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那日華妃提了句鹹若館,安陵容總是想要打探一下鹹若館中到底住了什麽人,華妃口中的“她”又是誰。


    怎奈壽康宮中服侍的人口風都忒嚴,一時半會兒竟也問不到什麽,隻能著意讓霜雪私下走動時多留意著些,若能問出個隻言片語的,便也解了今日的困惑。


    不過,事到如今,安陵容冷眼瞧著後宮之中波瀾又起,倒也學會了沉著應對。


    那日華妃離開壽康宮時雖然憤然,但這性子也隻是使給安陵容和富察怡蘭二人這般不甚要緊的人。對太後,華妃依舊殷勤。流水的西域特產或是賞玩之物以各種名目送到壽康宮來,有時甚至還借著皇帝的名頭送過來。


    可是太後這頭,隻是笑著說句,“華妃有心了”,便不再多言。始終不鹹不淡的,既看不出喜歡什麽也看不出不喜歡什麽。


    安陵容瞧著,大約這就是皇家的威嚴,明知道是刻意討好,偏不能露出半分心意。


    倒是富察怡蘭近日消息仿佛更靈通些,每每有珍寶送到壽康宮,她總能知曉此物為何,如何得來又為何進獻。


    隻不過華妃挑選的物件大多華而不實,看著雍容閃耀,實則除了賞玩沒什麽用處,隻是在討口彩上大作文章而已。


    有一次華妃著人送來一件雪狐大氅,富察怡蘭實在忍不住,擺弄著日裏太後新賞賜的一枚朱玉笑道,嘲笑道,“華妃娘娘雖出身名門,但總覺著和關外的獵戶有幾分相似,每每獵了點什麽便一門心思的獻寶,卻不知供著的菩薩念的卻是善心。”


    安陵容聽得出其中嘲諷之意,隻是這許久來也未將富察怡蘭心中的小九九仍摸清楚,因而平日安陵容也不與她多話,這種話也隻淺笑著聽聽便罷。


    接連幾日尚算太平,壽康宮之中又著意忙碌起南山祭祀所用萬福繡卷。


    竹息十分殷勤,所用之物一應準備,因著前兒霜雪提過宮燈一事,竹息特意回稟太後去辦了,又著力在安陵容和富察怡蘭的住所裏加了些燈,以免夜裏趕製傷了眼睛。


    二人所要完成的萬福繡卷實際上是一幅的雙麵異色繡,整幅繡卷不僅繡法工藝繁複,尺寸也遠遠大於日常繡品。整卷鋪展開有四張屏風大,因而除了安陵容和富察怡蘭兩人作為主繡,負責繡製其上的萬福紋樣外,皇後也另安排了六位宮中的繡娘送到壽康宮中,輔佐二人繡製畫卷底紋。


    即便安排了這許多人手,還是難免工期緊張,時日臨近,二人更是晝夜趕工,每日總要繡製到大半夜。


    因已接近收尾,原本分開繡製的繡片已由繡娘用細密針腳縫製在一起。繡卷鋪展開實在空間太大,幾日前不得不回稟太後重新清了一處偏殿,將繡卷及一應工具都搬了過去。


    今日已至掌燈時分,偏殿中仍舊燈火通明。可畢竟已經連著繡了兩三個時辰,除了晚膳進餐,安陵容和富察怡蘭都未曾挪過位置。


    安陵容正準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就見竹息帶著幾個宮女過來。


    繡娘們見是掌事嬤嬤過來,趕忙起身拜見。


    竹息慈眉善目,滿眼笑意,衝著安陵容和富察怡蘭二人微微一福,“安小主,怡蘭姑娘,奴婢給二位請安。太後知道兩位近日趕製萬福繡卷實在忙碌,特意小廚房燉了燕窩,說是給二位清心明目,又特意叮囑二位小主,不必心急,隻仔細就好,若真的不能趕在工期內完成,神明知道安小主和怡蘭姑娘心誠,也定會庇佑的。”


    一聽這話,安陵容趕忙答道,“知道太後他老人家體諒,但既然領了這個差事,定然不能辜負太後她老人家的信任。”


    富察怡蘭此時也乖巧道,“難為太後這麽晚還要掛心我和安姐姐,也勞您走這一趟。安姐姐說的是,能受了這個差事為南山祭祀出分力氣,也是咱們的榮幸,煩請竹息姑姑代為回稟太後,請她老人家務必注意身子,不必為我和安姐姐掛心。”


