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如姬上神已多年不曾插手神族的事,這趟能成嗎?”長右擔心的問道,目光落入穀中若隱若現的光暈,隱約還能瞧見高聳入雲的巨石上的符文。


    忽然,金色的光柱從穀底噴湧而出,如同巨龍騰空,整個天空瞬間被染成了耀眼的緋紅與璀璨的金黃,穀底的曦靈花舒展著花瓣,釋放出淡淡的琉璃光輝,暘河也成了晶瑩的鏡子,九隻金烏於光芒中飛行,隱約看去如同半透明的影子,名喚曦獅的巨獸,高昂的吼叫著舒展身上的金色鱗甲。


    眾人欣賞著黎明光芒的誕生,如常又神秘,鄒屠清珩觀察著穀中,“我不知道,但我必須來”,她應當早已發覺他們的蹤跡,可為何什麽人都沒有。


    兩側的山壁直插天際,古老的屏障表麵泛著金屬光澤的奇異紋路,光芒直衝而上破開天空,他們沿著山穀的石路往山巔的住所而去,宮殿在晨霧中被鍍上金光,溫暖又神秘,就連塵埃也帶著金色的生命力,鄒屠清珩的生靈在此的威力也更甚,“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這般景象,跟著大小姐真是長見識了”,馮全武喃喃自語,李崇安點頭,睜著大眼,“一隻眼睛真瞧不過來”,鄒屠清珩臉上有了笑意,整支隊伍也輕鬆了些,“上神們的地盤景色自然都不錯”。


    憑空現身的天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半透明的影子透著金光,“王妃請回,上神說她已發誓不摻和神族的爭鬥”,鄒屠清珩的聲音響徹四周,她知道如姬聽得見,“我此來不為神族,隻為蒼生,想必上神亦已察覺天道運行的異常”。


    “你真的不打算見她?”娀簡白皙的麵容被照的透亮,回頭看向正在焚香的女子。


    “要成為親家果真不同,我可從未見過你替外人說過什麽”,如姬打趣道,娀簡秀眉微皺,韶雪的身份仍是她心中的坎,這不連山越讓她上窮桑提親,她隻好躲到此處,“天道的事情我想了解,可定然又會涉及神族,真是為難”,如姬感歎著。


    “隻是聊聊,又不一定非你出手,身在幕後就不算插手”,娀簡的手指劃過琴弦,流出一陣樂曲。


    “你要去嗎?”如姬問道,娀簡搖頭,她還真不太想見高陽氏的人,“那個小姑娘當真不錯,高陽玄已死,過去的事該有個了結了,你不也殺了鄒屠胥離”,如姬整理著衣裙。


    “就是因為我殺了鄒屠氏的人,所以才不知她是否會心存芥蒂”,娀簡有些憂愁,“此事不急,往後再說”,她催促著如姬離開。


    成群結隊的天女從遠處而來,與鄒屠清珩爭論的光影漸漸消失,“王妃,這邊請,上神再等您”,天女們飛在前方,馮全武連連感歎,這是個好地方。


    平坦的山頂上是華美的涼亭,如姬煮著茶,對來人做了個請的手勢,“王妃與我想象中一樣”,她不吝讚美之色。


    鄒屠清珩坐在她對麵,“上神亦如傳聞中那般溫和,這暘穀的景色當真養人”,溫暖的熱氣在兩人麵前升騰,“上神對阿雪的照顧,我在這裏多謝了”,她由衷的表示感謝。


    “我並沒有對她偏待,一切俱是她的努力和造化,聚靈泉選擇她或許也是察覺他們同出一脈”,她淺淡的看了她一眼。


    鄒屠清珩爽朗的笑了笑,“這也是晨星星君的造化,隻是希望這次不要再落得那般下場”。


    果然,她猜的沒錯,神族轉世這是聞所未聞的,看著頗有誠意的鄒屠清珩,如姬倒對她認可了幾分,“天道如何了?”她動作溫柔的啜飲著茶。


    “天道的力量被借走了,我想與青華脫不了幹係,羅酆山的封印也撐不了多久,若他們聯合或許又是一場劫難”,鄒屠清珩神色嚴肅。


    “當年,高陽奪走天道,我以為你們會好生照料它”,她添著茶。


    “我隻是天道的使者,隻想讓一切穩定運行,這也是神族的使命,我與高陽氏做的事情並無關係”,她從未受縛於自己的身份。


    “所以,你來此是想拉攏我對付青華?”她有些讚賞的看向鄒屠清珩,後者點點頭,“東夷、伊祁再加上六宮魔王,這份力量不容小覷”。


    如姬沉思片刻,暖風拂過草地泛起漣漪,百鳥的歡鳴聲響徹林間,“我會以學院的名義出兵對抗這些勢力,隻是我無法親自出麵對付青華,我已立誓脫離神族,還望見諒”,鄒屠清珩知道這是她能做的最大的幫助,她朝她拱手,“已經足夠了”。


