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香軟玉入懷,又是思量著李幼蘭的時候,江文瀚登時為之一怔,腦中各色念想越發得雜亂起來。隻不過一小會的工夫,他便是回過神來,當下臉色微變,立時將這玉竹推到一側。


    玉竹既是敢這麽做,自然早就是有些準備的,立時就是紅了眼圈,低低哀泣起來。一雙眼角微挑的杏核眼,添了三分淚光,竟是波光流轉,嫵媚自成。雖說年歲尚幼,但隻這一雙眸子,卻是讓江文瀚生出幾分驚豔之感,當下卻也不好再作色,隻咳嗽兩聲,就走到玉竹身側,將她扶起來,輕聲勸道:“這忽而近身來,倒是讓我一時沒注意到。”


    他的話雖然不算得鄭重賠禮,但也帶出三分意思來。玉竹自然曉得的,立時用帕子擦了擦眼,略有些委屈著道:“您這般焦急,我們這些人竟是不能幫襯點滴,可見都是不中用的……”說完這話,卻又垂下臉,露出那弧線優美的一段白皙粉嫩的脖頸,讓江文瀚越發得憐惜起來,忙又是勸了兩句。


    一側站著的玉蓮看著,眼底有些鄙夷,卻半個字都不說,隻一味地盯著自己繡花鞋上麵的那些絲線花紋,仿佛那不是簡簡單單的雲紋如意,而是千姿百態的複雜圖樣。江文瀚與玉竹說了幾句話,到底玉竹不敢太過拿喬,而江文瀚心底更為孜孜念念的還是李幼蘭,而不是玉竹這麽一個小丫頭,三兩句過後,他便也沒心思理會了,當下又是細細思量開來。


    好大半天的功夫,他才是拿定了主意,還是提筆寫下一首自己舊日所做的詩詞,又是在一側畫了一枝桃花,花葉扶疏,宛然隨風,極為妍麗。然而,待得這信箋做的妥當,他方想起李幼蘭將花箋托人與自個送過來,頭一次是因著中舉各色箋紙極多而混進來的,這一次是他有專門一個小廝負責這項事,自己又是吩咐了兩句,方能如願。但那幼蘭小娘子原是深閨千金,自己又是如何能送了和花箋過去?


    如此一想,他不免又是焦急起來,隻是一時半會兒,竟也尋不出什麽法子來,隻在屋子裏頭混轉了半日,瞧著天色欲晚,咬了咬牙,取了見客的上等好衣衫,跑到了那李家邊上,繞著李家走了好幾圈,也沒個法子。正是有些焦躁不安的時候,在轉到後門外頭一株榕樹下頭,忽而有個小丫頭攔住了他:“輕紅淺白正含露,欲落半開將送春。逢人寄語問桃花,春殘吹洗落誰家。”


    這吟出的詩雖是有些磕磕碰碰的,但江文瀚哪裏能不明白,臉上喜色更濃,忙就是上前來深深一禮,趕著問道:“可是蘭娘的……”


    “我家小娘子使奴婢過來,說著要一樣東西的。”那小丫頭略有些惴惴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江文瀚,眼底還有些疑惑:“可是你……”


    “我便是那人。”江文瀚忙是從懷中的花箋遞與那小丫頭。小丫頭見著果是自家女郎所說的花箋,臉上也露出笑容來,當即便道:“是極,我家小娘子說得正是花箋。”說完,又是抱怨道:“小郎君為何不早些過來,倒是讓我在外頭吹了半日的風,著實難受。”


    江文瀚聽得這話,忙就是從荷包中取出一個小金裸子,全做打賞。見著有了銀錢,那小丫頭便也化氣惱為歡喜,忙不迭地行了禮,又是說了半晌話,才是想起李幼蘭在裏麵隻怕也等了不少時候,忙就是回去報信兒。


    眼瞅著這個青衫白裙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的背影消失在門內,江文瀚臉上浮現出洋洋的喜氣,忍不住在這李府周圍又是繞了一圈,看著探出牆的繁花綠葉,細細思量一番幼蘭小娘子的事,隻等著日色將晚,夕陽落山,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自回家去。


    隻是,他平白無故,忽而就是出門,也不曾與張氏分說一二。張氏自是有些擔心,待得他回到了書房,才是坐下來吃了兩口茶,張氏便是扶著丫鬟尋了過來。


    “母親,您怎麽來了?”江文瀚略略吃驚,忙就是扶著張氏坐下,一麵頗為殷切的笑問道。他心頭一樁大事略略放下,此時自然鬆快了許多,臉上笑容更勝往日。張氏見著,也是鬆了一口氣,隻拍了拍江文瀚的手臂,歎道:“瞧著你這樣,倒不像是有什麽大事的,阿母也鬆了一口氣。隻是你已是授官,過不得兩三日,便是要上衙門做官去了。怎麽還是這麽三不著兩的?出門也不說一聲,讓人擔心不已呢。”


    聽得這話,江文瀚也是一笑,道:“原是忽而記起一件事,便過去將事兒辦了。說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他說到這裏,略略一頓,看著張氏仍舊微微眯著的雙眼,腦中閃過幾個念頭,想了想後便道:“卻又有一件事,想要問一問您呢。這杏娘的事兒,您可是作準什麽時候搬了?”


