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李馨予微微一笑,沒有接過話頭來。到底盧廷玉是個古代的男人,又不曾成婚,哪裏能知道這內宅裏頭的勾心鬥角之處?就是沈維等提點的人,也不過以為自己初來李家,姐妹清淡,方有心提點一二,並不知道深切的。而雖然這沈家、馮家兄妹,平素瞧著人品也是不差的,可親疏有別,在他們麵前說著自家的隱私,哪怕在現代,沒到了交情莫逆的程度,誰個會說?何況這還是宗族、家族大如天,什麽都是能牽累到包括自己在內的自家人的地步。


    她這般行止,盧廷玉稍稍一怔,有些猶疑。而沈維等人也是凝滯了半晌,馮芸便微微帶著些笑意,柔聲道:“今時不同往日,這六個字雖然說得容易,可細細品度來,卻是別有滋味的。馨娘如此,我們也是如此,隻是不負流年,細細經營,總歸會好起來的。”


    “是呀。自來是種花得花種豆得,再是勉強不得的。”石秋芳也是噙著一抹笑,說了這麽一句話,眼見著前麵有一處茅草亭子,便將話鋒一轉,笑著道:“前頭那亭子,卻是有幾分野趣,且我們走了這半日,竟過去瞧一瞧,若是使得,也歇息片刻,觀景休憩兩不誤,可好?”


    她原是個嬌憨可人的女孩兒,言笑晏晏的,又是這般婉轉的話兒,自然無人說個不字,紛紛應了下來。便是謹慎如沈維,思量著妹妹沈綺也是在這裏,又在這般大庭廣眾之下,規矩上麵也是能說得過去的,倒也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意欲送了妹子過去玩耍片刻,也瞧一瞧這幾個女孩兒的心性。


    至於盧廷玉、馮籍兩人,前者為著先前馨予那微微一笑而心生疑慮,馮籍又是個性情灑落的,雖規矩禮數周全,但大麵上過得去,竟也無妨的。由此,兩人俱是含笑應了,一行人便慢慢行至那處亭子。


    這草亭子,原是建在一處江汀之側,一麵是綠萍漲滿,細流泊泊然的河麵,一麵則是栽種了許多的柳樹,其下又有些說不出名兒來的野花雜草,或是鬱鬱蔥蔥的東一處西一處的,或是與那些濕漉漉的苔蘚一並纏繞在樹幹之上,真真是滿目芳草,雜花生樹。


    馮芸見著這般景致,由不得讚道:“真真是芳華滿目,使人觀之可親可近可愛。”說到這裏,卻又是一歎,道:“隻是可惜了,不能隨手把玩,時時刻刻可見。”


    “天然景象,自不能雕琢出來的。”一側的馮籍見著妹妹如此感歎,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笑著道:“若非如此,許多士人,也不必遊學四方,尋幽探奇。”


    “馮公子說的是,隻是我們女孩兒,哪裏能遊學四方,尋幽探奇?也隻能挖空心思,尋些雕琢來的東西。一來玩賞,二來也是一番情致。”馨予聽得馮芸頗有幾分癡癡的意思,心裏略略一想,便笑著道:“我思量著,竟取石盆來,自作籌劃。或起假山,或栽花種樹,或做湖泊,或起樓閣亭台。隻端看心思。如此這般細細籌劃,著意剪裁,豈不是也有一番奇妙?”


    馨予這麽一說,眾人略一思量,也都笑著稱讚,亦紛紛出了主意。這個說,假山最妙,卻是要用油灰,油灰色白,竟還是白石盆,選宣州石方可。那個道,若是要栽種,竟尋蔦蘿,水中白萍亦是不錯。還有的細細琢磨哪一處的石子可愛,哪一處的古樸,或是捉摸著蟲草亦可梭巡一些,如此種種,倒有些群策群力的味道。


    由此,馮芸便笑著道:“我聽得這些,竟是各有其妙之處,亦是各有思量之地。不若我們便以一個月為期,各自做一個盆栽。而後再聚,賞玩一番,也是一番情致了。”


    馮芸如此提議,沈綺立時點頭稱讚,道:“說得是,往日裏隻是吟詩作畫,賞玩佳境,說來雖是時時日日景致不同,但也有些無趣。竟不如這個巧宗兒,又有新意,又是別致。”石秋芳也是點頭,又笑著道:“是呀,往日裏吟詩作詞的,我總不如你們,今番細細琢磨,未必不能占個先呢。”


    說到這裏,沈維等人瞧著自己妹子都是這麽說了,也是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這盆栽之事,馨予先起得頭,自然不會反對。這件事做定,馮芸唇角帶笑,正是要說些什麽,忽而瞧見不遠處一個身著淡粉羅衫白羅裙的少女正往這邊走來。她的身邊,還有三四個女孩兒,俱是麵帶笑意,正是說談指點景致。


