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壓抑情緒太久,也許是那些時日宗氏女兒對她影響頗大,明明宗壽與以往沒有不同,吉了情緒卻不同以往地迸發。


    其實,吉了情緒的迸發並不是失控,吉了無法失控。


    她質問宗壽,向宗壽袒露她的怒氣,實則是在心底深處權衡一番後的作為。


    她知曉宗壽不會介意,知曉宗壽反會表現出包容、縱容,甚至之後也會短暫退讓一時。


    可,愈是知曉,吉了藏在心底深處無法、不能向宗壽表露的怒就愈深重。


    她不甘雌伏,卻總是處於下風。


    宗壽的所作所為,哪怕無意,也每時每刻都在展露他的勢強與相較之下的吉了的勢弱。


    吉了怒,實則更是因自身的無力,她知自己難以撼動、推翻她所不滿的一切。


    她不是沒有暴戾、猙獰的情緒,也不是沒有過一劍殺死宗壽的衝動,但暴戾、猙獰、衝動通通被理智、冷靜死死壓製,動彈不了分毫。


    吉了的理智、冷靜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勢不在她,不要妄動,不能失控,妄動與失控的代價更是她所不能接受。


    前世吉了學劍,深知一味重防勢難以克敵,若想製敵必得以攻勢勝人。


    但世間有太多事遠比劍術複雜,所謂攻勢也不僅僅是比誰的劍更快更猛。


    當勢不在她,對上宗壽,多數時候唯有以防勢代攻勢,少數時候微弱的攻勢也得在心底權衡後才能展現。


    所謂微弱攻勢,種種原因下,最終隻能表現為她的不滿與抗拒。


    所謂權衡,是權衡如何表露不滿與抗拒才是無傷大雅,才能使宗壽不致心存芥蒂。


    攻勢如此微弱,偏又如此權衡,吉了心覺憋悶嗎?


    她覺憋悶。


    若她別無所圖,自是不必在意宗壽是否有芥蒂,便是宗壽的生死又與她何幹?


    可吉了有所圖啊,她圖謀宗壽的權勢,圖謀宗壽事成後將權勢分與女兒,宗壽與她大有幹係,她必須接受由宗壽引起的憋悶。


    好比認祖歸宗一事,吉了再是不願,最終仍是必須接受。


    她所能做是在必須接受前,借著不滿與抗拒,從宗壽、從季氏得到更多。


    宗壽事未成前,是他與季氏合謀;而當宗壽事成後,就該是她與季氏合謀。


    認祖歸宗一事,盡管吉了情感上不願接受,可從利益考量,接受於她並無害處,相反是益處頗多。


    一朝認下季氏祖宗,他朝季氏便就是她女兒的母族,天然是同盟是助力,是她女兒走向至尊位的基石。


    是以,吉了的憋悶無比真,但吉了的不滿與抗拒是真也是假。


    吉了過分理智,她的攻勢再是微弱,終是為的克敵製勝。


    即使宗壽當場解釋了尋來水清不是為讓季氏出錢出力,更不是為逼迫吉了與季氏熟絡,吉了也置之不理。


    借著忙於旁係女兒定親事宜,吉了將她的不滿與抗拒延了兩月,期間更是故作心死,經商之事再不提。


    縱使宗壽主動提及,吉了要麽陰陽怪氣地說宗壽是為令她受製於他,要麽幹脆冷漠地不言語,總之,全然一副被傷透心的模樣。


    若說宗壽看不出吉了的心死是誇大的做戲,那也是低看他。他太清楚吉了對他的情意究竟有多深,哪至於被他傷透心呢?


    他知吉了實則是為讓他退讓。


    宗壽其實願意退讓。吉了“鬧脾氣”,宗壽也是心甘情願陪她做戲。


    在宗壽,吉了鬧脾氣是恃愛作態,仗著受他愛重故意作態,他非但不反感,反還覺可愛。


    宗壽一直希望吉了“恃寵生驕”,同時,他也想知曉自己究竟會為吉了退讓到何種地步。


    不過,隻兩月的時間,宗壽就發覺自己無法冷靜自持。


    他無法繼續陪吉了做戲,他有些受不住吉了長久的怪聲怪氣式地刺他冷他。


    他更喜歡吉了的溫言軟語,他想要吉了的愛意,他想吉了回複到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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