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語氣不善,眾人都屏息凝神的聽著。


    因著氣氛實是壓抑,又因瓜果香氣多有甜膩,安陵容坐在最末,又對香氣素來敏感,總覺得這香味聞久了有些不舒服,鼻中有些發酸,又覺得額頭也悶悶悶的。不禁瞧著香氣的來源,那是擺在進門的白玉楠木雕花圓桌上,用鎏金雕祥雲扶鳳花樣托盤盛放著的幾隻蜜瓜。


    聽聞西域番邦每到年關都要派遣使者陸續送來諸多貢品,蜜瓜香甜尤其得後宮嬪妃喜歡,因此年年都著意多進貢一些,以方便皇帝分賞賜,隻是,蜜瓜吃著雖甜,但這味道聞著卻著實有些膩歪。


    盯著盯著,安陵容不經意瞧見托盤側旁好似落了隻小小的飛蟲,頓覺十分奇怪,此時天氣還未轉暖,時令不合時宜,怎的就會有小蟲飛出,難道是景仁宮冬日暖和,竟讓飛蟲也能在殿內貓個冬?


    安陵容心下納悶,卻定曹氏高聲答道,“回皇上,是如剛才的貴人娘娘所說,是奴婢偷偷送了求子的丸藥的。”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磕頭求饒道,“奴婢萬死,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


    曹氏認得痛快,倒是讓安陵容不覺側目,心想這曹氏倒是有些擔當,這種時候能一力認下,算是有些膽氣。


    隻因為這一認,命肯定是沒了。是否會禍及家人,更是隻在皇上一念之間。


    這曹氏若是忠心護主,還是受人利誘或脅迫?


    安陵容正自思量著,卻聽上首啪的一聲!


    在場諸位皆被嚇了一跳,不免循聲望去。竟是皇帝將手中的珊瑚珠串重重的砸在邊上紫檀木的茶幾上。


    紫檀木素來最有韌性,尋常物件磕碰之下聲音溫鈍,哪怕磕得重了也隻是在當處留下一個小小的坑窪,卻不想此時竟伴著玉石碎裂的清脆之聲。


    那串珊瑚聽說聞也是進貢之物,必然也經得住精挑細選,是上上之品,安陵容看著隻覺得十分心疼。


    見皇帝盛怒,眾人噤若寒蟬,一時間殿內安靜無比。


    蘇培盛慌忙勸解道,“哎呦,皇上,您別動怒,小心傷了您自己的手。”


    皇後遂也輕聲勸道,“前朝諸多事務還等您主持,切莫因為後宮瑣事傷了身子。”


    皇帝麵沉如水,也不理會蘇培盛和皇後二人的勸解,隻寒聲問道,“宮禁森嚴,這些違禁之物你是如何帶進來的。”


    這一問,安陵容方才想通,前麵也曾見皇帝初聞事端時的怒不可遏,可幾經輾轉,到底是理性克製,此時又如此震怒,到底是因為此事已經到了此處。要知道戕害嬪妃雖是重罪,可到底是後宮女子之間的爭端,可若事情不止涉及宮內,而是挑起事端的人能夠做到將素來如鐵桶一般的紫禁城禁製輕易打破的程度,這才是讓皇帝動怒的原因。


    皇帝這一怒,也確實非同小可。


    曹氏還未反應,身後侍衛皆是麵上一驚,慌忙跪下,“奴才們失察,還請皇上恕罪。”


    眾嬪妃一見皇帝的心思在這處,都知道這已然不同於往日後宮的嬪妃之爭,已然落到了皇帝的心上,今日怕是不能善了,因而人人噤聲,整個屋內竟猶如冰室一般,仿佛連一絲氣息流動也沒有,似乎都已經凝滯住了。


    曹氏不知是何變故,本來起的膽氣不免有些泄氣,形容上又露出些許倉皇之色。


    皇帝慍怒,卻並不發作,隻眸色沉沉的盯著曹氏,“說,這些髒東西你是如何帶進宮裏的。”


    曹氏見狀,不敢再做隱瞞,隻是聲音不複前時的沉著,顫聲答道,“奴婢、奴婢聽聞凡是要帶藥物進宮,都需經過三重宮禁和兩重太醫查驗。


    因此奴婢、奴婢便想著……往日給麗嬪娘娘送些家鄉果子點心的時候,隻需侍衛簡單查驗即可,便特意求醫師將丸藥分成多個不同的小丸,分別藏在不同的點心之中。


    麗嬪娘娘收到後,隻需遣下人將食物中的小藥丸一一取出,再揉搓成銅葫蘆中的藥丸大小,便可服用了。”


