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極寒之地,威嚴古老的城邦屹立在寒風暴雪之中。木樁上的火焰劈啪作響,身穿絨毛鐵甲的士兵堅守在高聳的城牆上。


    城邦內,宏偉壯觀的三尖式建築裏,一場對罪人的審判正在進行。


    “編號001784號恩卿,對於你所犯下的罪行,是否認罪?”身穿白色長袍的審判長坐在正席位上,他嚴肅地注視著下方有些憔悴的犯人。


    “....”


    “編號001784,你有權保持沉默,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這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


    “編號001784,你包庇私藏瘟疫感染者二十餘人,嚴重違反萊哈爾律法一百七十二條第一款規定。我們將對你的行為判處最高刑罰。即使是這樣你還是保持沉默嗎?”


    恩卿抬起蒼老的麵孔,他終於開口,聲音很是虛弱:“那些孩子還很健康,他們不是感染者。”


    “但他們很快就會失去理智,一旦瘟疫侵蝕你又能做什麽?你下得了手嗎?瘟疫因此大規模擴散你擔得起這個後果嗎?”


    “法官大人,我申請與犯人進行簡單交涉。”一個戴著單片鏡的高個男人走上前,獲得審判長的許可後他來到恩卿身邊,“你現在認罪還可以救那些孩子,否則的話你是知道的。”


    男人的雙眼如狐狸一般狡黠,他的笑劍拔弩張,不容許對方有一絲抵抗。但恩卿似乎很願意相信男人的話,他認真思考了許久,雙手相握,拇指間不斷地揉搓,汗液順著他的皺紋流下,浸濕了衣領。


    “....我....我認罪”最終恩卿還是屈服在了權力的威壓之下。


    聽到這個答案男人滿意地笑了笑,他退後幾步對審判長說道:“法官大人,犯人已認罪,可以宣判終案了。”


    審判長敲下木槌:“根據萊哈爾律法一百七十三條及前置第一百七十二條規定,編號001784號罪人恩卿,你私藏瘟疫感染者,嚴重危害社會公共安全,造成社會動蕩經濟損失人群恐慌,現對你判處終生監禁聖斯德爾最高層處罰。即日起由執行庭軍隊押送。現本案終了,閉庭。”


    “克裏特,你答應我的...一定要做到!”恩卿手腕上的鐐銬叮叮作響。


    名叫克裏特的高個男人緩緩走來,他的右手抵住恩卿的下巴將其往上一抬:“我會的。”


    “那你再讓我和孩子們見一麵!就一麵!”恩卿站起身抓住了克裏特的手腕。


    “很抱歉,律法沒有這樣的規定。你還是安心上路吧。”克裏特整了下衣著,轉身離開了審判庭。隻留下恩卿在原地啞口無言,最後被守衛帶走關進了萊哈爾的地下牢房。


    “兄弟,你犯什麽事進來的?”


    恩卿瞥了眼自己的“新鄰居”,沒有說話。


    “喂!和你說話呢!”


    恩卿坐得端正,雙眼平視著鐵欄杆外的陰暗。


    “真沒勁,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那個囚犯朝恩卿丟了塊土後便側身躺下不再說話。


    ……


    “陛下,風暴就要來了。這次怕是一場比以往還要強的寒潮。”


    “咳咳咳,知道了,多加點炭火就是了。各區也都分發好了吧咳咳咳咳咳...”體態肥胖的國王慵懶地靠在王座上,他搓搓自己蓋住脖頸的白胡子,全然沒有將風暴放在眼裏。


    “都安排好了。”


    “那還有什麽要擔心的嗎?沒有了!”國王兩手一擺,“對了,那個包庇感染者的犯人審的怎麽樣了?”


    “明日就送往聖斯德爾了。”


    “那些感染者呢?”


