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四處安靜了下來,枝葉濃密的樹梢間,嘰嘰喳喳的鳥啼聲不絕於耳,似乎是開春後,北邊歸來的鳥兒在為春日的到來唱頌詞曲。


    傅重巒就這樣沉睡在院落中,春日的夢裏。


    竹林間,吃飽喝足的熊貓躺在一地淩亂散落的筍殼中,在幽靜的院落午時,睡的四仰八叉,瞧上去可愛憨態。


    畫麵溫暖愜意,是連風都不舍得驚拂的溫柔。


    而此刻,隔壁院落中,前堂走來走去的腳步聲,表現出了幾分急迫的心焦。


    “怎麽好好的就會不見了呢”


    林修此刻急的團團轉,在院子裏來回踱步,語氣擔憂,雙眼通紅。


    明明是個在戰場上殺敵見血都不會眨眼的勇猛將領,這會因為小團團丟了,擔心的偷偷哭了一會。


    麥色黝黑的臉上時不時急紅一片。


    若非魏嶺在一旁拉著他,隻怕他是要衝出去滿大街的喊了。


    生怕上京的人不知曉肖從章府上養了隻半人高的猛獸一般。


    見林修冷靜不下來,魏嶺也是無語,邊搖著扇子邊在一旁喝完一杯茶後,起身在小團團往日待的院落周圍四處轉了轉。


    此間府邸皇帝賜下的院子,位置繁華熱鬧,位於京畿中心,出了牆不遠就是繁華的大街。


    方才他們從宮裏回來也沒見街上有什麽動亂出現,而且那坨團子回來後也就老實巴交的在這方院子裏待著,四周院牆不算矮,團圓那麽胖乎紮實,


    照理說也不可能爬出去的,那麽大一團,牆都上不了。


    思索不得,魏嶺皺了皺眉頭,也覺得有些難辦了。


    這可是肖從章好生養了這麽多年的,萬一真丟了……


    “軍師?”林修瞧見他沒聽自己說話,上前在魏玲眼前晃了晃,一臉的震驚失望。


    “小團團都丟了兩個時辰了,軍師,你怎能如此冷漠無情捏!!”


    被林修的家鄉話膈應到,魏嶺回神,朝他嘖了一聲。


    “著急什麽,那胖團子自己聰明的很,許是餓了,跑別處去找吃的了。”


    在玉橫關時雖沒這樣的事情發生,但魏嶺多少也能猜到那大胖家夥慣是不會虧待自己肚子的。


    林修一聽,覺得不行。


    “要不咱們告訴老大?……小團團最近離不得將軍,可能是最近將軍沒時間陪它了鬧脾氣去找將軍去了。”


    林修著急上火的說道。


    魏嶺瞥了眼他,用扇柄敲了敲手心。


    “將軍最近忙的很,本來陛下交給將軍的那件事就棘手的很……罷了,多叫些人在四處街道找找,估摸著那個胖東西也跑不了多遠。”


    林修張了張嘴想反駁,但他不可能吵得過軍師來,頓時泄了氣,應了聲疾步邁出了院子。


    魏嶺仍立在院子中,清風微起,花落葉飄。


    竹葉沙沙的聲響格外抓耳,魏嶺微微側身,抬眼朝不遠處的圍牆外看去。


    數百米之外,隔著兩道圍牆,一叢墨綠探出牆頭,挺拔奪目。


    似乎起了幾分疑心,剛想仔細琢磨一下時,有下人來報肖從章找他,魏嶺神色一頓,沒在多想,轉身離開此處。


    路上下人報說府上來了客人時,魏嶺隻沉默了一瞬,轉念一想,便猜到是誰了。


    待魏嶺的身影出現在前廳,堂下的氣氛已經有些許的凝重了。


    肉眼都能看出來,那位年輕的勇國公世子有些許不自在,畢竟自家將軍冷著臉坐在前方。


    魏嶺在一瞬收起唇邊玩世不恭的笑意,正經非常。


    “下官魏嶺,見過宣世子”


    魏嶺上前一步,朝著麵色凝重的宣詞宋行了一禮,在宣詞宋打量他時,轉身悠悠的坐在了他對麵,含笑點頭,十分從容。


    宣詞宋來時也是準備充分的,思索一會,起身回了一禮,態度謙和,像傳聞中的那樣。


    “想必這位便是肖將軍麾下那位妙計先生,魏閑雲魏軍師。詞宋久仰先生大名,當年先生同肖將軍在虎峽關那一役,


    先生那計,我曾數次揣摩,自愧不如先生。”