    她眉間微微皺起,臉上的笑意也斂了三分,隻轉過頭與沈綺道:“綺娘,你的妹妹她過來了。”說話間,那邊的少女仿佛也瞧見了這裏的景象,步子微微一頓,半晌後才與邊上的人說了兩三句話,自個快步走了過來。


    沈綺聽得馮芸的話,抿了抿唇角,抬頭看著妹妹沈靜過來,便站直了身子,走到大哥沈維的身邊。沈維神情自若,隻是瞟了走近的沈靜一眼,淡淡道:“二妹也來了,卻是巧合了。”


    那沈靜聽得這一句話,手指頭微微動了動,仍舊是垂下眼簾,低頭稍稍屈膝行了個禮,才是輕聲慢慢著道:“哥哥,姐姐安好。”竟是禮數周全謹慎的很了。


    馨予站在一側看著,心底卻覺出幾分異樣來。若是真真的兄弟姐妹,何至於這般疏遠。她與沈綺說話見麵也並非一次兩次,卻從沒聽她提及過妹妹兩個字,直到現在才是知道有個妹妹,這般情況,著實有些奇怪了。隻是,這些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又不知就裏的,哪裏又能說什麽,站在邊上當個看客,方才是真的。


    由此,馨予瞅著沈維沈綺兄妹與那過來的少女寒暄兩句,不鹹不淡,不輕不重的,竟不是兄妹,而是有過幾麵之緣的陌生人似的了。不過,或許是看在規矩上麵,或許是想著禮數,到最後的時候,沈維沈綺兩人還是囑咐了沈靜三兩句話,不外乎不要到太偏僻的地方,左右不要離了人。隻這三兩句話過後,那喚作沈靜的少女也就告辭而去。


    隻是,有了這麽一件事出來,一行人都是有些許尷尬。沈綺沉默了半晌,便彎了彎唇,眼底卻沒多少笑意,隻有些愧疚,道:“竟是我們的家事,擾了你們的興致了。真真是我們的不是。”


    “這有什麽,誰家沒三兩件事兒,幾個人的?”馮芸與她的關係極好,也是慣熟的,又知道這裏頭的底細,便笑著回了這麽一句話,轉過頭看著石秋芳也是點頭,馨予等人卻有些許驚訝。在心底思量一番,她才是開口笑著道:“不說這些敗興的事兒了。我瞧著這裏的景致不錯,不如再到前麵走動走動?”


    聽得這話,馨予也點頭,笑著道:“說的是呢。常日裏我也少有走動,隻怕生出是非來。便有散心的時候,也就在自個的小院裏頭,便是千好百好的地方,見著多了,也是厭倦了。今日出來走動,真真是滿眼都是新嫩的,瞧著便生出歡喜來。”她雖是不知道這沈家的架勢,但聽得看到了這麽一通,也猜出三五分來,多半還是因為同父異母,寵愛親疏這些上麵的。先前聽得沈綺說及繼母白氏如何如何,說不得,這個沈靜便是繼母所出的女兒。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由此,她略一思量,便將自己的遭遇半含半吐地說了些許出來,也是勸慰的意思。畢竟,沈綺過得絕對更自在些,到底她也是原配嫡出的女兒,又有兄弟,行動自若,甚至能擺臉色與那個沈靜看,比起自己這樣的處境,自然好得多了。


    果然,沈綺沈維兩人聽得馮芸的話,還是垂著眼,口中也是隨意說兩句話。但聽得馨予這麽一通話,在稍稍一怔後,他們倒是覺得心裏鬆緩了些。沈綺聽出馨予也是受繼母賈氏所欺,竟在自家也是拘束得慌,自己倒是比她強些,起碼那白氏雖然狠辣,卻不是在細枝末節上麵折磨人的,再者,也是生出幾分惺惺相惜的傷感與溫暖,竟十分熨帖。


    沈維更是精細些,也看出這位李家的小娘子馨予待自己妹妹頗為誠懇,雖然她有心胸有算計,但是沒有利益衝突,瞧著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刻薄刁鑽人,竟也不必擔心了。再者,自己並妹妹也漸漸大了,繼母白氏那裏雖說不是龍潭虎穴,卻也差不離了,妹妹受些熏陶,多些謹慎小心護著自己的心思,也是不錯的。說來,這個李馨予,雖然也是有些運道,能夠回到李家,但到底在江家受了多年的折磨辛勞,遭際堪憐。


    他看向馨予的眼神多了些溫和,也略略帶出些旁的複雜情緒來。


    馨予卻是極為敏感,很是能夠察言觀色的,且她又先說了這麽一通話的,自然要看沈綺沈維的神情,察覺到沈維的情緒有些異樣,她心底微微一跳,竟覺得有些許說不出來的滋味。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沈家與自己更無半分利益瓜葛,她略一思量,也就擱在一邊兒,隻聽得沈綺點頭說話:“正是呢。可不能白白辜負了這般良辰佳景。”***(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玉堂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嫣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嫣離並收藏玉堂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