    如姬忽然想起什麽般,眉頭輕皺,“若你要去虞淵,不要與那人說我答應你的事”,鄒屠清珩點頭,這是自然,神族誰不知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


    鄒屠清珩半點未曾停留的離去,娀簡這才來到她身旁,隻聽如姬幽幽道,“如今神族哪個不是隻求自保,有她這樣為蒼生奔走的不多了,鄒屠家的女兒不錯的,你考慮考慮”,她用肩膀撞撞娀簡,兩人已數不清是多少年的好友了。


    “聽她這麽說,我想小越也是為此事奔走,如今應當去了虞淵,為了那顏而放棄神族真是不劃算,這麽些年你還是沒有放下嗎?”娀簡順勢靠著她。


    如姬神色平靜,“他在我心中不過陌路之人,隻是不想再跟他有半點牽連,你知道的那人仍不願放手,這是多麽嘲諷的事”。


    “你放下就好,我可不讚同你再跟他有關係,好了,我也該離開了”,娀簡起身接過她手中的茶杯飲盡。


    “要去何處?”如姬不舍的看向她,這裏的生活太漫長無趣了,“去窮桑提親啊,我想如今這局勢高陽王不會拒絕”,如姬立馬也站起來,“我與你同去,那兩個小兔崽子的坐騎都是從我這裏捉走的,成親時我可得坐主位”。


    連山越一行人從虖勺山離開後,便快速趕往虞淵,長生上神則趕往羅酆山,一切好似都變得緊張起來,一直飛過海神弇茲的西海,巍峨的高山後仍是沆茫的海,眾人踏足那荒蕪之地,耳邊隻餘海浪拍打著礁石的聲音,大地龜裂,黑灰色的岩石呈現出刀鋒般的鋒利紋理,此地終年被翻湧的黑霧籠罩,黑霧像有生命般纏繞在身旁,低沉的嗚咽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每一步都像踏在某種生物的脊骨上,冰冷而柔軟。


    娀齊握緊手中的長劍,那顏好歹是正統神族,這地怎得看著如此詭異危險,反觀虞明謙仍舊是那副冷淡之色,“做好防禦”,連山越的聲音剛落下,好似有道光從他們的身體穿過,一切聲音被隔絕在外,沒有日光,隻有從地底深處泛出的暗紅色光芒,如同血液在裂縫中緩慢流動,將整個空間映成朦朧的血色,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牽引著他們前行。


    遠方的出口好似有光亮,三人眼前閃過熟悉的人的笑臉,如幻影般好似與他們告別,待瞧見韶雪的麵容,連山越溫柔的笑了,可逐漸那些記憶變得模糊,好似無形的大手擦去了他們的記憶,那些臉也變得陌生,他的滄海登時衝破那些幻象,腦海中瞬間清明起來。


    再看娀齊,他好似異常痛苦,他的父母與阿姐正在離他而去,虞明謙則笑的如春日暖陽,他想念的那些人還活著,連山越手持落嘯劈開這血色空間,登時,橙紅色的光讓世界暖了起來,黃昏即將來臨,山體給日輪畫上和諧的分界線,這是虞淵一天中最溫暖的時刻。


    噬淵蟲緩緩推開青黑的大門,光亮正在占據著視線,轟隆的聲音久久回響在淵穀,沒想到裏麵竟是草長鶯飛的光明之處,如拳頭般大小的太陽懸於正空,倒立的黑石群身旁圍滿鮮花,看起來很是不和諧,這裏竟也有同暘穀一般的宮殿、台榭,曦靈花成片的盛放在它們周圍,成群的噬淵蟲用觸角指著宮殿的方向,連山越了然,幾人便繼續前行。