    宣詞宋不知是還想獲得肖從章的好感,這會在魏嶺麵前提起這些,麵子上可謂是好學誠懇。


    此人年紀方不過二五,卻有如此算計,也難怪,獨他能坐穩勇國公府世子的位置。


    魏嶺配合的笑了聲,麵上淡淡,不算配合。


    “是嘛,三年前的事情了,卑職有些記不大清楚了,世子敬仰之情,下官愧不敢當。”


    魏嶺打著哈哈,邊朝肖從章看過去。


    當年虎峽關的事情擺到現在來說,確實贏得漂亮,打的西下而來的韃靼落荒而逃。


    肖從章的戰時決策,帶著絕對震懾,配合魏嶺當時的一紙定乾坤,是讓天下人驚歎的一場戰役。


    但宣詞宋語氣中存有試探之意,是以魏嶺並不想接他的話。


    宣詞宋神色一滯,倒未曾想連魏嶺一個小小軍師都不給他麵子,心中不由生了幾分憂慮。


    隻怕今日的拜訪,不見得有什麽效果。


    但偌真的就一次拜訪就能拉攏肖從章這樣的忠君朝臣結交,那也確實沒什麽意思了。


    麵上的宣詞宋隻能依舊掛著抹笑,笑意從容大度,看上去並不在乎魏嶺此刻的為難一般。


    “先生不必自謙。”


    隨後目光一轉,看向肖從章。


    “今日乃是詞宋打擾了,原是這幾日父親擔心那時宴時出了盛顧兩家的事情,惹得肖將軍不快,這才讓詞宋代勞他來此向將軍請罪,


    但既然方才得了將軍的話,將軍乃是心有海量之人,今後偌有機會,定再宴將軍,開懷暢飲一番。”


    宣詞宋話音落下,彎身朝肖從章行了一禮。


    肖從章側眸掃了他一眼,隨後隻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宣詞宋知曉自己不能多留了,含笑請辭。


    待人被管家請離開後,魏嶺恢複了懶洋洋的模樣,一把扇子搖的噗噗響。


    看向上方還在思慮的肖從章,輕嘖了聲,目光又帶了點意味深長。


    “還真是沒想到,現在勇國公都要靠一個小輩出麵打探消息了,真是世風日下,老爹不如兒子啊……”


    肖從章回神,瞥了他一眼。


    “想說什麽。”


    “將軍不是也猜到了。”魏嶺跟肖從章打著啞謎。


    見肖從章不理自己,魏嶺也隻是輕笑出聲。


    “今日這宣世子來的突然,隻怕,是受了誰的指示吧?將軍,這慶公宴剛過,想必那承伯侯也知曉這盛顧兩家那件事,陛下交由你來處置


    這老顧侯這麽多年還是沉不下性子,這般急切的找了宣世子過來府上打探你的態度,眼下將軍要如何做?”


    “意料之中,靜觀其變。”肖從章麵色平靜的回答魏嶺。


    前日收到暗使消息說承伯侯府那邊有幾分異動,他也能猜到幾分緣由了。


    顧家現在不方便出麵處理此事,一是不想太招搖,惹來陛下的猜疑,而是因為肖從章的緣故,目前大概是不想立刻同肖從章起矛盾的。


    但要舍棄顧家的名聲和在上京慣來囂張的顧家二公子,想來也是舍不得的。


    承伯侯在觀望,無非也是想等三月後比試結果出來,才找麻煩。


    一個身在病重的太傅公子,一個武將之子,這賭局,似乎一眼能分明,顧家自然不必著急。


    如今年頭,能身居高位的,哪個不是滿腹算計。


    今日宣家能給侯府做人情來肖從章這裏打探他的態度,卻又一麵很想同肖從章結交的模樣,


    兩邊都不得罪,所以說,魏嶺才會說,這勇國公府如今,很會打算。


    既要又要,哪邊都不得罪,給這些靠爵位苟活的公侯世家盤算明白了。


    堂前起了一陣風,在寂靜的沉默中,自門扉石台前灑下的金光變得搖曳止,宛如石階台上灑落的一片碎金,晃晃吸引注目。


    肖從章和魏嶺抬眼看去,大概是多年的默契使然,偶然的對視一眼,魏嶺似乎也猜到了肖從章想要怎麽做了。


    他站起身,素白烏金的扇麵輕搖,頗有幾分期待的感慨。


    “既然將軍有後手,那我就不多問了……阿庭在後院中草藥呢,我還得去幫忙……”


