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秦樓楚館裏的常客,蕭崇錦上午給她的那張宮徽閣的圖紙可算是派上用處了。


    顧望之同他們繞了許久,這才一個閃身躲進了內閣的長廊深處。


    咦?這裏竟還有間屋子?顧望之看著麵前的門扇,心中有些奇怪。按理說蕭崇錦這張地圖給得很是全麵,別說那裏有房間哪裏沒房間,便是連這醉紅顏有幾扇門,幾個隔板都標得一清二楚,卻獨獨不曾顯示這裏有間屋子。


    “搜,給我裏裏外外搜幹淨了!”


    顧望之聽見那幾個漢子的聲音逐漸靠近,嚇得一個激靈,想也不想便推門闖了進去,緊扒著門縫瞧著他們走遠了,這才長籲了口氣。


    還不等顧望之完全放下心來,便覺身後一陣陰冷的寒意,她緩緩扭頭看去,隻見屋內燈火搖曳,檀木青花矮桌之旁,一黑衫男子半眯著美眸,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顧望之呼吸一窒,隻覺得平生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


    那男子姿容瀲灩,青絲如墨,絲綢一般的長發極為慵懶地垂下,如同聚集著遠山青色春秋之花的所有精華織染。


    他眼眸狹長而微挑,雖是笑著,眼底卻又攝了隱隱的冷厲,身上如同煉獄一般逼壓人心的氣勢撲麵而來,險些叫顧望之站不住腳。


    “怎麽才來,嗯?”男子聲音低沉,最後一個尾音卻又噙著一抹不可壓抑的上調,詭秘又滲人。


    他伸出纖長晶瑩的手指,向顧望之輕勾了勾,淡淡道:“過來。”


    莫非這人是將她當作了前來侍候的姑娘?顧望之手心緊張的滿是薄汗,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剛想著該如何解釋才能叫他信服些,便被麵前男子驀然陰鷙的眼眸嚇得一怔,腳下不停使喚一般地一步步向男子靠近。


    “公子,其實奴……”顧望之才剛剛走至男子麵前,便被他猛然扯下身子,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人便已落入男子懷中。


    顧望之一米七的個子,雖放在男兒中顯得有些瘦弱,可怎麽也不算矮。如今卻被那男子如同小貓一般圈在懷中,整個人都陷在他的臂彎裏動彈不得,身後傳來淡淡的雪鬆香氣,煞時便叫顧望之坐立難安。


    不知是不是因為男子衣衫麵料太過華貴的緣故,她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身後的順滑,還帶著點點微涼,如同毒蛇的腹部一般,叫她不由得微微一顫。


    顧望之目光一側,再向下看去,隻見一條燙金色的蛟龍躍然出現在眼前。


    她心中一跳,這蛟龍,不會是……


    “王爺既然有美人相伴,那下官便不打擾了。”一旁的中年男子恭敬地開口道。


    顧望之這才注意到男子的身旁竟還有個人,隻是此人瞧著怎麽這般眼熟?


    她皺了皺眉,猛然想起來,是刑部尚書向海州!她曾遠遠見過一眼,故也是識得的。


    等等!向海洲剛剛喚她身後的男子什麽?王……王爺?


    顧望之一驚,頓時怔在當場,腦中一片混亂。


    莫非她身後的這個人,就是處尊居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赫連玦?


    她收緊了拳頭,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懣,身子抖得愈發厲害。


    就是他,使了那樣陰狠的手段,將秦大人迫害至死、使得秦家伯母險些一屍兩命、更是將沈國公府逼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還有譚素心和京郊城外兩名慘死的少女,都是花朵一般的年紀,就因為他赫連玦而白白丟了性命,至死還不能得個公道!


    顧望之低著頭,緊緊咬著牙關,心裏壓抑得厲害。


    向海洲見赫連玦不做反應,心中知曉他所求之事多半是不行了。隻得輕歎了口氣,本就要踏出屋子了,想了半晌,才又收回腳步弓著身子作揖道:“王爺,此事下官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王爺若不……”


    “等了這麽久,可還餓了?”還不等向海洲將話說完,赫連玦便先行開口對著顧望之笑道,抬手勾上她耳邊的發絲,撩到耳後,拇指有意無意摩挲過她的臉頰,眼眸中盡是寵溺。


    向海洲見狀,頓時明曉赫連玦的意思,整個人像是垮下來一般,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那門戶剛剛關上,赫連玦指尖便一收,狠狠鉗住了她纖細的脖頸,美眸微微眯起,折射出一道極為淩厲的寒芒,涼涼開口道:“給你個機會,交代清楚,興許叫你能死得幹淨些。”


    這件內室是他的專有,別說是外人,就連宮徽閣中也僅有沅芷和他為數不多的幾個眼線知曉,而眼前這個女人,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顧望之被他掐得狠了,隻覺得空氣從自己鼻腔之中一點一滴的流失,麵色頓時蒼白得嚇人,兩年前在湖畔幾近溺亡的回憶頓時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她雖平日裏老練沉穩,可到底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哪裏當真未經曆過這般生死一線的情景,心中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甚至連身子都抖得厲害,險些忍不住便要哭出聲來。


    可顧望之更明白,如果自己此刻控製不好自己的情緒,也許霎那間便會丟了性命。


    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勉強伸手入懷中掏出一張羊皮的圖紙,牙縫裏生生擠出幾字:“這……這個……”


    赫連玦輕皺了皺眉,手掌一鬆,接過她手中的地圖略略掃了一眼:“哪來的?”


