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漸漸從那張熟悉麵孔之中醒轉過來的即墨大夫田午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帶著幾分笑意緩緩走到了馬車旁的蜀君嬴仁的麵前。


    雖然在今日以前兩人並沒有見過一次麵,但是那種源自血脈的聯係還是讓即墨大夫田午對眼前的蜀君嬴仁生出了一絲親切感。


    麵上浮現著溫和的微笑,就聽即墨大夫田午對著蜀君嬴仁輕聲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就是姑母的兒子,秦國蜀君嬴仁吧。”


    “嬴氏子弟嬴仁見過午兄。”


    聽見即墨大夫田午一口便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蜀君嬴仁也就沒有隱瞞的打算了,隨即上前一步向著他躬身一拜。


    看見麵前的蜀君嬴仁如此,即墨大夫一邊說著不必多禮,一邊伸出雙手就要將他扶起身來。


    待到兩人起身各自站定之後,即墨大夫田午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向著蜀君嬴仁沉聲問道:“不知姑母近況如何?”


    聽見即墨大夫田午問起自己母親的近況,蜀君嬴仁先是一怔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許久之後,看著麵前滿臉關切之情的即墨大夫田午這才有些無奈地將自己母親的情況緩緩道出:“自父親薨逝以後,母親整日茶飯不思,人也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若不是擔心我這個年幼的兒子,恐怕母親早已經陪父親而去了。”


    話說到一半看著一旁侍立的兒子嬴虔,蜀君嬴仁的臉上才出現了幾分慶幸之色,“直到虔兒出生之後,有了這個孫兒在身旁陪伴,母親的情況這才一天天好了起來。”


    “現在,母親身居秦國國都涇陽,享受著難得的天倫之樂,隻是總是將虔兒何時為她生一個曾孫掛在嘴邊。”


    “虔兒……”


    介紹完了母親近況之後,蜀君嬴仁招呼著侍立一旁的嬴虔走到了兩人身前,向著對麵的即墨大夫田午介紹道:“這就是我兒嬴虔。”


    為即墨大夫介紹完嬴虔之後,蜀君嬴仁將視線移向了自己身旁的兒子,“虔兒,還不見過你午伯。”


    聽到父親的吩咐,嬴虔快步上前向著麵前的即墨大夫田午行了一禮,“嬴虔拜見午伯。”


    “好好好……”看見嬴虔如此,站在他對麵的即墨大夫田午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


    輕輕上前將嬴虔扶起身來,看著其英武不凡的麵容即墨大夫田午的心中就不由生出了幾分喜歡。


    “不錯,不錯,是個大丈夫。觀虔兒你這身形,將來一定是一位率領大軍、縱橫沙場的猛將。”越看越喜歡的即墨大夫田午,對著嬴虔交口稱讚道。


    說完這番話語之後即墨大夫田午這才察覺到自己等人還在街道之上,右手牽住身旁蜀君嬴仁的手就要向著府中走去,“仁弟從秦國遠道而來,剛剛是我田午怠慢了,來來來隨我進府。”


    在即墨大夫田午的盛情邀請之下,蜀君嬴仁和嬴虔兩人就這樣進入了即墨大夫堪稱豪華的府邸。


    牽著蜀君嬴仁的手沿著府中道路一直走到了正廳並安排兩人坐下之後,即墨大夫田午趕緊叫來了侍者讓他去安排宴席之事。


    接到主君田午滿是鄭重語氣的命令之後,那名侍者哪敢有半分的懈怠,趕忙小跑著就離開了正廳。


    沒過一會兒,即墨大夫田午、蜀君嬴仁還有嬴虔的幾案之上,就已經擺上了堪稱豐盛的美味佳肴。


    等到侍者將宴席的菜肴都上齊了之後,即墨大夫田午一手端起了手中酒爵向著一旁的蜀君嬴仁輕聲說道:“此爵,一為仁弟與虔兒接風洗塵,二為慶賀你我兄弟見麵。”


    “仁弟、虔兒,讓我們一同滿飲此爵,請。”


    “午兄(午伯),請。”


    看著上座的即墨大夫田午如此盛情,蜀君嬴仁和嬴虔也不多推辭,三人一同舉爵之後便將爵中美酒一飲而盡。


    飲盡美酒輕輕放下手中酒爵並道了一聲痛快之後,即墨大夫田午看著蜀君嬴仁兩人似是有意也似無意地問道:“仁弟此次不遠千裏來我陳國,恐怕不隻是為了看望我田午而來的吧吧?”


    “這……”


    聽到坐在上首的田午突然問起此事,蜀君嬴仁手中落下的酒爵立刻為之一停,目光也是不經意間看向了臉上帶著幾分微妙笑意的田午。


    正在蜀君嬴仁和即墨大夫田午目光對視之時,坐在下首的嬴虔卻是突然開口將此次自己來到陳國的目的說了出來。


    “不敢欺瞞午伯,此次我與父親來到陳國確實是受了秦公之命,但也是為了午伯與陳國而來。”


    “好一個為我和陳國而來,我倒是想聽聽你是怎麽個為我和陳國而來。仁弟,能否為我解說一番?”帶著好奇的神情田午先是看了看出言的嬴虔,然後他的目光再次放在了下方的蜀君嬴仁身上。


    看出了坐在上首的即墨大夫田午對於這件事情的好奇,蜀君嬴仁向他拱手一禮輕聲說道:“既然是午兄所命,那麽嬴仁又怎麽敢推辭呢?”


