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蓉臉色慘白,登時就是跌坐在地上。她頭上戴著的一支珍珠飛鳳金步搖便嘩啦落在地上,而後從台階之上摔了下去。


    若是平日裏,這小小的金步搖落在地上,也多半無人注意的。可在這安靜凝滯的場麵裏,便是一根針落在地上也是聽得見的,何況那金步搖。眾人悚然一驚,俱是回過頭看去,見這是李家的小女兒李幼蓉,神情慌亂,風鬟霧鬢的癱坐在地上,眾人心底本就因為幼蘭與江文瀚相擁而產生的猜測,便更是真切了兩分。


    賈氏動了動唇角,卻怎麽也說不出半句話,隻能木然呆立當場。她雖說前麵也是曾許了女兒幼蘭與江文瀚之間的聯係,可究竟沒有定下來。且大家女子的操行品行,貞淨也是基礎,這夜來無人與人幽會,如何也算不得好的。莫說與江家定下婚盟,但凡這件事傳揚出去,風風揚揚之後,江家會不會應下,也是兩說。這般不體麵又吃虧受罪的事兒,她如何甘願!可恨幼蘭平日裏聰慧,如今怎麽這般粗略!


    這賈氏不言不語,旁人雖是震驚,卻也不敢說半句。哪怕是韓氏,為著婆母禮佛祭拜,卻見著這麽一個汙濁場麵,心裏憤憤不平。可想著李家的家世,她也不願聲張,省得兩家鬧出什麽變扭來。反倒是唐氏,看著這兩人摟在一起,半日也不曾分開,再想一想女兒珂蘭素來的心思,真真是刺眼不已,忍不住扭過頭去咳嗽了一聲。


    邊上的張氏雖是震驚,可回過神後就是一陣欣喜欲狂——已是到了這般田地,隻怕與李家的婚事再無妨礙了!她一麵歡喜,一麵又忍不住打量著周圍的人,聽得唐氏扭過頭去咳嗽一聲,忙就是伸手拽住了她,使了個眼色過去。


    唐氏看在眼底,心中更是惱怒,正是預備說些什麽。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丫鬟撐不住,手上的燈籠忽而砸在地麵上。這嘩啦一聲,便仿佛一個啟動器,終於讓幼蘭文翰這兩個震驚呆然的人回過神來。


    這也難怪。


    兩人真是棄了前嫌,以為是馨予作祟使的計謀,一個暗暗自得,以為馨予也是極看重自己,幼蘭更不必說,日後娥皇女英未嚐不可;一個想著自己容貌才幹、性情親緣俱是勝過馨予十倍,哪怕她使了計謀也得不到士榮,自己才是真命天女。而後又是一場甜言蜜語,兩情相依,誰想著忽而就是來了一行人,他們正是慌亂著預備躲開,那邊的大門便是被推開來。


    燈火通明之下,對麵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等人。


    如此捉奸似的場麵,又是將自己私通的事兒大白於人前,哪怕幼蘭嬌蠻,文翰自大,登時也有七分心虛,三分不知所措,一時半會之間,竟是渾然忘了旁的,隻愣愣抱著對方看向眾人。


    這會子回過神來,幼蘭先是尖叫一聲,忙就是伸手推開江文瀚,隻扭過頭用袖子遮住臉龐,轉身就是往屋子裏頭跑去。文翰則是男子,雖然也是有三分羞愧,七分無錯,但還是忙不迭站起身來,又是用手拍了拍衣袖,整頓衣冠,暗地裏少不得嘀咕一聲:幼蘭小娘子也真真是失了體統,哪裏有在眾人之前將人推開,使得他發髻散亂,衣袖不整的道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個時候,賈氏終於開口了。她眼眶有些充血,臉色鐵青,隻死死瞪著江文瀚,咬牙迸出這麽一句話來。


    江文瀚見著心底一顫,倒是有些許踟躕。未等他說話,一側的張氏生怕他這會子說出什麽不得體的來——不論怎麽說,這便宜是他們江家占去了的,若再說什麽,反倒顯得咄咄逼人,不見著是合適的。由此,她忙是上前來,攔在江文瀚的身前,臉上露出猶疑慌亂的神色,隻訕訕著道:“夫人、這、這事到如今,能說什麽呢?且又是在人前,也……”


    張氏停頓了一下,那目光就是往四周轉了一圈。


    賈氏真真是肚皮都是要氣炸了,卻一時也沒個奈何,想著女兒幼蘭平白損了名聲,日後婚事哪怕定在江家,這一處也有的人嚼舌,一輩子受累。真真是手指頭都是發顫!可轉眼一看韓氏唐氏,一個垂著臉默默不言,一個偏過頭去輕聲咳嗽,邊上的婆子丫鬟又是團團站著,各人神色不同,如何能再說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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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就在這個時候,跌坐在那裏,一時半刻被人忽略了過去的幼蓉慢慢站起身來,她緊緊攥著身側林嬤嬤的手,力圖鎮靜地慢慢走到賈氏的身邊,垂著慘白的臉,低聲道:“母親,家裏出了事,可得您趕緊回去布置。”