    竹息聽完連連點頭,瞧著模樣也並非要多留,安陵容趕忙示意霜雪,接過宮人手中的食盒。


    待竹息離開,富察怡蘭掀開食盒,瞧著盒中僅盛著的兩盞燕窩,便又將食盒放回,對著在場繡娘淺笑道,“各位繡坊的姐姐近日也勞累了,瞅著咱們今日趕了許多,倒也不必再熬著了,不妨也先回去歇著吧,明日咱們趕早再說。”說著,回頭示意爾雪,爾雪乖巧,巧笑著從荷包裏取出幾兩碎銀,一一放到幾位繡娘手中,輕聲說道,“辛苦幾位姐姐,我們家小姐和安小主請幾位姐姐喝個茶。”


    繡娘們本就勞累,又見給了賞賜,都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安陵容瞧在眼裏,笑著問到,“妹妹這是何故,前頭竹息姑姑才剛來看過咱們趕製的進度,現下怡蘭妹妹卻將繡娘都放了回去,傳出去可都是沒必要的口舌麻煩。”


    富察怡蘭嘴角微翹,又露出兩頰梨渦,白皙的臉龐在燭火之下映出淡淡紅暈,笑得極美,“要來的,防也放不住。倒不如讓自己現下過得舒心些。你我二人今日忙了這麽久,現下瞧著再有兩日便能完工了,倒也不必通宵達旦,除非姐姐是有意賺個好名聲。”


    安陵容笑道,“妹妹這麽想,倒是大家風度,確實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富察怡蘭端起一盞燕窩,淺淺嚐了一口,搖頭道,“這燕窩還沒燉到時候。”


    安陵容取過湯匙,一嚐之下果然有些澀口,“各宮的小廚房做東西向來最是精細,怎的今日燉個燕窩都燉得如此敷衍?”


    富察怡蘭笑道,“大約是太後太關心我們,催得有些著急了吧。” 說著將瓷盞中的燕窩幾口吃光,複又笑道,“不管怎樣,倒也不能辜負太後她老人家的心意。


    安陵容心中微動,點頭道,“妹妹說的極是,說著也將燕窩吃了幹淨。”


    富察怡蘭放下瓷盞,又走到鋪展開的萬福繡卷之前,纖細手指輕輕拂過表麵的繡紋,似乎十分欣賞,“都說神明甚為通達,人世間的諸多小事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可南山祭祀仍要我們花費心血繡製這樣的繡卷,不知神明真的能以此看到我們的真心誠意,還是嫌我們凡人心思累贅枉費心血。”


    安陵容覺得,宮燈雖亮,此刻卻辨不明晰富察怡蘭的神色,隻覺暗影綽綽,似有不真實的光影在眼前浮動。


    富察怡蘭忽的俏皮一笑,“不早了,明日咱們還要早起,安姐姐,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不知為何,安陵容微覺心慌,勉強笑道,“讓宮人將此處燈火熄滅,門窗關好”,又叮囑此處看門的小太監務必照看好門窗火燭,才肯動身回到自己的住處。


    回到住所,安陵容總覺心中似有不安,“霜雪,你可記得當日景仁宮中,麗嬪出事那日,我交給你的一枚白玉佩環?”


    霜雪見安陵容臉色泛白,趕忙從妝匣的底層翻出這枚白玉佩環,遞到安陵容的手上。


    霜雪手指觸及安陵容掌心時,竟發現安陵容掌心已是冰涼,於是趕忙問道,“小主可是病了?”


    安陵容搖頭道,“隻是有些心慌,總覺得這兩日的太平不過是假象,恐又要出事。”


    霜雪驚詫道,“咱們現下住在壽康宮,誰敢在太後宮裏作亂呢?”忽的又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白,“五阿哥……”


    安陵容點頭,“給我找紙筆來。”


    霜雪見安陵容臉色越發不濟,心知要緊,手腳也越發麻利,速速找了紙筆,複又幫安陵容研墨。


    安陵容快速寫了封紙簽,待墨跡微幹便折成幾折與白玉佩環一同放到霜雪手中,“今日或許是我多想,但我想來想去不可不做,你速去壽東宮將這兩樣東西送去給石冉。他見過你的,見了是你來多半知道是我有求於他,不會不見。”說著,想了一下,又道,“今日也沒別的說辭,好在今日你這身衣裳倒也不搶眼,也不必換了,隻低調過去,盡量避開旁人吧。”


    說著安陵容拍拍霜雪的手背,淺淺笑道,“也不知是福是禍,就當咱們多謀一個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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