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既白看著上奏來的折子,忍不住發笑出聲,隨即搖了搖頭,將其放置一旁。


    “既白何故發笑?”赫連璟放下筆墨,抬眼向身側之人問道。


    “倒不是什麽事,”蘇既白解釋道,“原是北境栽樹一事,年初的樹種如今長起來了些,漠北人來越境來時發現馬匹有所阻礙,通行艱難,許是惱了便病急亂投醫,遣使臣上了折子,竟喊叫著讓我們將那些樹砍了去。”


    “不得不說這法子確實妙計,”蘇既白垂首笑道,“這都大半年了,才叫他們發現,如今便是再惱,也沒招了。”


    赫連璟聞言,不由想起了少年清絕的麵容,有些出神,兀自低聲喃喃道:“他的法子,總是能奏奇效的。”


    自江敏問斬後,他便鮮少再見顧望之,心中既有了芥蒂,又如何能再全然信任於他,見了也不若不見。


    “他今日,怎得未來上朝。”既想起了顧望之,赫連璟便莫名覺得心緒有些發亂,忍不住開口問道。


    “殿下可是在問顧舍人?”蘇既白看向赫連璟,抵著下頜思考的片刻,答道,“若是問他,好似是前幾日受了傷,如今正在家中告病休養。”


    “受傷了?”赫連璟皺了皺眉,頗有些驚訝“傷的可嚴重?”


    蘇既白抿了抿唇,說道:“好似不輕,我聽崇清說是前些日子被王府請了去,而後不知是衝撞了王爺還是怎得,又挨了頓打叫人扔了出來。”


    “算起來,這倒是他因開罪王爺遭的第三次罪了,”蘇既白掰指算道,“第一次是會試之後,回絕了王爺的拉攏之意,挨了頓板子,好幾日都下不來床,第二次便是徐州一案被汙受賄,在刑部大牢裏險些丟了性命,如今竟又被罰了出來,也不知是為何。想來許是這兩人的性子,生來便不對付罷。”


    赫連璟緊繃著臉,神色頓時冷若冰霜:“定是赫連玦瞧著望之在本宮這失寵,便以為本宮欲棄了他,想說服他追隨自己,”


    蘇既白聞言,頓感訝異道:“果真如此?可攝政王手段狠毒,若當真要威逼脅迫,隻怕便是顧舍人也……”


    “他是個認死理的性子,又怎會屈從於赫連玦!”赫連璟猛然起身,當日顧望之若肯屈膝點頭,又怎會因江敏一案將他們之間的關係鬧到如此地步。


    “他寧願自毀仕途也要為百姓求個公道,這樣的人又怎會因對方幾頓鞭笞酷刑便以其馬首是瞻!”


    赫連璟說完這話,自己都怔了半晌。


    蘇既白見狀,微微一笑。


    殿下心如明鏡,他知顧望之秉性,斬殺江敏一事其為公為民皆無過錯,可忤逆旨意是真,失了工部也是真,偏殿下自個兒邁不過去心裏這道坎。


    其實於用人而言,隻要此人有治國之才,忠良之心,又何必計較是否是損了一時之利益。


    既要得登大寶,總要將目光看得更長遠才是。


    赫連璟思索了良久,方才道:“過幾日,你與本宮一同去趟顧府罷。”


    蘇既白拱手應道:“諾。”


    他方走出重華宮門,便見一團子模樣的孩童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著,似是在尋什麽人。


    蘇既白瞧著他的穿著打扮,又能在太子住所徘徊而無一人阻攔,想來應是頤和軒那位小殿下了。


    蘇既白上前,蹲下身子問道:“小殿下來此,可是尋太子殿下?”


    赫連璃搖了搖頭,一雙圓溜溜的葡萄眼幾乎頃刻便要哭了出來,“我……我是來找顧舍人的,他許久未曾來看過我了。”


    蘇既白微微頷首,他也是聽太子無意提過,顧望之先前似是每逢旬休都會來頤和軒教授小殿下讀書。


    可自安定橋一案後她便連皇宮也鮮少踏入了,教授小殿下一事,想來也是擱置許久。


    “大人您認識顧舍人嗎?”赫連璃眨巴著眼睛,“若是您能見著他,可否替我帶句話。”


    “小殿下要帶何話?”蘇既白微笑道。


    赫連璃連忙道:“先生教我讀史記,我如今已經讀完了,筆記阿璃也都歸納成冊,”說著便將懷中的書冊提給蘇既白,“這些書冊,還請大人替我交由先生。”


    蘇既白垂首看了看麵前的冊子,並未接過,反而推還給他,“過些時日顧舍人自然會回來,屆時小殿下再親自交給他罷。”