    這一句話,也讓賈氏能有個台階下來。她看看張氏母子,再看看唐氏韓氏兩人,又將屋子裏的丫鬟婆子瞟了兩眼,就是道:“我在知道了。”然後抬起頭看向韓氏,低聲道:“韓夫人,今日是我們家事,卻是誤了您的誠心,著實對不住你與老夫人。旁的我也不能如何,隻這菩提樹,說來我們家裏有一串這菩提子手串,在這裏供了十年,最是能使人沉靜安穩的。明日我便使人送與您,也是我的一片歉意。”


    韓氏聽得這話,也心知肚明,隻點了點頭,笑著道:“夫人何必如此客氣,你我原是常有往來的。小兒女常有些糊塗,偶爾錯了一點子,日後改了也就是了。旁人也不能說什麽的。”說完這話,她也是極有眼色的告辭而去。唐氏見著如此,也不用賈氏多說,自己心底原也堵得慌,順著話頭也是要告辭了。


    賈氏少不得尋出一個好事兒與她——過兩日宴席,少不得請文珂蘭過來坐一坐,也是結交閨中密友的意思。唐氏聽得麵色也好了不少,臉上帶出些笑容來,又是致謝了方才離去。這兩家的人一走,剩下的也就是李家江家的人並家中的仆役了。


    “夫人,我……”見著如此,江文瀚心底一動,正是要說些什麽。賈氏已是擺了擺手,淡淡著道:“原是家中有事,竟不好與貴家多說什麽。”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抬起頭看向張氏母女,唇角微微一勾,道:“日後有什麽,張夫人隻管寫下帖子,明明正正地過來說話。”


    說完這話,賈氏扭過頭看了臉色依舊慘白的幼蓉一眼,就是使眼色與邊上的丫鬟。那幾個丫鬟也是她身邊伺候多年的,自是明白,忙就是到了裏麵將幼蘭攙扶出來。賈氏見著長女幼蘭神情慌亂,雙眸紅腫,心底一陣酸痛,忙伸出手摸了摸幼蘭的手,察覺到她手指冰冷發顫,忍不住又低聲勸了兩句。


    如此,一行婆子丫鬟就這麽擁簇著李家母女三人離去了。獨獨留下江家母子兩人麵麵相覷,張氏倒還罷了,隻拿江文瀚卻忍不住將雙手緊緊攥成拳頭,臉上也有些陰晴不定起來。


    這廂如此,那邊的李家一行人卻是寂靜無聲,唯有幼蘭偶爾抽泣兩聲。等著回到了自家的院子裏,賈氏冷冷掃了一幹婆子丫鬟幾眼,見著她們俱是低下頭去,才是煩躁地一揮手,道:“讓林嬤嬤伺候著!”這回,幼蓉才是想起薛嬤嬤之事,忙低聲與賈氏說了,賈氏聽得這個,少不得使人去攙扶,自己卻是頗有幾分疑心地看了幼蓉兩眼。


    此時幼蓉正好抬頭,四目相對,她垂下臉沒有做聲,心底卻難得生出一股怨憤來。


    賈氏渾然不覺,隻拉著幼蘭的手到了內裏。幼蓉見著眯了眯眼,跟著進去了。剩下的林嬤嬤早已從一側的丫鬟手中端了一壺茶並兩碟糕點,見著主子們都是進去了,自己暗暗歎了一口氣,也是蹭了進去。母女三人落座,賈氏與幼蘭坐在當中的榻上,幼蓉坐在左手的一張椅子。林嬤嬤則是與三人倒了茶,又是送到手邊,才是站在下手邊上候著。沒心思地吃了兩口茶,賈氏就是擱下茶盞,抬頭看向幼蓉:“今日你怎麽會在那裏?”


    幼蓉少不得如此這般地將事情原委說了出來。馨予送來花箋哭訴求情,與幼蘭送去花箋勸說告誡,見賈氏離去喚婆子前去證實幼蘭與文翰之間的事,以及最終從薛嬤嬤、林嬤嬤口中聽聞事項,忙不迭趕過去。至於家中有事的謊話,卻是沒再提了。她一一說著,心底的猜測也漸漸更明朗了。


    賈氏聽完這些,原本鐵青的臉色更是陰沉下來,她再也沒想到自己與李馨予那小賤種設下的圈套,卻全然落在自己女兒幼蘭的身上!這一番打擊,著實讓她說不出話來。而幼蘭此時卻忍不住迸出一聲咒罵:“必定是那小賤人使得毒計,設下圈套來害我!”


    不等賈氏開口,一側早已對這件事想出了六七成的幼蓉便忍不住咬牙,冷聲道:“姐姐若是不過去,如何有這一場橫禍?事到如今,你竟還是什麽都推到旁人身上,自己再無半分不妥?”


    “你這是什麽話!幼蘭可是你姐姐!”賈氏聽得這話,心裏又是不快,又是煩躁,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話。畢竟這一樁事,若是沒有幼蓉從中攪局,如何會鬧到這地步。幼蓉聽得這話,卻是冷哼一聲,抬起頭來盯著賈氏,半日不語。


    賈氏見著心裏微微有些發毛,斥道:“你這是什麽眼神!竟是……”


    “母親,我竟是不知道,為著一個大姐,你便是連李家的名聲也是不顧了!”幼蓉神色冷淡,看著賈氏淡淡著道:“我原還不知道,但聽得兩個嬤嬤的話,又是這麽一個經曆,還有什麽猜不到的?姐姐說是大姐設下的圈套,可惜她猜錯了,這個,應該是您的手筆吧。隻是天公不作美,陰差陽錯,這事兒會落在二姐姐身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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