    “也就是這兩日了。”聽得江文瀚提及李馨搬屋子的事,張氏便也如他所願,將心神轉開來:“這事,你不必擔心,總歸我會尋好了地方與她住的。”說到這裏,她也沒心思再說下去,隻怕自己的長子會與李馨再討要什麽東西,當下便揮袖而去。


    江文瀚見著,雖然心底略有些擔心,也分出了幾分注意力在李馨的事兒上。但他心底最最重要的還是那綬官並李幼蘭兩樣。前者也是抵定了的,雖是品階不高,卻也是難得的清貴,他也花費了不少心思在同僚並上司上麵,但事兒順風順水之後,他不免將心思更多地放在李幼蘭的身上。


    這短短的十數天,兩人就是相互通信二十多封,起頭李幼蘭還是文縐縐的詩詞歌賦之類的,後頭在江文瀚那赤忱卻不乏含蓄的恭維仰慕中,漸漸顯露出嬌嗔柔婉的細致女兒情意來。不過,李幼蘭究竟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兒,雖是那嬌羞之意溢於言表,但話題卻還是極為正經的詩詞。什麽柔婉,什麽情意,俱是從詩詞之中引出來的。


    江文瀚見著,卻是越發得覺得李幼蘭這般才華,著實出眾之極,隻有讚不絕口,連半點不愉也是沒有。一來二去,這李幼蘭倒是漸漸覺得他的那一份誠心著實可貴,由此,便也越發得有些心神意動。但她素日便是個心高氣傲的,瞅著江文瀚的官位,不免生出些許遺憾——若能更高些,她這麽一個名門官家的千金女,嫁過去才是真真合宜呀。


    心裏這麽想著,但李幼蘭自覺所做之事並無不妥之處,仍舊是一日一兩封信箋送來送去的。日子久了,饒是李幼蘭這裏打點妥當,色色齊全,但江文瀚卻是喜形於色的,蛛絲馬跡也不免漸漸顯露了出來。


    這頭一個知道的,便是張綺玉。她原是看著李馨做出蠢事,又是極力尋機會與張氏推薦離著遠的院子,正覺得李馨於自己便如鼠兒落入貓爪子裏,自鳴得意之時,偏生卻聽到那江文瀚身邊的丫鬟斷斷續續地傳來某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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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張綺玉聽得丫鬟金兒所說之話,臉色鐵青一片,許久之後才是咬牙道:“你聽到的是真的?真有什麽書信往來不絕?日日磋磨夜夜思量?”說道最後一句話,她已經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頭迸出來了。


    “是真的。”金兒一麵是擔心自己受自家女郎的遷怒,故而有些惴惴然的,但另外一麵卻也為著自家女郎而憤憤不平——自家小娘子待大郎真個是體貼入微,情深似海了,竟還落得這麽一個結果!由此,她麵上不免露出幾分來,也是一般的青著臉道:“起頭奴婢也是不信的,那玉竹也還罷了,誰個不曉得她那一點子算盤!可連著玉蓮等人都略略說了兩句,沒那麽細致的地方,可大體上卻是差不離的。您說,滿屋子的丫頭都是知道些許的事兒,可不是有幾分作準的?隻是不曉得,那究竟是哪個了。”


    “還能是哪個!”張綺玉心中頭一個的對頭就是李馨,加之近來她覺得江文瀚對於李馨的態度已是有不少變化的,又有那一件刺心的事兒存在心底,雖說有些對不上影子,但她仍就是將矛頭對準了李馨,隻恨恨道:“必是那個賤人!”


    “您便是這麽想的?”金兒不敢說話,但一側坐著的盤嬤嬤開口就問了一句。她揮了揮手,打發金兒下去,自己則是將張綺玉重新拉著坐下來,鄭重道:“這若真個是對著那李馨,您可是知道,她是使了什麽法子才能如此?而您又是該怎麽做?”


    “無非是那些無恥下流的手段!”張綺玉不假思索,鐵青著臉嚷嚷道:“隻消將這事兒說與姑母,我便不信姑母她能容得下!”


    “您真的打定主意這麽做?”盤嬤嬤的眼底露出些許失望的神色,沉默了半晌,才是歎道:“若是如此,老奴卻是想請夫人與您從頭在外麵擇婿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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