    說完這一句蜀君嬴仁迅速從自己的坐席之上站起,大踏步地來到了即墨大夫田午的幾案之前,“實不相瞞,此次我父子二人受秦公之命來到陳國隻為了一件事,那便是勸說陳國出兵伐越。”


    “伐越?伐越!”聽到蜀君嬴仁說出伐越這件事情之後,即墨大夫田午隨即喃喃自語了幾句。


    站在下方時刻關注著其神情變化的蜀君嬴仁,就看見他的麵容之上先是出現了幾分憧憬之色,沒過多久便隻剩下了與之前大行令田午頗為相似的無奈之情。


    見到他這般神情蜀君嬴仁心中頓時生出了幾分好奇之情,不過他並沒有急著向即墨大夫田午問出此事,而是選擇將心中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吐露了出來。


    就聽蜀君嬴仁麵對即墨大夫田午緩緩說道:“午兄,前來即墨這一路上,嬴仁已經見識到了陳國治下的繁華,但是嬴仁以為如今陳國的繁華之下隱藏著卻是巨大的危機。”


    “在陳國的北方是與陳國同出一脈的齊國。如果按照分齊之後的實力來看,陳國就算不能派出大軍將齊國一舉覆滅,至少也能在與齊國的交鋒之中占據上風。”


    “陳國之所以這些年來與北方齊國的交鋒之中隻能保持均勢,並非是陳國本身的實力不行,完全是因為以越國為首的外部勢力的威脅。”


    話說到這裏蜀君嬴仁忽然就是一頓,麵容嚴肅地看著坐在前方的即墨大夫沉聲問道:“午兄,不知嬴仁說得可對?”


    “不錯,一點不錯。”


    默默聽完了剛剛蜀君嬴仁的話語,回想起這些年以來陳國在與齊國的交鋒之中屢屢受挫,即墨大夫田午的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壓抑的神情。


    正如蜀君嬴仁剛剛所說在齊國兩分之時,曾經把持了齊國朝堂數代的田氏所建立的陳國無論是從國力還是軍力之上來說,都不是北方齊國可以與之相媲美的。


    在這種國力軍力完全占優的情況之下,意氣風發的陳國君臣自然是想要出兵北伐一舉覆滅齊國,恢複原來齊國那廣袤而富裕的疆土。


    可是周邊各國如何能夠允許陳國完成這一計劃呢?


    他們好不容易才將原先強大的齊國一分為二,如今又怎麽可能想要親眼見證又一個龐然大物一般的存在再次出現在他們的周邊。


    於是,在當時霸主魏國的暗中支持之下,作為周邊擁有最強軍力的越國出動大軍發動了對於陳國的戰爭。


    這場陳國立國之初的戰爭之中,盡管陳國所擁有的技擊之士全力死戰,最終也沒能在那巨大實力差距之下阻擋住越國大軍的進攻腳步。


    若不是後來當時的霸主魏國不願意看到越國真的吞並陳國而出麵阻止的話,陳國可能在那一場大戰之後就徹底淪為史書之上一段記載了。


    即使是在外部勢力的幹預之下勉強保住了國家,陳國的國力也受到了極大的削弱,掉到了和北方齊國同一水平線之上。


    那一戰,是陳國君臣心中永遠的痛;那一戰,是陳國百姓心中永遠不願想起的一段痛苦回憶。


    即使經過了這麽多年的發展,陳國的國力早已恢複甚至比之當年更加強大,已經受到重創的陳國也不敢輕言開戰了。


    換句話說,經過那一戰之後,陳國的脊梁已經斷了。


    今日的陳國就猶如原時空之中那個曾經因為強大而和秦國並稱東西二帝,後來卻在五國伐齊之後一蹶不振的田齊一般。


    這也就是為什麽在蜀君嬴仁提出希望陳國出兵伐越這件事情的時候,無論是先前的大行令田行還是眼前的即墨大夫田午都是一副為難的神情。


    帶著滿臉苦楚為自己麵前的酒爵斟滿美酒一飲而盡之後,即墨大夫田午將手中酒爵重重砸在了幾案之上,“仁弟,午兄和你說實話,午兄無時不刻不想要壯大陳國、報當年越國辱我陳國的一箭之仇。”


    話說到一半即墨大夫田午突然語氣一轉,帶著幾分無奈之情沉聲說道:“可是無奈陳國還太過弱小,而越國又實在太過強大,我陳國實在是無力出兵伐越。”


    “但嬴仁卻認為此次正是陳國出兵伐越,報當年之仇的最佳機會。”看著滿臉無奈之色的即墨大夫田午,蜀君嬴仁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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