    曹氏自知所說的話事關重大,十分要命,因此越說越心虛,越說聲音越輕微,說到最後,位子本就在最末端的安陵容,隻能斷斷續續聽到些字眼,但憑著這些字眼倒是也能將曹氏所說的內容猜到了七八分。


    然而即便是這樣,安陵容也不免心下大驚,當真是好周密的心思。這麽瞧來,麗嬪果然是抱著勢在必行的心思在籌謀此事。


    皇帝輕哼,“好個忠仆,心思倒是用了不少”,緊接著,皇帝麵色一變,厲聲說道,“狗東西,你可知道這藥害了幾條人命?!”


    經曆剛剛一番,曹氏本就心驚膽戰,現下被皇帝一威嚇,隻嚇得雙腿打顫,心裏又如藏著十幾個不停捶打的擂鼓,雖敲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可當下卻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見曹氏不回答,皇帝更怒,“你可知戕害嬪妃乃是死罪,若是再不肯據實交代,朕就治你的九族!”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無不變色。


    曹氏聽聞,呆愣片刻,終於抬起頭來,心知今日如何也是走不出紫禁城了,心下反而一寬,於是長長歎了一口氣,神色又鎮定了不少。


    隻是聲音好似吞了沙礫一般沙啞了。


    “回皇上,奴婢聖祖爺三十七年入的將軍府,做了麗嬪娘娘的乳母,那時麗嬪娘娘才兩個月大,身子弱的哭不出聲,抱在懷裏比其他嬰孩輕了好多。奴婢看著便心疼的不行,經了大半年的悉心照料,才勉強趕上同齡的孩子一般重。”


    聽到曹氏提及麗嬪從前的家事,說起話來又有些沒輕沒重,嬪妃們不覺有些尷尬。


    但看看上首皇帝隻是微微皺眉,並沒有打斷曹氏的意思,隻能紛紛調整神色,繼續聽著。


    曹氏也並不理睬妃嬪們的異動,隻繼續絮絮說到,“說句僭越的話,奴婢雖為下人,可過了這麽多年來,麗嬪娘娘待奴婢不薄,總是念著乳母的情分,對奴婢和家人十分照料,因此奴婢心裏已經將自己當成了麗嬪娘娘的家裏人。娘娘有何憂心的,奴婢定然是要記在心上。


    娘娘當年入王府做了格格,直到前年封了麗嬪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一直盛寵不斷,卻久久未能有孕。


    這事娘娘心裏是著急的,卻不好說出口。如今又見新入宮的幾位小主陸續有了身孕,更是心中難過,時長怨自己。後宮這種拜高踩低的人實在太多,若無子嗣可以依靠,難免有一日不會被人欺負。”


    這話雖說的直了些,但卻都是後宮女人的心事。後宮女人都想要留個一兒半女在身邊,並非人人都對皇權基業有什麽大的指望,更多的還是怕君恩不複之時,自己終年孤苦。


    因而聽了曹氏的話,端妃、敬妃不免都有些動容,隻是神色上極力保持,並不想讓旁人拿住把柄日後說嘴。倒是華妃,一雙鳳眼哀怨的瞧了一眼皇帝,心中所想都在雙眸的情愫之中。


    曹氏略頓了頓,又繼續說到“奴婢聽聞宮裏的太醫老爺們看病開方求的都是穩妥,有時還不如坊間遊醫有膽氣。便私下和胡管家在民間詢訪偏方。沒想到功夫不負有心人,竟被奴婢找到了。


    奴婢也知道每月十五,後宮妃嬪的娘家人都能送些體己物件進宮。奴婢就借著這個機會,將事情稟告給了麗嬪娘娘。娘娘聽聞果然開心不少,便同意奴婢著手去辦了。


    奴婢每逢十五便會將藥丸混進糕點之中送入宮內,連送了三個月,麗嬪娘娘複用後,確實覺得身子打好,月信的日子也準了不少。這方子應該不會有錯的。”


    皇帝微一皺眉,卻被皇後搶先一步問出,“這種江湖遊醫開的方子,你怎知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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