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綺玉眼見著李馨予等人慢慢遠去,並無多說什麽話,她眼底的光亮微微一閃,唇角抿了抿,邊上的江文柔已然忍不住嚷嚷了:“什麽玩意,攀上了高枝,還真當自個是個鳳凰了!要是往日裏,我……”


    “柔娘……”綺玉深知她的性子,也對馨予的這一份運道豔羨嫉妒不已,可眼下還有旁人在呢。再說,事已至此,多說這些話也是沒用的,隻會讓自己顯得淺薄狼狽。由此,她低聲喚了一句,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江文瀚,一則是覺得馨予等人的言行透著鄙夷,竟是瞧不起他,對此感到憤憤與些許狼狽;二來,卻也覺得自己高出眾人,方讓人嫉妒,群起攻之也是理所當然的。由此,對於妹妹江文柔頗有幾分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有些不滿,立時便沉下臉來,喝道:“柔娘,你也要尊重些。這些下三流的話,你一個深閨裏頭的女郎如何說得出來!”


    文柔雖然性子暴躁又頗為跋扈,可張綺玉這軟的一套,自己大哥江文瀚素來的威嚴,她從來是隻有服軟的。由此,雖然心底仍舊嘀咕,但她也就努了努嘴,扭過頭去沒有再說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邊的喚作茉莉的女子也是低聲柔柔弱弱著,帶著些許哀泣的音調,道:“都是奴家的錯,若不是為著奴,幾位女郎郎君,也不會生了嫌隙……”她說到這裏,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忽而渾身微微發顫,搖搖擺擺的,兼著那嬌弱的身子,便有幾分嬌弱不勝涼風的韻味。


    張綺玉眯了眯眼,豐滿的朱唇微微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眼底也有幾分複雜:這個女人,三兩句話的功夫,便是能勾引著人心裏發顫。自己一個女流之輩,猶是覺得有幾分楚楚可憐,想必在男人眼底,這樣的女子才是真個小鳥依人,惹人憐惜吧。她這麽想著,一麵有幾分幸災樂禍,盼著這個明顯有心機的女子能夠讓那江文瀚、李幼蘭生出嫌隙,或是鬧翻了,也能報自己的怨憤。可另外一方麵,看著江文瀚那帶著憐惜與癡迷的目光,以及先前斥罵自己的話,她又是生出不甘來。


    自己的身世容貌,又有什麽地方不如這個小賤婦?江文瀚竟是從未用這般的眼神看過自己……


    想到這裏,她雖是知道,這兩人若是能勾搭上來,再放出些風聲,自己必定能夠如願以償,卻怎麽也壓不住心頭的一口氣,搶在江文瀚之前開口了:“可不敢擔這番話呢。原就有些嫌隙的,哪裏能怪到你的身上去?”說到這裏,綺玉微微一頓,看著這個茉莉依舊是一派弱柳扶風的模樣,又抿了抿唇角,直笑著道:“沒得有的,卻是說了半日的糊塗話,倒是讓你受了委屈。好好的守孝的孝順女孩兒,平白受了氣。真真是飛來的橫禍。這且不說,我們還糊裏糊塗的攔著你,倒是耽誤了你的事兒。”


    說到這裏,她又刻意打量了這茉莉的一身裝束。這一番舉動神情,莫說旁人,就是有些迷瞪如江文瀚,稍有呆愣的江文柔,也都是明白過來。江文柔自是不會對一個陌生的嬌弱美麗的女子說什麽軟話好話兒的,但江文瀚卻是按捺不住心裏的憐惜之情,溫聲細語道:“表姐說的是,是我們糊塗,耽誤了小娘子的行程,著實不該。”


    茉莉垂下眼簾,麵龐之上卻是流露出悲戚之色,哀聲道:“如今,我又有什麽行程不行程的,爹爹娘親俱是取去了,兄弟姐妹也沒一個。隻單單一個人兒,好比那天上的孤雁兒,正是舉目無親,四顧悲涼。也是如此,方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竟就是撞到了諸位。”


    她說得話十分清晰,口齒伶俐,聲調卻因為略有些低沉與輕忽,顯得悲哀與悵然。


    這下非但江文瀚心裏憐惜更勝,江文柔也撇撇嘴沒說話,就是張綺玉,一時也沉默下來。她也是個孤兒,雖有個姑母,可這麽些年寄人籬下的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不是沒有兢兢戰戰的時候,到底,姑母再是疼愛,哪裏能比得上親父母的?瞧不起這女子的心機卑微是一回事,可聽到這樣的身世,她也是有些觸動心腸。


    撇開眼去,張綺玉沒有再說話,隻是冷眼旁觀:罷了,隻要搭上這江文瀚,不論什麽樣的心機,到頭來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索性全了這個什麽茉莉的心,端看來日。不論她是否能成事,自己總有幾分暢快的。


