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此番說定,那文鴛瞅著時辰不早,再略略說了幾句話,想著幼蓉那裏隻怕要叫喚自己了,便起身想要告退。馨予自然也不留她,隻笑著道:“妹妹素來愛梅花,可喜今日我折了兩支,正放在那雙耳春瓶之中,你帶過去與妹妹賞玩吧。至於瓶子,過兩日再送還來也使得。”


    文鴛聽得點了點頭,笑著道:“先前我們小娘子正是說著您這裏的綠萼梅呢,說著清絕,看到這個必定歡喜。”聽得這話,馨予也是一笑,令外麵的青鶯捧來一個春瓶與文鴛。文鴛定睛一瞧,卻是一個青花春瓶,映襯著那枝椏崎嶇,暗香浮動的綠萼梅,更顯出別樣的清雅。


    她便是十分歡喜,忙又是代幼蓉謝了馨予一回,才是伸出手捧住那瓶子,告退而去。馨予則坐在那裏想了一回,才是又喚來青鶯等人做刺繡活兒。又是忙碌了一回,瞧著進度合宜,她便令人放下針線活兒,隨著自己散出去玩耍,又道:“總也不能為著這一樁事,竟是不要過日子了。”


    青鶴等人啐了一回,隻說女郎又是混說話,什麽是不要過日子了,可麵龐上還是露出歡喜之色來。她們到底是年歲尚幼的女孩兒,若是整日裏拘束著,自然也有幾分憋悶的。如今馨予說著散散心,雖說隻是在院子裏走動一二,也是十分歡喜的。一時間,或說有著梅花香,或者有說天色越發的冷了,嘰嘰喳喳,不一而足。


    如此走動了一回,馨予瞧著日色西沉,便也喚了人,一道兒回去。先是整肅一二,去了賈氏的屋子裏問省了一回,略略吃了一點東西,才是重頭回來,令小廚房上了菜肴,自己慢慢地用了飯。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她才是起身,又令人提著燈籠在前,自己扶著青鶴的手,後麵還跟著三四個人,一路到了元茂的屋子裏。


    這些日子以來,元茂雖然與賈氏的關係稍微緩和了些,但多半還是在自己的屋子裏用飯,然後去書房整理事務。今日也是不例外,馨予一走入元茂所在的正房,就是瞧見他書房的燈火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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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發人過去通報了一回,在外麵略略等了等,馨予就是跨入屋子裏,抬頭看去,元茂正是擱下了毛筆,捧起茶盞吃了兩口茶。馨予便是上前來襝衽一禮,見著元茂放下茶盞擺了擺手,她才是起身道:“爹爹,女兒又一樁緊要事,須得與您說一聲。”


    元茂便是一笑,看著馨予那漸次紅潤起來的臉龐,眼中閃過溫情,一麵讓她坐著說話,一麵道:“什麽緊要事須得你這時候過來?仔細外頭風大,又要受些風寒。”


    “有關三妹妹的緊要事,我也不敢與旁人說去。”馨予便是將文鴛過來說的話細細說了一番,然後才是低聲道:“三妹妹素來端莊,可情之所係,哪裏能那麽容易熬過去的?我也是糊塗了,竟沒發覺。隻文鴛她日日瞧著,實在不能再這麽著了,才是巴巴地過來說了這麽一聲。到底是什麽人,又是怎麽一個緣故,卻都是不敢說半個字的。我瞧著,說不得也有七八成……”


    元茂的臉色略有些陰沉下來。


    馨予也是明白這個時代的規矩,當下在心中暗暗歎氣,一麵站起身來,口中卻少不得低聲勸道:“您莫要氣惱,三妹妹如此苦熬,還不是想著身份禮數所致?她是這般用心忍耐,倒是讓人瞧著心中難過。雖說規矩禮數緊要,可也不能為著這一個,真真是要她再這麽折騰自己呀。而且,三妹妹她,也未曾透露分毫,原不曾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兒……”


    聽得馨予這麽說,元茂這回也是緩過神來。先前他之所以氣惱,卻是因為先前有一個幼蘭,又是做出這樣那樣的事情,讓他不免有些遷怒。如今聽馨予這麽一番話,他才是漸漸回過味來。是的,年少慕艾,自然的道理,當年自己與秀芝,不也是如此麽?發乎情,止乎禮。幼蓉並未做錯半分,色色都是在規矩之內,哪怕心中煎熬,也是如此。隻怕她也是想著幼蘭的種種,生怕旁人也是如此看她,才是這般的。


    這孩子,心中如何能受得住!


    想到這裏,元茂目光也是軟和下來,他看著馨予那微微蹙著的眉頭,十分懇切的神情,輕輕一歎後,道:“你說的是,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幼蓉素來端莊,哪怕心中有所念,外麵也不露分毫,可我們這些至親,哪裏能看著她這麽自苦?”