    “陛下,感染者都是要殺死的,這是世界統一的規定。”


    “也是,好了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位於北境極寒之地的城邦萊哈爾,今夜即將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暴風雪。窗外寒風呼嘯,陰冷的牢籠顯然不是一個躲避寒潮的好地方。


    巡查的兩名獄卒圍坐在火爐邊閑談。今晚輪到他倆值班,臉上肉眼可見的怨氣。


    “冷死了,怎麽寒潮期偏偏輪到我們值班。”


    “誒燃料還夠嗎?”


    “我看看,今天晚上應該夠用了。”


    “剛才的審判你看了吧,你說,那二十多個孩子會怎麽樣?”


    “我哪知道。要麽凍死要麽餓死要麽直接被處死。”抱怨天氣冷的獄卒顯然不在乎那些孩子是死是活,對他來說度過寒潮才是要緊事。


    “其實他們也挺可憐的...”


    “你這人真好玩,同情一群感染者?等他們把你傳染的時候你可別哭。要怪就隻能怪他們運氣不好!”前一個獄卒大笑道,痛快地喝了口熱酒。


    這兩人的話恩卿聽的一清二楚,他神色慌張,雙手抓住生鏽的鐵欄杆:“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克裏特明明答應我要照顧好那些孩子的!”


    獄卒轉頭向這邊看:“吵什麽吵!誒你不就是今天審判的犯人嗎?怎麽,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心管別人?”


    “我要見克裏特!拜托了幫我通傳一下!”


    語氣嘲弄的那個獄卒站起身,他拿起一旁的槍走到恩卿麵前:“再吵就把你頭崩了!”


    “求求你了...我隻要見一麵克裏特....”


    獄卒不耐煩地嘖了聲,槍已經抵在了恩卿的額頭。


    “好了好了,別管他了,隨意處決囚犯你也是要被懲罰的。”另一個獄卒走上前拉著對方回到了火爐邊。


    恩卿無奈隻能回到草鋪上。無論如何他都得想辦法逃出去,否則那些孩子今晚就危險了。


    夜深,牢籠外風雪驟起,呼呼的悶響鬧得人心惶惶。地牢的溫度很低,隻有獄卒邊的火爐散發著微弱的溫暖。


    ‘轟隆。’


    ‘轟隆。’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沒啊,又是哪個囚犯在搞鬼吧。”脾氣差的獄卒起身準備去巡視一番。


    就在他拿起煤油燈的瞬間,地牢的天花板被積雪壓垮,高山上的冰雪瘋狂地滑落。


    “雪崩!雪崩了!快逃!”


    “喂!把牢門打開啊混蛋!”牢房中的囚犯眼睜睜看著兩個獄卒向外跑去,牢門緊鎖,冰雪正在一點點掩埋這裏。


    恩卿拿出一塊布,把石頭包在裏麵做成了一個簡易的“錘子”。接著他找準鐵欄杆較為脆弱的部分用“錘子”用力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放棄吧,怎麽可能砸的掉。”


    “關在這裏早晚都是死,反正也逃不走。”


    耳邊都是其他人自暴自棄的聲音,也許他們可以放棄自己的性命,但對於恩卿來說,還有二十多條人命背負在他的身上,如果現在放棄,在恩卿眼裏和殺人又有什麽區別?所以他一直在砸,他不願放棄,也不能放棄。


    大雪淹沒了恩卿的半身,嚴寒讓他的行動愈發緩慢,通紅的肢體已經開始發紫失去了知覺,再過不久恩卿就會倒在風雪中永眠。


    昏暗的牢籠中,恩卿的視線變得恍惚,他似乎看見了一個矮小的身影在對他揮手。恩卿眨眨眼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樣貌,是個小孩。


    ‘你怎麽跑這來了...’


    ‘這裏太冷了,快回去吧...’


    ‘我沒事,我馬上就能出去了...’


    ‘等我出去就帶你們離開,你們不是感染者,你們很健康...’


