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那人慢慢的策馬走近了,李楚才看清他手中倒提著一把長槍,一路劃過地麵,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江醉藍迅速的拾起剛才因墜馬而掉落的刀,剛一抬頭,一把鋒利的長槍已經伸到了她的麵前。


    麵對這麽大一批人馬,江醉藍的目光沒有什麽變化,握緊了手中的彎刀,臉上透出了一點冷意。


    為首的人高大壯碩,年輕的臉上帶著淩人的盛氣。


    那人看著李楚,笑盈盈的道:“李楚,我覺得很奇怪,你好好的榮華富貴不要,卻跟這個丫頭私奔,好好的前途毀了,還招來殺身之禍,這樣做值得嗎?”


    李楚沉默了許久,終於慢慢的開口:“狡兔死走狗烹隻是早晚的事,值不值得又能怎樣。”


    江醉藍可不會跟他說那麽多,手中的刀過去,將鋒利的長槍給打偏,眼快手準的一刀戳中了男人的心窩子,那人從馬背上硬生生的掉了下來,啊的一聲慘叫,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口吐鮮血。


    “你居然……偷襲?”那人從嘴邊擠出一句話來,便咽氣了。


    “老大!”


    戰馬長嘶,刀劍刺目,那些人一看他們的老大死了,頓時朝江醉藍襲來。


    江醉藍麵無懼色,刀劍相撞,激起了一陣火花,發出刺耳的聲音,江醉藍顯得遊刃有餘,凡是靠近的人都被打落了馬。


    她的動作不想他看到的那些男人們的蠻橫,反而透著輕靈,刀尖所指也是很有技巧的。


    並不是那種血肉橫飛的暴力和血腥場麵,反而是一刀斃命,每一刀都戳在致命點,根本就不用補刀,而且那些死去的人身上血都流的極少。


    這樣的殺人場麵,應該算是很優雅的吧。


    場中的人,也算是中等高手了,可是在江醉藍的刀下竟然沒有什麽反抗力。


    突然,入眼的人中少了一個,江醉藍轉頭一看,就看到有一人悄悄靠近李楚,長槍高高的舉起,雪亮的槍頭閃著寒光,對準了李楚。


    李楚的目光卻看向江醉藍,俊朗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驚惶和無措,那雙澄清的眸子一如往常的清朗,滿滿的,都映著她的影子。


    他,是要死了嗎?


    能這樣死在她眼前,也許,這並不算是個太壞的結局。


    隻是——他還是不甘心。


    他沒有看到她平安離開,他還沒有把自己裝進她的心裏,他甚至沒有對她說一句傾心的話。


    難道,一切,就要這樣結束了嗎?


    長槍在空中劃過幾道寒光,朝著他刺了下來。


    就在這一刻,突然傳來嗖的一聲破風之聲,仿佛有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一下子飛了過來。


    李楚幾乎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啊’的一聲慘叫,那舉著長槍正要朝他刺下來的人竟然被硬生生的打下了馬。


    這是——


    李楚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急忙抬起頭,就看到江醉藍破開那些人的攻擊。


    仿佛身披著霞光一般,一時之間,李楚的心漏了一拍,甚至連呼吸,都停頓了下來。


    他睜大眼睛,看著江醉藍臉上仍舊沒有任何驚恐意外的表情,隻是鎮定的看著他。


    “上馬!”


    江醉藍對著李楚喊道。


    她的衣衫依舊整齊,甚至衣服上沒有沾到一滴血。


    他無法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環境能讓她變得這麽強,也無法想象她到底吃了多少苦。


    即便是親眼看到這麽一場殺戮,但他卻絲毫不怕她,她為了救他,幹淨的手上染滿了血腥,他突然有些自責,他沒有為她遮風擋雨,反而讓她披荊斬棘。


    李楚忍著渾身的疼痛爬上馬,朝江醉藍衝來。


    “快上來!”