    顧望之捂著自己的喉嚨大口喘著氣,眼角生生被逼出了幾滴眼水,解釋道:“我,我同那京兆府尹陳數有仇,三年前我父親被他錯判含冤下獄而亡,我心中怨恨,蓄謀殺他已久,便計劃在今日扮作他的相好心月姐姐,來奪他性命。可誰知他是個警覺的,我還未得手便被他發現了,方才更是派人一路追趕,我也是萬般無奈才躲至此處,卻不想誤闖了王爺的地方。”


    這攝政王是何等心機深沉之人,她若不將這話半真半假的說出來,隻怕下一秒便被他扭斷了脖子。


    赫連玦微微挑了挑眉,他方才也確實聽到了外麵似有追趕打鬥之聲,這才派了門口的兩個守衛出去看看。如若不然,這女子也不會這麽輕易便闖了進來。


    “刺殺朝廷命官,可是死罪。”赫連玦淡淡開口,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王爺若要將我交出去,我便是拚了這條命也會再同他搏上一搏。”顧望之跪下將額頭死死抵住地板,語氣堅定道。


    過了良久,赫連玦突然抬手扣起顧望之的下顎掰向自己,一點點俯身貼近那張蒙了層麵紗的小臉,眉目攝魄牽魂,暗啞著嗓音道:“有點意思,你叫什麽名字?”


    “清檸,我叫清檸。”顧望之是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


    清檸?倒是個好名字。


    赫連玦輕笑了笑,這女人,明明怕得要死,連牙床都在微微打顫,可偏偏這雙淺褐色的眼珠,直直地看向他時卻那麽堅定,似是琉璃一般,輕輕一轉便是萬千光華流轉。


    好久沒有人,敢這樣直視他了。


    赫連玦伸手緩緩拂過她的眼眸,唇瓣微勾,釀開耐人尋味的弧度:“你這雙眼睛倒是很合本王的心意。”


    顧望之被他蓋住了眼睛,顫抖得厲害,隻覺得麵前一片黑暗,她甚至能感受到赫連玦微涼的指尖和指腹之上淺淺的薄繭。


    “不如這樣,”赫連玦低低笑出了聲,微動了動頭,便貼在她耳畔,輕聲吐語:“你把你的眼睛給本王,本王便替你摘了陳數那老東西的腦袋,可好?”


    瘋子!顧望之臉色頓時由白轉青,嚇得不敢動彈半分,死死咬著下唇:瘋子,他就是個瘋子。


    還不等赫連玦再開口,便覺得手心一片濡濕。


    哭了?赫連玦眸色一動,手掌剛剛挪開,便看見少女那雙琉璃眼中一泓流轉的晶瑩,像是清泉一樣,波光粼澹。


    “嗬,”赫連玦微微低歎了一聲:“哭起來倒是更好看了,叫人愈發想挖出來,盛在罐子裏。”


    赫連玦一向是個行動派,內心要是有了想法,便立刻著手要去實現。


    他話音剛落,便從腰間取下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低柔著嗓音輕聲安慰道:“別怕,本王下手很快,你隻需乖乖的,便不疼了。”


    他是來真的!顧望之嚇得睜大了眼眸,囁嚅著嘴唇顫顫道:“不要……”


    興許是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太過強烈,顧望之也不知自己哪裏來的力氣,一把便狠狠推開了赫連玦的身子,一個勁兒地往角落裏竄。


    赫連玦微微一怔,似是還未反應過來。


    “沒想到,你力氣倒是挺大?”他微笑著撣了撣衣角的灰塵,一步步向她逼近,帶著層層壓迫,幾乎要叫顧望之喘不過氣氣來。


    顧望之淚眼朦朧地盯著赫連玦,眼眸中盡是驚恐。


    她微微回頭望了望身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頓時眸色一亮,這屋子是靠西?


    顧望之一把推開窗牖,下麵果不其然有一條河流,她咬了咬唇,想也不想便縱身躍了下去。


    跑了?赫連玦眸色一沉,瞳底陡然卷起翻卷的浪潮,他抿了抿唇瓣,旋即冷笑出聲。


    這還是他第一次眼睜睜看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王爺,打探清楚了。說是一個不明來曆的女子扮做了心月姑娘的模樣,趁著陳大人不備,從他身上順走了京兆府庫的鑰匙。”一黑衫男子回稟道。


    “嗬,”赫連玦勾了勾唇,目光陰鷙如隼,聲音暗啞低沉道:“小騙子。”


    他微微眯了眯眸子,突然開口道:“流鷹,叫陳數那個老東西趕緊滾回去,你派幾個輕功好的,速速去京兆府,看到可疑之人,格殺勿論。”


    那黑衣男子沉聲應道:“是”


    “還有,給本王查清楚這個女人的來曆,”赫連玦轉了轉拇指上扣著的翡翠板紙,濃睫微微垂下,嗓音清冷微涼:“能抓便抓,抓不回來,就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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