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妃猶豫了許久,才掙紮著開口說:“本宮想讓舍妹玉梅去你的玉茗軒暫住幾日,不知會不會太麻煩?”


    “讓二小姐去住玉茗軒?”蒼梨更加不解。


    蘭妃點點頭,滿目哀戚地說:“憐貴人有所不知。就在方才,杜家奴仆來報,家母病逝……”


    蒼梨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愣在原地。


    “家中隻有父親和哥哥這兩個男人,要操持母親的喪禮,有諸多不便。本宮身為長女,自然要擔起一肩之責。但玉梅她還小,本宮不想讓她承擔這些,所以想讓她進宮來住些日子,以免在家中觸景傷情。本來是應該讓她住在康寧宮,但太後今日身體不好,本宮不忍叨擾。所以,想要麻煩憐貴人了。”蘭妃蹙眉懇求說。


    這後宮有多少嬪妃,蘭妃卻偏偏挑中了她,蒼梨不知道是為什麽。可是她能夠明白喪母之痛,也就能明白蘭妃的心。“若是二小姐願意,臣妾當然沒有異議。”


    蘭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點點頭說:“那就有勞憐貴人了。本宮會著人去安排,到時候知會憐貴人。”


    蒼梨歎了口氣,跪安離開康寧宮。這樣的場麵,她是不能再看下去了,就連蘭妃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在撕扯著她的舊傷疤。


    “為何要讓玉梅去玉茗軒?”待蒼梨走後,太後才向蘭妃問道。


    “這後宮是什麽樣子,姑姑又不是不知道。唯有這憐貴人是個心善之人,不會有什麽歹念,玉梅住在那裏,臣妾也能安心。”蘭妃解釋說。


    太後拍了拍蘭妃的肩,寬慰說:“難為你了。哀家會讓人時刻照看著,你放心去處理家裏的事吧。”


    蘭妃聽了,又忍不住垂淚起來。


    六月的雨,也恍恍惚惚地下著,衝刷著金碧輝煌的宮殿。


    安王腳步匆忙地走向靜心殿,遠遠的就看見了小順子。


    “王爺,您回來了?”小順子福身問道。


    “本王聽說杜夫人過世,所以匆匆回都,現在情況如何?”安王詢問道。


    “皇上早先已經下旨,以一品夫人的名義和規格給杜夫人下葬,現在正和杜尚書以及杜希大人在裏麵商議細節。王爺可要奴才進去稟報一聲?”小順子說。


    安王看了一眼屋內,搖了搖頭。


    “不必了,讓皇兄先處理政事吧。本王去走一走,晚些再過來。”


    安王走出靜心殿大門,慢慢地踱步走向梨園。


    這鋪天蓋地的雨,砸得油紙傘來回傾斜,搖擺不定。但那個身影,還在執著地行走在小徑上,留下一個寂寥的背影。


    安王心口一悶:“杜――”正要張口叫喊,卻又止住了。心想:現在這個時候,還是不要主動提起她的身份為好。他不想讓她覺得,他在表達他的同情。“蒼梨姑娘!”


    蒼梨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安王爺?”


    “這麽大的雨,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安王笑了笑,用故作輕鬆的口吻問道。


    “王爺不也是一樣嗎?”蒼梨卻反問。


    “本王才從外地回來,本來是要去麵見皇兄,不過……”安王提到這裏,便停下來。該死,說好不要提到那件事,怎麽如此愚笨?


    蒼梨聽到湛溪的名號,目光倏忽一暗,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皇上現在,應該在忙著政務吧。”曾幾何時,她陪伴在他的書案前,替他抄寫著所謂的敬嬤嬤需要的佛經。他總是那樣拚命,甚至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現在沒有她從旁敦促,他是不是又回到了從前那種模樣?她忽然想念,那時候的溫婉美好的陽光,歲月無聲,竟然就這樣悄悄地帶走了一切。直到現在,她好像還有些不能回過神來。


    安王見蒼梨黯然神傷,不由心中鬱結,隻怪是自己說錯了話。不過蒼梨隻用一句“政務”帶過,他也不敢說破,便順著她說:“是啊,本王也不好叨擾,所以就出來走走,誰知就遇到你,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吧。”也許是冥冥之中,老天爺要他在這個時候來陪伴著她。剛失去了母親的孩子,又一個人在這宮裏,會很孤獨吧?


    蒼梨還記得上次和安王相遇的場景,既然說好是知己,那也真是一種緣分。她笑了笑,說:“那麽是老天爺派你來這裏,幫我這個忙的吧?”


