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一次機會,卿言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的機會為爹爹伸冤。


    她等不及自己去一點一點尋找證據。


    她需要道出她的冤情,向她能窺得的那一點公正求助,太子就是唯一有希望能幫她爹爹平反昭雪的人。


    卿言無論是曾聽爹爹提起,還是桓晏提起,太子魏承乾皆是一位賢明的儲君。


    魏承乾轉身回頭,撞見她含著希翼的目光,遭受變故後,她整個人都是死寂的,仿佛隻有在道出這句時,她才重新煥發出生機。


    難怪她無論淪為奴婢,還是差點被人害死,她都好似不甚在意。


    因為在她爹爹洗清冤屈之前,她僅僅是在苟活著,還能堅持多久,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卿相一案,父皇已有決斷,此案已然了結,孤做不得主再重新拿出來審理。”魏承乾凝視著她。


    “殿下清楚案件始末嗎?是查出了哪樣證據能斷定我爹爹與前廢太子勾結意圖謀反?”


    魏承乾對她的態度讓她宛如墜崖之人抓住了藤蔓,他沒嚴厲嗬斥她,喚人來將她押入大牢,那她就有機會求他。


    “此案確有證據不足之處,但卿相在獄中畏罪自殺便是坐實了鐵證。”魏承乾看著她的眼眸,從死寂變為明亮,那一瞬間猶如煙花綻放在清冷的夜空,絢爛奪目。


    聽到爹爹的死,卿言心下又是一痛,目光暗淡下去。


    魏承乾仿佛又在一瞬見證了煙花冷卻,令人惋惜不舍。


    “我爹爹的死一定另有原因,求太子殿下幫奴婢找到爹爹屍身,另行查驗。”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在發抖,全身都顫抖不止。


    再見已是爹爹的屍骨,卿言的眼淚從眼眶中滴滴滾落,抑製不住悲戚。


    美人傷心就足夠招人憐愛了,美人垂淚便是直擊心房的巨大觸動。


    魏承乾克製著想要抬起為她拭淚的手,良久沉默著。


    “殿下能將奴婢留在宮裏嗎?”卿言隻有這最後一搏,她不想再落入容寂的手中。


    那日的馬球賽,魏承乾親口允下將她賜給最後的獲勝者,因他知桓晏定會為她拚盡全力。


    以太子的名義將她賜給桓晏,即便桓晏不能娶她為妻,帶她進府慶國公和和安郡主應是不會多言。


    可是中間出現變故,最後竟是容寂贏了。


    桓晏不願她再回到容寂府上,而她也不願。


    “此事孤可以另想辦法。”魏承乾答應她。


    魏承乾在文宣閣耽擱了將近一個時辰,從文宣閣出來後,他順便去了臨近的弘文館。


    看到整齊白衫中赫然有一道深綠色的身影,魏承乾略微詫異。


    “容卿領了禦史台的差使,還放不下弘文館裏這些文墨書卷?”魏承乾朝著那抹深綠走近。


    弘文館裏的文人學子都跟容寂一樣的出身,都是庶族。不同是他們都還是白身,而容寂身上穿著六品官員的官服。


    “陛下命微臣重修舊史,微臣近來台院和弘文館兩頭兼顧,應接不暇。”容寂起身向太子揖了一禮,他麵上的笑如山間風,給人沁人心脾的舒適感。


    魏承乾仔細看了容寂兩眼,說來就是如此奇怪。


    容寂這個人,似能做到讓所有認識過他的人欣賞和產生好感,即便他投效五弟,魏承乾依然賞識他的才幹。


    就連父皇亦是如此,雖僅僅讓他做了個六品官,可朝廷官員泱泱大片,父皇偏深深記得容寂的名字。


    見人三分笑,處事圓滑,八麵玲瓏,又有真才實幹,這樣的人想不招人喜歡都難。


    “父皇喜愛容卿的字,容卿手書,父皇便是看都會比旁人的多看兩眼。”魏承乾目光落在他的案上,身體在他麵前稍微向一旁傾斜,“容卿改日有空,可否贈孤兩幅墨寶。”


    容寂卻在他晃身的瞬時,麵色暗自一變。


    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在他鼻息間一閃而過,那味道他最是熟悉。


    多少次纏綿,她身上獨特好聞的甜香將他縈繞,那香勾得他如癡如醉,他埋首在她的身體裏,將她身上的每一寸找遍,都沒找到那香的根源,宛如她整個人都被香氣浸透,讓人忍不住想將她揉進骨血中占有。


    “太子殿下剛從何處過來?”容寂笑意不達眼底。


    魏承乾稍有錯愕,不意他突然有此一問,“孤剛才去了文宣閣。”


    果然。


    容寂眼底深處聚著寒,太子身上能沾上她的味道,要麽兩人親密接觸過,要麽兩人長時近距離相處過。


    “皇後娘娘那五千卷佛經抄的如何了?”容寂笑容中藏著冰晶。


    魏承乾正有疑惑,想不通五弟為何搶在他之前從牢裏帶走卿言,又將她賜給容寂。


    容寂既已得到她,為何隻讓她做奴婢。


    那日在馬球場上,容寂究竟是運氣使然贏了比賽,還是為了得到卿言而贏了比賽,隻有他自己最清楚。


    “向容卿借的人,孤自當相還,等佛經抄完,容卿將人帶回去便是。”魏承乾模糊回答。


    容寂拱手,麵上欣然笑道:“太子殿下想要微臣的字,微臣明日就將字呈給太子殿下,多謝太子殿下賞識。”


    落日的餘暉映照在天邊,為莊嚴肅穆的宮闕殿宇穿上一件美麗的橘金色薄紗。


    容寂在弘文館忙碌完,又回了一趟台院處理堆積的文書,到了酉時散值,他才換下官服準備出宮。


    路過文宣閣,前日他放過話,讓她在文宣閣外等他,此處空無一人。


    很好,當真找到機會,她就會毫不猶豫從他身邊逃離。


    隻是暫時放過她,她就以為能徹底離開他,往後與他再無瓜葛。


    容寂臉色變得瘮人,陰雲密布,似要把人吃了。


    *


    除了抄寫佛經,文宣閣本質上是宮內一處專門用來為娘娘、公主們抄書的地方。


    本朝已有雕版印刷工藝,但印刷出來的書粗製濫造,上京貴族仍喜好手抄本,宮外尚且有“傭書人”“抄書手”專為貴族抄書,宮裏自然有專門給主子抄書的宮女。


    抄完佛經,卿言仍留在文宣閣,作為抄書宮女,繼續在裏麵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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