    娀齊小心避開這些在草地上曬肚皮的蟲子,他們渾身長著利刺,眼眸猩紅的看著不是什麽好對付的主,侍從們好似沒有靈魂的軀體,低著頭紋絲不動,大殿中,紫袍男子正專注下棋,連山越在他對麵坐下,執起白棋落下一子,“她還好嗎?”那顏並未覺得唐突,落下黑子後問道。


    “如姬上神那裏是比你這好,至少沒有這些故弄玄虛的東西”,連山越的目光盯緊棋盤。


    那顏的神色悠遠,好似在回憶暘穀的樣子,“那裏是很好”,連山越沒再接話,而是專心下棋,時間過了許久,太陽卻紋絲未動,“上神又何必活在虛幻之中,如姬上神早已忘卻一切,你何苦折磨自己”,連山越落下最後一子,“晚輩輸了”,他起身這才對他行禮。


    那顏彎起的嘴角透著自嘲,“或許隻有記得才是最深的懲罰”,他撿著棋盤上的棋子,好似在拾起過去的記憶,“她知道你來尋我?”連山越搖搖頭,“青華上神聯合羅酆山,不知您可否出手相助?”他說明來意,“神族的使命便是護佑眾生,若真如你所言,我定然出手相助”,那顏仍在整理著棋子。


    “前輩有此心,我替眾生謝過上神”,連山越彎腰朝他行禮,那顏擺擺手,“還能有關心的蒼生的神族是蒼生之福”,轉身離去之際,他終是說道,“若如姬上神知曉你這般,或許並不會感動,隻會給她帶來壓力,過去的事情已成定局無法改變,隻能在當下盡力去彌補”,說完幾人轉身離去。


    “還能彌補嗎?”他喃喃自語的搖著頭,太陽開始熄滅,光明好似被扯掉了外衣,透出裏麵的黑暗,黑色的天穹如同倒塌的巨幕,無邊無際懸於高空,微弱的血紅光點,像是某種未知生物的眼睛,布於其上,那顏仰頭看了半天,將掌心的棋子灑向夜空,它們這才變成忽明忽暗的星子,人族沒有後悔藥,神族也沒有。


    他從小長於此處,恍然有一日他瞧著落下的太陽,便想著暘穀是什麽樣,於是他隻身前往,他看見了萬物晶瑩剔透,金烏乘著日光從東方而起,穀地的曦靈花迎風飄揚,還有哪個站在山巔靈動飛揚的女子,於是他意氣風發的走向她,“你是暘穀的主人,我是虞淵的主人,你想看看太陽落下的地方的嗎?與這裏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女子收起靈力,仰著頭打量著他,“好玩嗎?”那顏點頭建議道,“我們可以交換幾日,總之都是與太陽有關,出不了什麽紕漏”,女子如星辰的眼睛水光流轉,眉眼彎彎的點頭,“那你得告訴我虞淵怎麽走”,這是他們的初識,女子的容顏已深深刻在腦海中。


    可他還沒在暘穀生活一日,女子便氣鼓鼓的回來,“你騙我,那裏不好玩”,那顏躺在廊亭下,暖風將女子的長發拂起,“我隻說那裏與這裏不同,你答應我的不能食言”。


    如姬無奈的點頭,隻好轉身回到虞淵,那時候他還想這女子可真好哄,後來他回到虞淵才發現,她竟偷了太陽的光芒,讓從未見過光明的虞淵頭一回有了光,他還記得她愜意的躺在他的大殿中,指揮著噬淵蟲們幹活,那時候他覺得這女子當真是有光芒的。


    她得意的看向他,好似再說你看我多厲害,那顏心中漸漸溫暖起來,於是他時常尋著由頭賴在暘穀,後來在四極大帝的見證下,兩人成了婚,可她明明是翱翔高空的飛鳥,他卻非得將她困於籠中,於是當爭吵再次爆發時,他便借著酒意要了對他長期示好的織霞天女,他以為這樣會讓她服軟,可他錯了,如姬痛苦、冰冷的神色如今仍能狠狠刺痛他的心,不管他如何慌張的祈求原諒,她都恍若未聞。


    於是,他又做了一件悔恨至今的事,將她囚於虞淵,如姬好似一朵枯萎的花,自此從未在與他說過話,他日夜陪著她,可她再沒有用那充滿喜悅的目光看他,娀簡將她帶出虞淵時,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溫柔又平靜,那顏知道她此時徹底放棄了他。


    漫天星辰如同她的眼眸,他心甘情願的讓自己留在過去,隻因現在與未來都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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