    恩卿年輕的時候隻是萊哈爾的一位普通士兵。那時的他才十八歲,身手矯健勤奮刻苦,跟著軍官打了很多場勝仗。容貌英俊、身材健壯的他俘獲了許多女性的芳心。不過卻都被他一一回絕了。


    恩卿的父母都是萊哈爾的軍人,在一次戰爭中意外身亡。恩卿從小就立誌成為一名和他父母一樣英勇的士兵,為了守護這座城而不斷戰鬥。


    三十一歲,恩卿在一次戰爭中重傷,康複後不得不撤離前線。那之後他便潛心訓練新兵,把自己的一切都授予他們。


    萊哈爾周邊戰爭多發,城中自然有許多孤兒。三十九歲的恩卿用他這半生的積蓄建造了一所收養這些孩子的孤兒院。


    日子一天天過去,原本平靜的生活因為一場怪病變得糟亂不堪。四十五歲的恩卿第一次知道瘟疫的存在。這種病傳染性極強,被感染喪失神智後必死無疑。


    萊哈爾動蕩不安,凡是感染瘟疫的人都將被即刻滅殺!


    恩卿以為隻要自己保護的夠好,這些孩子就能在瘟疫中活下來。但他錯了,瘟疫不知何時侵入了進來,一個孩子不幸感染,很快就被侵蝕而死。


    其他的孩子並沒有出現感染症狀,恩卿沒有上報高層,選擇將其他人藏了起來。但紙終究包不住火,萊哈爾巡查庭迅速出動抓捕了包括恩卿在內的二十餘名瘟疫接觸者。


    恩卿被審判,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他。人人都痛恨瘟疫,痛恨與瘟疫有關的一切。當人們的利益會因你而受到損害時,不論你曾經做過什麽,都將是被萬眾唾棄的罪人。


    在萊哈爾民眾眼中,接觸者與感染者並無差異。


    恩卿的身體全部沒入雪中,他的頭仍在艱難地向上鑽。最後一絲光亮泯滅在眼前,恩卿失去意識昏死了過去。


    ‘你甘願就這樣死去嗎?’


    ‘誰在說話?’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我?’


    ‘你想保護他們嗎?’


    ‘保護誰?’


    ‘保護那些孩子。’


    ‘你有辦法幫我嗎!求求你,讓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


    恩卿冰涼的肉.體散發出一股劇烈的能量,在他心口的位置,一塊黑色的立方體顯現,最後形變,成為了一副鎧甲附著在了恩卿身上。


    ……


    “這些孩子的處決方案定下了嗎?”


    “克裏特長官,就在剛才因為風暴的關係,地下囚牢坍塌了。人手暫時不夠用於執行感染者的處決。”


    克裏特有些意外,至少在這個溫暖的房間裏他並意識不到暴風雪的可怖。“這麽嚴重嗎?”


    “是的,許多區域也出現了相似的狀況,這次的寒潮期比以往都要嚴重。”


    “既然如此就由我親自去解決他們吧。”克裏特收拾好器具往收押室走去。


    “院長在哪裏?你們把他怎麽了!”


    “我們沒有感染為什麽不放我們走!”


    “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可憐的孩子們,隻要與瘟疫有關,就都得死。你們的恩卿院長沒有告訴過你們嗎?”


    “你這個惡魔!你們都是些沒有人性的混蛋!”一個高個子的男孩站在最前麵對著克裏特怒吼,看起來他是這群人裏最大的那個。


    克裏特抓住他的頭發:“如果不是這場風暴,我甚至都懶得碰你們。”


    窗外狂風呼嘯,冰雪不停拍打著玻璃。房內的嗚咽聲此起彼伏,沉重的呼吸讓氣氛更加凝重。


    克裏特手中的刀刺向那個男孩,就在這時身後的大門被人踹開,恩卿邁著沉重的步伐闖入收押室。他手中的大劍猛地砍向克裏特,眼中沒有一絲留情。


    風暴仍在繼續,恩卿帶著二十多個孩子在一片鮮紅中走進了冰封的天地,很快便失去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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