    魏嶺瀟灑的轉身欲走,忽的身影又頓了頓,回頭望著肖從章似笑非笑。


    “對了,聽聞前幾日將軍答應了盛老要幫助盛家公子,不知,打算什麽時候去啊,到時候記得喊上我與阿庭啊……”


    魏嶺話音未落,便收到了肖從章一個冷淡的凝視。


    “魏閑雲,看來回到上京,你真的閑過頭了。”


    肖從章的話帶了幾分警告,魏嶺對此驟然一笑,無所謂的哼哼兩聲,轉身大步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肖從章平靜的麵容才多了複雜的裂痕,劍眉微擰,閉目凝神待思緒平靜後,才想到什麽,大步離開前堂……


    次日。


    近來無雨,天氣濕日熱,除卻早晨清涼些外,便是整日揮散不去的煩悶。


    今日天光未亮全,傅重巒便起了身,晨間霧氣還未散盡,他一身單衣坐在院中閑翻了會書,不知為何心中有點不好的感覺,一時沒有源頭。


    白義在院中的小廚房煎藥,霧氣中飄散著一股幽幽散不盡的藥草香。


    昨夜那頭白羆一直沒走。


    大半夜就爬起來去折騰他院外的竹子,擾他清夢,叫護院引去了他後頭的院子裏才能睡那麽一會。


    此刻清晨除了不絕於耳的清脆鳥叫聲,還有後院時不時傳來的咂嘴聲,光聽聲音就知道此刻那頭熊貓吃的有多香。


    大早上沒了什麽胃口的傅重巒輕歎了聲,抬手將書蓋在臉上,遮擋越發明亮的光線,想要合目假寐一會。


    院落外便傳來了幾聲腳步聲。


    不知是不是可以放輕了腳步,待腳步聲停到傅重巒躺椅身側時,他才恍然的從混沌中驚醒。


    額上出了細碎的冷汗,傅重巒的呼吸聲帶了幾分急促。


    此時,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伸出,落在了傅重巒蓋在臉上的書上。


    目光有一瞬間的刺目,隨後就是瞳孔顫動的驚駭。


    在看清肖從章居高臨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時,傅重巒的腦中好似翻湧起一陣壓抑無聲的浪潮,被迫平靜,失去爭辯的機會。


    刺目的陽光似乎比昨日的要耀眼些,他怔了一秒,忽然就生出了一點不真實來,


    好像有那麽一秒,有一種魂魄被抽離的陌生感。


    他沒有辦法思考,此刻麵對肖從章審視的目光,他到底是傅重巒,還是盛寧……


    隨著肖從章放下書的動作,傅重巒驟然回過神,耳邊響起白義的聲音。


    “小的……見,見過肖將軍。”


    白義在不遠處端著冒著熱氣的藥,看見肖從章,一時嚇的不知道要說什麽。


    傅重巒猛的站起身,他喉間滾動了片刻,定了定心神,走到肖從章麵前。


    “不知這位是?”傅重巒的目光帶了幾分冷淡疏離之意。


    肖從章漆黑的瞳孔停了一瞬,他看著麵前比他矮一個個頭的傅重巒,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傅重巒故意的疏離,肖從章沒說話,隻是在一旁的石桌旁坐下,兀自倒茶。


    一旁的將肖從章帶來的管家這會才上前,低聲同傅重巒說了句。


    “公子,這是那日來過府上的肖將軍,今日是特意來,看望公子的,老爺方才交代了,讓公子奉為上賓,莫要怠慢。”


    “是嘛。”傅重巒聲音冷淡無比。


    管家也沒想到傅重巒是這等模樣,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傅重巒示意他先下去,管家這才鬆了口氣,忙的請安離開。


    待管家離開後


    傅重巒定了定心神,麵色如常的走到肖從章麵前,行了個不太認真的禮。


    “讓肖將軍見笑了,請肖將軍原諒方才阿寧的失禮……”


    傅重巒的聲音低啞虛弱,額間的冷汗這會早被風吹幹,但臉色不見多好,唯獨望向肖從章的目光,眼含波瀾。


    肖從章似乎喝茶的動作停了一瞬,隨後沉沉的應了聲。


    “我年長你許多,阿寧可喚我一聲肖大哥,不必如此生疏。”


    “昨夜睡的不好?”