    他直起身子,看了看宮牆外遼闊的天空。


    顧望之,便叫我幫你,走的更高罷。


    *******


    方雲瑤自聽聞顧望之出事後,便在家中急得坐立難安,前些日本想借著回府省親的借口,在勇毅侯府同她見上一麵,可著小廝去問時方才得知她因惹惱攝政王受了鞭笞,眼下將養著不便行動。


    她雖十分憂心,可又不能親自探望再惹些閑言碎語來。


    顧望之原是在刑部大牢裏險些丟了半條命的,身子本就落下了病根,如今又憑白受了刑罰,也不知要不要緊。


    思來想去終究是放心不下,便又手寫了封信,托身邊女使小心些送去,奈何都過了幾日,也不見回信。


    “你這般焦急,可是在等這個?”許銘卿從袖口掏出一張信紙,冷笑著扔到方雲瑤麵前。


    方雲瑤心中一驚,很快便扯過信紙,又氣又惱道:“你可知,不問自取,是為偷!”


    許銘卿眸色瞬間冷了下去,刻薄譏諷的話語幾乎是不受控製地便脫口而出:“我偷信,總比你偷人強罷。”


    “許銘卿,如今京都中誰人不知你許大才子在外麵養了個醉紅顏的姑娘做外室,你倒有臉說我偷人?”方雲瑤冷眸一轉,眼神清冽地直視眼前人。


    同顧望之之事,無論是她還是阿望都解釋過無數次了,可麵前這個人至始至終都聽不下去半分,這三年來有的隻是彼此鋒芒針對,冷嘲熱諷。


    如今她早已被傷的心灰意冷,便是連辯解也懶得再多言半句了。


    “是,我不過就是個風流爛人,自然同你的情郎比不得,”許銘卿越是看見她那副不在意的模樣,越是覺得心中怒火中燒,他伸手用力掰過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


    “他顧望之是連中三元的少年狀元,計謀無雙,能治水患,平邊防,亦能朝堂死諫為民請命,他是百姓心中的大聖人,是京都女娘人人都想嫁於的夢中情郎,可那又如何!”


    許銘卿狠狠甩過方雲瑤的身子,迫使她滿身狼狽的摔倒在地,仿佛越是看見她這般受窘,心中越是莫名的暢快,“如今你便是再念著他,可卻到底還是嫁於了我?被困在這方寸之內不得相見?”


    “許銘卿,你當真是個瘋子,”方雲瑤強忍著手腕的劇痛,半紅著眼眶冷冷看著許銘卿道,“你連阿望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她幾乎是忍不住用他最痛處去戳他。


    他不是咬定了她同阿望有私情嗎,好啊,那便叫他這麽覺得罷,既然解釋皆是徒勞,那便將彼此都傷的鮮血淋漓才好。


    “我是比不上他,”許銘卿一把拉過方雲瑤的手臂,狠狠將她扔在床榻之上,欺身便壓了上去,“那你便同我合離啊,看看你的那位幹幹淨淨的少年郎,會不會棄了國公獨女、高門郡主不要,來娶你這個下堂婦?”


    “我便是比不上他,你如今又承歡在誰的身下?”


    “許銘卿你禽獸,”多年來名門貴女的教養叫她對這些羞辱之言幾欲崩潰,她奮力掙紮不過,隻得任得男人予給予求。


    頓時間隻覺得如同身子冰窖,心涼似冰,身體忍不住簌簌發抖,卻再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別用你碰過那妓子的手來碰我,”她緩緩從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側過頭去幾乎是用平淡的不能再平淡地語氣說道:“我嫌你髒。”


    許銘卿猛然一窒,似是當真被方雲瑤這話傷到了,他顫顫得支起身子,囁嚅著嘴唇半晌,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他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方雲瑤之事。相反,他愛她,愛之入骨,所以當他看見顧望之時,聽見外麵的流言蜚語之時,便忍不住會嫉妒,去比較。


    他怕聽見他們說那位少年狀元才情品行樣樣遠甚於他,更怕聽見他們說顧望之是為了方雲瑤而至今未娶,而他最怕的是方雲瑤會後悔,後悔選擇了自己。


    少年愛意笨拙,他想叫她在意她,而不是何時都時一副波瀾不驚的大家閨秀模樣,所以是能用了最蠢笨的法子。


    他雖去風月之地,卻隻飲酒消遣,便是為那弄影姑娘贖身,也不過是因為她為權貴所迫,欲強納作妾,他這才心軟幫忙替其贖身,並將她送出京都好生安置,並未有外室一說。


    可如今,兩人間的信任早已被消磨殆盡,正如他不信她同顧望之之間並無情誼一般,此刻無論他再說什麽,方雲瑤也未必會信。


    少年時的兩心相許,終究也抵不過謠言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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