹過,枝丫婆娑,他立在斑駁的樹影中,眉目英挺深刻,讓她心髒陡然漏跳幾拍,隻想一看再看。


    江星辰走過來,將身上半舊的大氅披在越小滿身上,手指順著她的胳膊往下,握住她冰涼的雙手,眼中隱隱閃過心疼:“今日你辛苦了,冷不冷?”


    越小滿看著對方包裹著自己雙手的大掌,隻覺熱燙的膚感順著手指細細密密的攀爬至心髒,她搖了搖頭:“問到了,在濂水鎮。”


    江星辰看著越小滿冰涼泛白的雙唇,帶著水汽看著自己的水眸,與她視線交匯的一瞬間,他的心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心跳變得異常猛烈,這位姑娘吃了那麽多的苦,她性格裏的堅韌與熱烈,讓他心中升起一種酸澀,都說愛是常覺虧欠,眾生皆苦,每個人活在這世上都是一種修行,各有各的苦楚,他從不同情與誰,卻在麵對越小滿時,心疼的情緒滿溢,這種悲傷催化出一種衝動,讓他喉嚨發緊,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猝不及防的擁抱讓越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眸中不知是慌亂還是錯愕,班長這的雙唇久久忘了合上,她感受到臉頰溫熱,對方的心在胸腔狂跳,又或者,她聽到的也許是自己的心跳聲,她聽到江星辰的聲音似乎帶著些許哽咽:“以後再不讓你受苦.......我一定會為咱們報仇,小滿,我知自己沒資格說喜歡你,不光保護不了你,還要讓你受許多的苦.......”


    “我願意的。”越小滿輕聲說道,她的胳膊抬起來,回擁過江星辰,加深了這個擁抱,她在他的耳畔說道:“江星辰,你沒有做錯什麽,所以不用覺得愧疚,這不光是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還有。”越小滿的聲音堅定且溫暖,她微微仰起頭,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溫暖,仿佛在向他傳遞她的決心和感情:“你最有資格說喜歡我,因為我也同樣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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