    出乎意料的,肖從章語氣平和,似乎看不出傅重巒眼中的疏離一般,隻把他當成了一個長輩家有些交情的晚輩。


    傅重巒眉間皺了皺,隨後也在肖從章對麵坐下,喚白義將藥端了過來,當著肖從章的麵,端起藥碗,


    隨著氤氳而起的水氣,麵容有一瞬間的模糊,一雙眼眸似笑非笑的落在肖從章麵上,語氣帶了些許的輕佻散漫。


    “肖將軍既然來了,又何必問這些無用的……不偌肖將軍換一中問法,問我,是否能幫你實現你的目的?”


    “盛寧,你,比我想的要更聰明。”


    肖從章聞言,神色也不見驚訝,隻見他緩緩放下茶杯,目光宛若攝人魂魄的鷹勾一般,盯著傅重巒麵上的每一絲表情變化。


    傅重巒平靜的同他對望,隨後笑了聲


    “那我便當,肖將軍在讚美我好了。”


    肖從章站起身,在亭子邊對著院子環顧了一圈,聲音淡淡。


    “這場賭局,你有幾分把握能贏?”


    傅重巒頓了頓,知曉肖從章是在說之前跟那位顧侯二公子的賭約的事情。


    看著肖從章高大挺拔的正經背影,傅重巒的眼眸斂了斂,心中忽的生了幾分壞主意。


    明明他都躲在府裏不出門了,偏生這肖從章就是非要上門來討嫌。


    他記得從前肖從章非常討厭不熟之人的觸碰,今日他不趁眼前這個機會惡心他一回,他傅重巒的名字就倒回來念……


    他放下藥碗,麵色帶著幾分難過委屈,配上一張無辜少年模樣,是個人都很難不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隻見他走到肖從章身邊,淺色蒼白的指尖宛若一條銀蛇般靈活親昵的故意攀上了肖從章的手臂。


    下一秒,肖從章的眉間擰了起來,側眸一臉莫名的看著他。


    隻見傅重巒輕咳了幾聲,一雙淺色瞳孔的眼眸抬眼望著他,若隱若現的水汽。


    “這就要看,肖將軍你是把我當盟友,還是,當做一枚棋子……”


    清啞的,甚至帶了點軟調的少年嗓音傳進耳中,宛若被風吹落的樹葉聲,沙沙入耳,格外能迷惑人心。


    話音落下,傅重巒緊緊盯著肖從章變化的神色,期待從他麵上看出幾分惡心厭煩的意味。


    但過了一會,肖從章好似定住了一般,漆黑如深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想從他的眼中,看到誰一般。


    手掌貼著的手臂出漸漸起了溫熱,傅重巒愣了愣,見肖從章沒反應,便也覺得沒意思了。


    手剛打算抬起離開,卻被肖從章驟然的用力抓住。


    此刻再抬眼,隻能從肖從章的目光中看出無盡的冷漠和無情。


    語氣森冷,竟連方才的絲毫客氣也無了。


    “我不管你在扮豬吃老虎也好,還是打算要玩弄人心,盛寧,不要在我麵前演這種粗略不堪的戲碼。”


    肖從章說完,用力甩開了他的手,鋒利的眉峰皺緊,連一貫無甚變化的唇角,此刻都帶著一股不耐薄情。


    傅重巒腦中懵了一瞬,隨後反應過來,心中無端也是無語。


    這家夥這臭脾氣,還真是,十年如一日。


    不過能氣到這個家夥,也算抵了一些今日他貿然上門來的打擾他清淨的怨氣,估計忍他一下。


    傅重巒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姿態隨意的朝邊上的亭柱靠上去,目光睨了肖從章一眼,冷笑一聲。


    “既然肖將軍不信我,我也不奢望得到將軍的幫助了,今日我乏了,肖將軍,請回吧。”


    說罷,傅重巒壓下一點眼角上揚的笑意,冷著臉紅著眼就打算往屋裏走。


    一副被堂堂肖將軍欺辱了的模樣。


    一旁的白義看到臉色變化精彩紛呈,一直張著嘴,驚訝的合不上。


    這……他的主子,是在跟肖將軍,聊一種,很高深的東西嘛?