    安王一愣,不明白蒼梨在說什麽。


    蒼梨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將自己的傘交到他手上,然後跑到了一棵梨樹下。


    安王怕她淋雨,也趕緊跑上前去,替她打上傘。兩個人擠在單人傘下,頗有些擁擠,卻也讓他可以比平常更清楚地看到她那樣美好的側臉。她整個人輕輕踮起腳尖,很虔誠的將一條白絲帶拴在低矮的樹枝上,濃密卷翹的睫毛也無法遮掩她眼中流露出來的悲傷。那樣的場景,就好像一幅畫。周圍嘈雜的雨聲,一瞬間都變得安靜。他的眼中散發出炙熱強烈的光芒,卻隻照得見她,那一顰一笑,都讓他心跳加劇。


    “老嬤嬤曾經說,梨樹是有靈性的,把白絲帶掛在梨樹上,就能讓過世的人的靈魂聽見人間的聲音。我想,現在母親一定也能聽見我的思念,對不對?”蒼梨轉過臉來看著輕雲,眼中赫然含著淚水。


    安王的心口好像被針紮了一下,沉重地點點頭,說:“哪一個母親不希望孩子得到幸福?所以你要堅強一點,才能讓令堂在天之靈感到安心。”


    “堅強……沒錯,我要堅強。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要撐下去。”蒼梨喃喃地說。


    她那樣強忍的倔強,讓安王心疼地皺起眉頭。他握著傘柄的手有些發緊,想要上前給她一個擁抱,但為了避免唐突,隻能這樣靜靜地陪著她,看她的發絲被風吹亂。他抬起手來,卻沒有勇氣替她整理耳邊的鬢發,就這樣猶疑地僵住。


    殊不知尉遲濰婭無意路過,恰好看到這一幕。她在門口愣了半晌,開始還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但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麽,帶著意味深長的眼神轉身離開了。


    “王爺!”青鬆飛奔過來稟告:“皇上召見。”


    “知道了。”安王點點頭。


    蒼梨抬起頭說:“王爺快去吧。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說罷行了個禮,就撐傘離去。


    安王癡癡地看著她的背影,許久不能回過神來。


    “王爺?王爺?”青鬆伸手在安王麵前揮了揮。“這魂都被勾走了?”


    安王回過神來,一把拍掉他的手,嗔道:“還不快走!”


    青鬆委屈地一窒:“哪兒啊?是你自己不走的……”他一邊抱怨著,一邊緊趕慢趕地追上安王匆匆的腳步。


    到了靜心殿,安王抖了抖身上的雨珠,向湛溪請安。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湛溪一來便是調侃著說。


    “臣弟聽說杜夫人病逝,所以連夜趕回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安王蹙眉說。


    湛溪微挑眉梢,眸光中閃現淡淡的疑惑:“你什麽時候開始對杜家的事情這麽關心了?”


    安王一愣,這句話似乎別有深意,讓他忙不迭解釋說:“這杜家主母逝世,牽涉前朝後宮,想來帝都一定是忙做一團,臣弟也想為皇兄分憂,所以才匆匆趕回來。”


    “蘭妃已經回門去處理後事,朕也按照特別的規格讓她風光大葬,應該不會節外生枝。”湛溪說道。“不過你回來也好。現在瀚書忙著調查禦書房縱火案,徐峰又遠在東海,朕身邊實在是缺少人手,你回來也能幫朕處理一些朝政。”


    “臣弟一向悠遊在外,早已生疏於政務,隻怕不能擔當皇兄所托。”安王為難說。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肯收心?難道要朕這個皇兄低聲下氣來求你,你才肯施以援手不成?”湛溪幹脆使用起威逼的手段。


    安王一聽,被將了一軍,也沒法再堅持。“臣弟不敢。”


    “那就照朕說的去做。從明天開始,你每天都必須上朝,直到祺王和丞相都忙完手中的事為止。”湛溪用不容辯駁的口吻命令道。


    “是。臣弟遵旨。”安王無法,隻能答應下來。


    “不過在你當好朕的臣弟之前,還要再去扮演好一個角色。”湛溪話鋒一轉,目光深邃地看著安王。見安王不解,湛溪又繼續說:“你自小就和覓兒要好,最近她心情不佳,朕也沒功夫去和她周旋,開導她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啊?”安王吸了口氣,果然是沒好事!


    “啊什麽啊?你身為臣子,應當替君分憂,又是兄長,照顧小妹天經地義。你不去還讓誰去?”湛溪理直氣壯地說。


    安王硬著頭皮說:“臣弟知道了。臣弟待會兒就去看看情況。”


    “咳咳。”湛溪假裝清了清嗓子:“那你跪安吧。朕還得繼續批閱奏折。”說著就隨手拿起一份奏折,好像要很認真地批閱。


    安王拱手退出殿門,迎著大雨慢慢地走向北野覓的宮邸。才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了北野覓蠻不講理的吵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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