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晌午,太後所在的暖閣窗門朝東,夕照大太陽一寸寸鋪在花窗上,將窗欞的紋描摹在暖閣的青磚地麵上。


    皇帝麵帶笑意,聲線柔和,“皇額娘可是有什麽吩咐?”


    太後欣慰一笑,“皇帝如今做事很是穩妥,再說哀家年紀也大了,哪有心思管那麽多。


    唯獨掛念的,就是膝下孫兒環繞。”


    皇帝含笑點頭,心中知道,太後與他的母子情分到底是不如老十四的,說起話來難免起承轉合,要兜幾個圈子。


    隻不過,今次太後的意思他大約也猜到了幾分。


    果然太後複又開口道,“如今你這後宮也忒不太平了。


    後宮不安,前朝也難免要跟著動蕩。”


    皇帝聽著,眉目收斂幾分,隻抿了口茶,靜靜等著太後繼續往下說。


    “歡宜香近來可還有往翊坤宮裏送嗎?”


    皇帝點點頭,“世蘭用慣了的,自然還是可著翊坤宮用呢。”


    太後點點頭,“華妃這頭,適時也是要提點一些,總是縱著性子來難免要出岔子。”


    皇帝複又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皇額娘說的是,兒子會注意的。”皇帝雖是應承著,但也因為心裏有著前頭那些思量,說起話來也不肯直接了當。


    太後麵上掛著淺笑,“依哀家看,這次鹹福宮的事皇後處置得就很妥當,皇帝此次也該給皇後一些褒獎才是。”


    說話間,太後端起茶盞,輕輕拂去茶湯中的浮葉,複又眯著眼睛繼續說道,“後宮不安,皇後身為後宮之主,到底還是應該做個表率。”


    太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皇帝心中又怎能不知。


    聽聞這話,皇帝麵上亦掛著和順笑意,點頭道,“宜修為人謙和,最是持重。這些年來倒是從不計較,朕確實該褒獎宜修的。兒子記得,徽州剛進了幾方好墨。”說著,皇帝眼睛瞥向蘇培盛。


    蘇培盛機靈非常,趕忙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話,徽州送來的幾方墨中,有一方雕鏤著龍鳳祥舞圖紋,雖是在墨上雕琢,隻有一色。但是圖案做工細致得不得了,那龍鳳叫一個活靈活現,簡直漂亮極了。”


    蘇培盛伺候了皇帝這麽多年,心中怕早已是玲瓏百竅,皇帝和太後這樣繞來繞去的聊著,蘇培盛候在一旁聽著,聽著聽著便察覺出皇帝的心思。


    太後有意借此機會為皇後扶正權柄,可皇帝卻顧左右而言它,並不肯正麵接著太後的話。


    因此,皇帝一提徽墨,蘇培盛立即便會意,皇帝是想著送方進貢的好墨,既投皇後所好,又不甚貴重,隻當是送與皇後一支尋常的禮物,也避免了讓後宮眾人有太多的揣測。


    正因如此,蘇培盛才不得不搜腸刮肚的想些好詞,好好的誇讚這方貢墨,以彰顯皇帝擇選之用心。


    伺候在主子麵前時,若非主子應允,奴才們都不得抬頭盯著主子瞧。蘇培盛躬身低頭的說了一大堆話,麵上堆著的笑意已將滿臉的紋路都堆成了一堆,心中卻暗暗歎息了一回,帝王之家的日子也是難過,母子之間連像尋常人家一般母子談心都是不能的。


    皇帝瞥了一眼一旁模樣滑稽的蘇培盛,嘲笑道,“你這形容,聽下來實在委屈了我這方好墨。日常無事的時候也撿幾本書翻翻,不說言談有個出處吧,談吐也總能文雅些。”


    蘇培盛心下知道皇帝是有意拿他打趣,可仍是耳根子通紅。


    太後卻抿著嘴淺笑道,“皇帝身邊的人,讀沒讀過書倒是不打緊,要緊的還是伺候的好,讓皇帝順心才是。”


    皇帝聽聞,眼角的笑意漸漸退去,複又麵上掛著一抹淺笑,淡淡答道,“皇額娘說的是。”


    見皇帝是這番神色,太後心底早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到底還是不想將母子之間的這份微妙的和睦打破,終還是沒有再提皇後的事。


    兩人各自端茶細飲了半晌,卻是皇帝先開口道,“皇額娘,今日兒子過來,一個是出門許久,回來要給皇額娘報個平安。


    另一個,也是昨日鹹福宮裏的事,兒子還想找秦放過來問問。”


    太後微微一怔,複又點頭,“竹息,去把秦太醫叫過來。”


    竹息領命出門。


    太後卻又說道,“昨日在鹹福宮內,皇帝沒有問過秦放麽?”


    皇帝神色淡淡,手上的串珠在掌心滾了幾圈,“昨日事出突然,兒子也隻是簡單問了幾句,又想著人多口雜的,便沒在細問。”


    太後輕哼,“哀家聽說,江澄江慎都入宮了,也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皇帝點頭道,“他們自是有一番說辭的。”


    卻聽太後說道,“皇帝可知我是如何知道鹹福宮的事的?”


    皇帝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原是不該讓這些瑣事打擾皇額娘的,


    隻是兒子路上聽石冉稟告過了,說是鹹福宮那個死了的宮女手臂上有道細細的刀傷,看傷口的模樣像是中了毒。”


    太後眸色一冷,“沒錯,正是因為有那道刀傷,秦放才急著讓人回來稟告的。


    據說這傷口外側呈紫青色,與五阿哥傷口的情形極相似,許就是同一種毒。”


    皇帝眸色亦是透著寒意,“這正是朕想要同秦放細問的。”


    太後點點頭,“後宮裏女子慣是爭風吃醋,可若是在皇嗣上動了心思,那便是要動搖國本了,皇帝,這事決不可姑息。”


    說話間,秦放已經進門。


    見皇帝和太後都在,秦放依照禮數一一叩拜後,跪在下首候這吩咐。


    皇帝沉聲道,“起來答話吧。”


    秦放方才站起,垂首候命。


    卻聽皇帝問道,“依你所見,昨日鹹福宮中的宮女,死得可有蹊蹺?”


    秦放垂首答道,“回皇上,那宮女死於中毒,依微臣判斷,這宮女所中之毒應該是苗疆常用於毒箭上的毒——瓦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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