    白義兩邊都瞧了瞧,還是沒明白,不過看著自家公子跟這位英明神武的肖大將軍一副要吵架的模樣,他心中還是有些心驚的……


    不會打起來吧……


    傅重巒才不會管白義想的這些,他轉身剛沒走幾步,


    大概是打背影就看出傅重巒此刻的輕鬆快意,好似擺脫了什麽天大的麻煩一般,


    肖從章的聲音宛若午夜霎時驟然響起的催命鬼一般在身後響起。


    “我自然會幫你,阿寧。”


    話音宛如驚雷一般劈落,傅重巒的背影在肖從章的注視中,腳步猛的頓住,僵硬成木頭。


    高大的男子背對著院外天光,在一片明滅搖曳的光影中,隻能依稀看見,唇角那抹極其冷淡的笑。


    “畢竟,肖某也是答應過盛太傅的請求,言出必行,偌毀約,於心不安。”


    “盛寧,開始吧。”


    傅重巒猛的轉過身,氣息不勻的胸膛起伏著,一雙眼眸中滿是怒氣……


    ……


    兩個時辰後。


    日頭早早繞上了樹梢頂端,叫了一早上的鳥兒,這會日頭曬了,也都安靜了不少。


    傅重巒隻穿了身淺藍素衣,滿身是汗的重重將手中到小腿高的水缸放在地上,隨後身形一個不穩,摔坐在地上,腦子發懵。


    水缸的水被摔的蕩漾波動,有一些灑出,氤濕了淺色的衣擺。


    坐在傅重巒對麵石桌旁盯了他兩個時辰的肖從章緩緩起身,走到傅重巒麵前,微微垂眸,逼的傅重巒隻能抬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


    高大的身影在傅重巒清瘦的身上打下一片虛影,遮擋了一些日光。


    一隻寬大骨節修長分明的手伸到傅重巒眼前。


    傅重巒烏黑微濕的眼睫眨了眨,停頓了片刻後,抬手扇了上去。


    哪知道那隻手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動作迅速的收了回去。


    傅重巒的手打了個空,給了麵前的空氣一掌。


    莫名有些滑稽可笑。


    傅重巒怒出中來,猛的站起身,卻又因為起的太猛,眼前一黑就往前倒去。


    被一雙溫熱的手牢牢扶住,才免得更加狼狽。


    肖從章皺著眉將他帶到一旁躺椅上,將他摁坐下來後,看著他冷著臉麵無表情,隻是聲色平靜的說道。


    “你身子太虛了,尋常起坐尚且容易氣血不足,顧家二郎習武多年,三月後偌你還是這般身子,


    莫說要贏下他,便是能撐到你們的第三局,便是艱難。”


    傅重巒斜眼棱他,有些憋屈的不想同他說話。


    心中倒是有骨氣的在嘀咕。


    關你什麽事。


    “日後,每日早晨三刻,起身抱水缸下蹲半個時辰,晚間飯前半個時辰,稍後我會告知盛太傅,由他監督於你。”


    肖從章說完,見傅重巒在瞪他,心下也知曉他現在估計不是很想看到自己。


    少年人都有些小脾氣,何況是被精細養大的盛寧。


    肖從章沒在說什麽,交代完後,像是完成了今日的事務一般,轉身就往外走。


    待到肖從章的身影消失,傅重巒一直緊繃的弦才驟然鬆開。


    他顧不得一身的汗,癱倒在椅子裏,神色疲憊,精疲力盡。


    手現在還在麻著,傅重巒放棄了擦汗的念頭,一動不動。


    心中有幾個疑點不明,但方才肖從章在時,他並沒有主動問,因為照肖從章的性子,也定然不會告知他。


    肖從章向來不像是會主動摻和到文武爭鬥,世家爭權裏麵去的。


    盡管他依稀猜到,這次有了皇帝的示意,但究竟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才會在乎這麽小小一件世家子弟之間的賭約……


    其中必定錯綜複雜。


    這個在那日他知道上門拜訪的事肖從章時,他便猜到了幾分。


    承伯侯府,皇帝……看來,整件事,莫名變得很熱鬧了……


    傅重巒有些嘲諷的輕笑了聲,不知是想到從前的許多事,還是笑現在兀自猜測的自己……


    笑自己算計了一輩子,做了一輩子的局,到如今重生一次,依舊是那個令人厭惡的靈魂……


    良久,隻見他長歎了聲,合了合眼眸。


    明明疲倦過後,腦中清醒不已,但現在,傅重巒卻很想讓自己在糊塗昏睡下去。


    想到方才同肖從章無端爭執的自己……


    雖然討厭肖從章這麽多年,但忽的勾起少年時的回憶,卻又是莫名生了幾分哀涼,因為他知道,他不是年少的傅重巒了。


    而肖從章,也不會重新成為那時沉默寡言的肖從章……


    一切都在變,一切,都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走。


    有時他也曾忘了,年少時遇到的人和事,才最為真摯和珍貴……


    眼皮漸漸變得沉重,傅重巒有些放任著自己的理智,任由自己,被過去牽引,陷入回憶之中……


    那時的傅重巒,到底,是怎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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