    馨予聽得他這麽說,知道這一件事多半可以過去了。因此,她麵上也是露出些許笑容,柔聲道:“爹爹心中有數便好。到底,這姻緣之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隻要走的是正道,這兩情相悅,正是錦上添花的好事兒呢。”


    父女兩人這般說了一回,眼見著這件事過去了,馨予便再說了幾句瑣事,就是起身告退。元茂也不多留,他今日事務繁忙,正該將這些處置妥當,明日也好將幼蓉之事細細問了明白。因此,他隻是多囑咐了幾句吃食衣衫的事情,就看著馨予告退而去。


    這一日,便也就是這麽過去了。


    翌日清晨,馨予才是起身,略略梳洗一番,她就是看到薛嬤嬤將一疊箋紙送過來,她不免有些疑惑,又笑道:“昨日裏嬤嬤家去了,怎麽這麽巧,一日的功夫就是積下這麽些書信來?竟是趕在一道兒了。”


    薛嬤嬤也是麵上帶笑,又道:“正是如此,他們將書信與了我,我一封封收著,也是心中奇怪,真真是巧了。女郎仔細瞧瞧,可有好些人呢。”說著這話,她便是將中間一封翻出去放在上麵,一道兒遞給馨予。


    馨予瞧著那封皮上麵寫著沈家的地址,臉頰便是止不住微微一紅,忙將這一封翻到下麵,又是故作自然地瞧了瞧旁的,才是收攏了放在邊上,道:“想來也不是什麽緊要事,且放一放,等會兒我再瞧了回信。”


    瞧著馨予如此舉動,薛嬤嬤麵上依舊是帶著和煦的笑容,心中不免有些好笑,隻麵上也不露半分,笑笑便是過去了。馨予眼瞅著薛嬤嬤如此,她麵上不免更有幾分潮紅,暗中也是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自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個時代太久了,竟也有幾分同化,聽到這些個事情,也不免紅一下臉,其實說來,這又算什麽呢?要是在現代,差不多也就是打個電話罷了,連手拉手也算不得呢。


    心中這麽想著的,馨予終究將那些羞澀什麽的拋開,照著往日一般,吃了一點點心後,走了賈氏的屋子一回,就是回來。她布置了今日針線活的進度,讓青鶴等人做去,自己則先取了筆墨來,坐在那裏看了書信。


    這次卻有石秋芳、袁錦琴、秦文琦並沈維四封信箋。石秋芳倒還罷了,沈維也是自有緣故,且放著不提。倒是袁錦琴與秦文琦,這兩人一個是略有些嫌隙的熟人,一個是幾麵之緣的,怎麽忽而就送了信箋過來?因著如此,她先是翻看了這兩人,秦文琦不過是邀請她過去看梅花作詩什麽的,不過一個宴請。而袁錦琴,雖說是寫得十分婉轉,卻也是邀請她說說幼蓉近來的一些事,這般探問,必定是幼蓉近來露出了些異樣之處,卻總也不說,她方是如此。


    馨予瞧著並非大事,略略想了一回,就都回了信。秦文琦有心,她自然也不便推辭,便也許了。袁錦琴的邀請,她卻是不好多說什麽的,便含糊提了提幼蓉近來身子不爽利,想來也是因此言談行動有些異樣,旁的再沒多說,至於邀請,也是拿著秦文琦的事兒推辭了去。


    將這兩人的書信處置完畢,馨予便又看了石秋芳的,照例是十分活絡嬌憨的言辭,並無大事,不過些許瑣事,並問了問馨予是否赴秦家的賞梅宴。見著不過如此,她也麵上含笑,不多時就將回信寫完。如此將事兒做定,她略略有些尷尬,坐在那裏半晌後,她才是伸手將那沈維的信箋拆開,細細看了一回。


    誰知道,這書信之中竟也沒有什麽大事兒,不過些許家常瑣事。不過這些小事兒,他卻是寫得情致婉轉,頗有雅趣,馨予細細讀著,倒有幾分讀現代散文的感覺,隻覺得餘香滿口,十分清雅。如此讀完,又是看了三四回,馨予才是頗有幾分感慨地放下書信,暗想:這是情書嗎?古代的情書,真真是散文詩一般,婉轉其詞,卻又十分雋永。也難怪先前那李幼蘭這般執拗,想來江文瀚在這上麵也是花了十二分的氣力,足夠打動人心了。


    這麽想了一回,她也頗有幾分踟躕,這回信可是有些不好寫呀!


    從匣子裏翻出一張梅蘭竹紋雪濤箋,馨予看著那微微泛著青色光華的箋紙,細細想了半晌,她心中有了個底稿,才是低頭慢慢地書寫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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