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慮轉頭對著王垕認真道:


    “康成先生網羅眾家,通融為一,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通,自可教東牟侯,東牟侯入先生師門,必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他日為朝廷之棟梁,大漢脊柱之臣。”


    王垕:我去,八字沒一撇,竟然直接以同門口氣說話了。


    王垕知道這郗慮乃荀彧摯友,此舉必定與荀彧商議過。


    果然,當他看向荀彧時,這貨竟以為是對自己好,還在微笑著跟自己點頭,仿佛告訴王垕:不用謝!


    還沒等王垕組織好語言,又一人出列,卻是京兆尹司馬防。


    京兆尹,既可作為官職名,也可作為行政區劃名。作為行政區劃是因地屬畿輔,故不稱郡。作為官名是指管轄京兆尹的長官,職掌相當於郡太守,但是地位高於太守。


    看到此人出列,還未說話,王垕便瞳孔一縮。


    此人乃司馬懿之父!


    司馬防乃西漢殷王司馬卬之後,出自河內望族司馬氏,祖父司馬量為豫章太守,父親司馬儁為潁川太守。


    這家夥作為京兆尹,按理說此時應該在長安,為何卻在這裏?


    “這些人為了救孔融,或者說為了對付我,可真是大費周章啊!不僅勸來了鄭玄,司馬防還從京兆尹趕到許都參加朝會,不給你們點驚喜,你們都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王垕基本沒聽這司馬防嘰裏咕嚕說的什麽文言文,隻知道此人一上來就開始勸學。


    然後又有幾人附和。


    讓他沒想到的是,有些都還是曹操的擁護者。


    從這些情況,王垕已經猜出,曹操並沒有就此事跟其手下之人表態。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並不知道曹操並不讚成王垕拜鄭玄為師,有的甚至自信的以為,他們這是在替曹操管教兒子,勸其走上正途。


    此時的荀彧,還在看著王垕微笑,一副我也是為你好的表情。


    王垕基本把脈絡理清楚了,這恐怕是荀彧做的局。


    看著荀彧那自作多情的表情,他明白了曹操知道此事時心情。


    冒的辦法。


    真冒的辦法。


    荀彧、郗慮這種死忠粉,都在極力促成此事,而且放眼望去,幾乎所有文官,都在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點頭,表示這樣很好。


    王垕知道他們的意思,你要是拜了鄭玄為師,雖然不是士族出身,但也算是以司空義子身份,拿到敲門磚,再由鄭玄幫你鍍金,如此,就算是承認你身份,以後跟咱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一起幹大事業。


    等這些人說的差不多了,鄭玄這時才對王垕說道:“王垕!你天資聰穎,老夫雖不才,卻自認經史子集,數術雜學,皆略通一二。你可願隨老夫學習?”


    王垕知道,直接拒絕是不可能的,以他如今高達一百的謀略,早預料到了此種情況,隻是身臨其境,才感覺事情比想象中更為嚴峻而已。


    當下他給鄭玄施了一禮,然後恭恭敬敬的道:


    “晚輩自生於草莽之中,少時家貧,欲要求學,但苦無門路。今先生願收為門徒,自心懷向往。然晚輩常想,術業有專攻,晚輩乃一介武將,誌在沙場,隻需常讀兵法,為朝廷征戰而已,無需過多雜學。此意對與不對,還請前輩教我。”


    見王垕彬彬有禮,有向道之心,請教之意,滿朝文武頓時疑惑,更有的認為,這本就是王垕想要爭取的一個機會。


    以前他們認為的胡作非為,不過是少不經事而已。


    鄭玄也鬆了口氣,他此番目的,自然不是為了收徒。


    他與別人不同,平生隻為學術,此番出來,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救出孔融與郭全二人。


    鄭玄聽到王垕的請教,其實心中一亮,暗道此子竟無師自通,得出術業有專攻之道理。


    不過心中這般想,嘴上卻不能說,隻解釋道:


    “你讀兵法,當知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征戰沙場隻為手段,卻非常態。我曾於道途聽聞,你於徐州勸那陳元龍退兵時言,一將功成萬骨枯,此話其實有理。是以兵法隻為一時之法,聖人先賢之道,方為治國之方。”


    王垕沒想到,自己隨意說了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竟已經傳至這鄭玄耳中,頗為意外。


    但意外歸意外,這是辯論。


    “莫非先生欲教晚輩治國之方?”


    “有何不可?”


    對於王垕有些質疑的語氣,鄭玄立刻來了脾氣。


    跟你一個後生小子掰扯,你還質疑我能力?


    能力這一方麵,鄭玄還是很自信的。


    前麵都是鋪墊,後麵才是王垕真正要引出的話題。


    “晚輩常想,師長,乃以年齡定,或以聞道先後定?是否聞道有先後,然先達者為師?”


    這個問題,提的非常尖銳,這達者為師觀點,在後世韓愈才提出來。


    王垕要把意思稍作改動,先引導鄭玄的理念。


    鄭玄也第一次聽到這個觀點,意思是學習雖然分先學後學,老學少學,但先悟道,先學成者為師。


    果然,鄭玄上當了,他一邊點頭琢磨一邊自語:


    “聞道有先後,先達者為師?自當如此,此論倒是新奇,與孔聖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有異曲同工之妙。你果有智慧之根。”


    鄭玄似在自語,實則也在回答王垕問題。


    他此刻看王垕眼神,竟帶著些許熱切。


    短短兩個回合對話,他就已經感覺,此子乃自己所遇之人中,最具慧根者,若收為弟子,他日成就,恐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但他卻不知道,王垕在一步步套路他。


    而且,鄭玄實際上已經鑽入套路之中。


    “晚輩聽聞,先生於經史之學,所研頗深,晚輩不敢班門弄斧,畢竟先生也認可術業有專攻。而晚輩又有所聞,先生於數術,更是多有建樹,晚輩鬥膽,請教先生一個問題。此問題殿內諸公,皆可作答。”


    王垕說著,朝四麵拱手。


    鄭玄沒想到,這少年竟是要考校自己,給自己出數術題,當下不禁好奇。


    “你且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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