    因此,看著這茉莉與江文瀚三言兩句,你溫和我柔弱變成交淺言深,男的溫柔女的嬌羞,張綺玉卻隻是扭過頭與江文柔笑著說了幾句話,故意尋了事避開了兩人,也落得輕鬆。這廂如此,那邊的李馨予等人,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們裏麵,原就是有兄妹、舅甥這一類的親緣關係的人,馨予、石秋芳、馮芸、沈綺四人相交甚好,另外的盧廷玉、沈維、馮籍三人也頗有交情,雖然深淺不一,可到底是熟悉的人,彼此又都是青春年少,自然言談之間少了些隔閡,多了些親近之感。


    便不說旁人,隻那沈維。先前對於馨予的手腕頗有些驚心,也怕自己的妹妹心思單純,竟被蒙蔽了的。瞧著馨予待江家的人的舉動,竟不是八麵玲瓏,四處周到的,也是放下了一部分。畢竟,真若是虛偽狡詐之人,大多不會這般顯露自己的心跡,哪怕暗地裏恨死了,為了名聲完美,也是要略略應酬一二,讓人挑不出半根刺來。可李馨予先前的處境,他是知道的,真要是能做到這地步,不是那等心思純良懦弱之人,便是城府深重頗有機巧的。這李家的女郎必定不是前者,隻能是後者了。


    但一步步看來,她卻也沒有那等機心。一言一行,雖然周全,但也透出恩怨分明的味道來。由此,沈維也放下心來。自家裏已經是暗潮湧動,妹妹雖然自幼謹慎小心,為人卻十分柔和純善,萬不能被人帶累的走了歪路。


    隻是放下心來後,沈維倒是對含笑說談的馨予,多了些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慚愧,著實多打量了馨予半晌,再思量她的處境,才是微微帶著笑意,頗有些隨意著道:“今日卻是個好天色,又是這般景致,若是能到了夜裏,一輪圓月,滿江清輝,月圓人團圓,便是中秋之時,大約也就如此了。”


    他說的雖然淡然,仿佛偶爾發出的一聲感歎罷了。但馨予先前便感覺到沈維多有打量她,再聽得他第一句不是應酬的話,說的便是這麽一句話,還是笑著看著自己說出來的,心裏轉了兩轉,便隱隱覺得有些異樣。隻是一時半晌,也是猜不出裏頭的真意,兼著也略有些覺得自己想多了,便隻是抿著唇微微一笑,沒有接過話頭來。


    倒是馮籍,聽得這話後,隻當沈維忽而記起亡母,方有此感歎,又見著沈綺神色間也略有些暗淡,忙就是開口岔開話題來:“此話卻有幾分不妥,便是一般的月色,一樣的圓月,可比之中秋佳節,到底是心中念想不同,自然也是不同的。”


    馮芸瞟了沈維一眼,沒有說話,可麵龐之上卻有些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隻抬頭看向馨予,笑吟吟著道:“正是呢,旁的時候也就罷了,月圓月缺,瞧著一眼感歎兩句也就是了。可若中秋佳節,不得親人團聚,心裏的滋味便是不同。說這個,馨娘最是明白的,這血脈之親,可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個清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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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裏,馨予心中一動,隱約明白過來:這幾個人,不,應該說那沈維與馮芸,大約是在提點自己,家人始終是家人,不能太過疏遠?自己隨著歐陽姨母過來,沒有姐妹一並前來,外人瞧著也是有些異樣?這可真的是家族出身的人,特有的敏感?


    馨予在心底感歎了一聲,卻也暗暗多了些警惕,自己可不能在這方麵讓人有指責的地方。就算是麵子上麵,她也要做的好看。畢竟,自己不是在現代,而盧林氏與歐陽氏多半是疼惜自己太甚,方將這方麵輕輕放過。但是,身處這個時代,自己就該比照著這個社會的規則來做。長輩的疼愛與照料是一回事,自己是不是恃寵生嬌,失了立身的原則,那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這裏,她麵上便露出淺淺的笑容,道:“是呀,我先前沒有父母兄弟,雖說是養女,到底寄人籬下,也不敢多說一個字的。如今雖是不同了,可我心底也是有幾分擔憂自己造次,言談行動衝撞了人,竟也說得不多。可見,這異曲同工四個字,也是奇妙得很。”


    眾人聽得這話前頭說得略有些辛酸,可後頭卻是風趣,兼著馨予素來言談也是爽利,並不見著局促,隻是說笑罷了,便俱是笑了。盧廷玉在其中,與馨予的親緣最是深厚,又是極疼愛這個際遇坎坷的外甥女的,見著她言笑晏晏,比之先前活絡了三分,心底也有幾分欣慰,當即笑著道:“莫要擔心這般異曲同工,自家院子自家人,你自自在在便是,誰能哼一聲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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