    江醉藍看著飛奔而來的馬,一躍坐到了李楚的身後。


    雖然身手還行,可是體力還是跟不上,在這樣打下去,恐怕纏也被這幾個人纏死了。


    “堅持一下,先離開這裏再說。”


    清脆的聲音在李楚耳邊擦過,雖然一切還未明朗,卻給人一種可以完全將自己交給她的放心的感覺,他俊朗的臉上浮起的暖暖的溫度,“嗯。”


    那握著韁繩的纖手將他的腰環住了,他的耳尖一紅,甚至可以感覺到右耳邊她的呼吸,她的臉就在他的右邊肩膀處,仿佛隻要他一轉頭就能碰到一樣。


    他下意識的感覺有些不自在,就聽到耳邊傳來帶著溫熱氣息的聲音:“別動!”


    隨著顛簸一個暖暖的身體熨帖在他冰冷的後背上,之前所有的陰霾,在這一刻卻仿佛一下子從嚴冬到了三月,春暖花開一般的溫暖,明明不是應該笑的時候,他的嘴角卻止不住的上翹。


    馬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而身後的人趕緊縱馬就追,那原本的三十四個人,此時還有二十一個。


    馬依舊在往前跑,身後的人還在追。


    突然前麵遇到了一條河,那條河很寬,水大概也很深,沒有辦法過去,他們隻能沿著那條河跑。


    就這樣沿著河跑了一段時間,遠處傳來了很大的水流聲,之前看到的那條靜謐的河流在這個地方變得洶湧起來,湍急的河水滂沱的朝前方奔流而去,很快便沒入了斷崖口,下麵騰起的巨大水霧將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


    斷崖處是瀑布!


    勒馬停下,前麵,就已經是深不見底的斷崖穀底!


    “放箭!”


    巨大的水聲中,江醉藍聽到身後傳來惡狠狠的聲音。


    一陣箭嗖嗖的飛來,背心一痛,江醉藍不用看也知道箭射中了她的後背。


    李楚聽到箭尖沒入血肉的聲音,一驚!


    “阿藍!你怎麽樣了?”


    江醉藍還沒來得及說話,座下的馬嘶吼一聲帶著兩人向前栽去。


    身子失重,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巨大的瀑布聲,那瀑布深不見底!


    江醉藍的手被李楚死死的抓著,後背傳來的疼痛讓她感覺有些無力,李楚將江醉藍抱在了懷裏——


    “別怕。”


    能和她死在一起,也不錯。


    江醉藍背後的傷還在不停的往外流血,她的眼睛無力的閉上了。


    李楚一隻手抱著她的腰,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裏,雙手發顫,下巴不斷的摩挲著她的額頭:“阿藍……”


    李楚背朝下將江醉藍攬在懷裏,一股強大的衝擊感襲來,他的背先著水麵。


    那股強大的衝擊力,將他震暈了過去。


    他仿佛做了一個過於沉重而長久的夢。


    在李楚恢複神智之前,還是覺得全身冰冷,無力,身體的每一寸都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四肢五體麻木。


    阿藍……


    阿藍呢?!


    一想起江醉藍,李楚的心裏一悸,立刻清醒了過來,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睜開眼睛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趴在河邊的沙石上,半個身子還浸在水裏。


    然後,慌忙尋找那個人。


    很快他就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就在他的麵前,近在咫尺,不過伸手的距離。


    全身疼痛的好像沒有知覺一樣,但這一刻他已經什麽都顧不上,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抬起手去觸摸眼前的人。


    她趴在河邊,隻露出了一邊的臉龐,在清澈河水的映襯下,蒼白得幾乎透明。


    李楚無力的趴在河水裏,愣愣的看了江醉藍半天,終於慢慢的撐起身子。


    他幾乎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勉強挪到江醉藍身邊,看到她後背上的箭,不知在水裏浸泡了多久,傷口雖然被洗得幹幹淨淨,但那傷口分明已經發白浮腫。


    “阿藍!阿藍……”


    他喚著她的名字,抱起她的肩膀,卻不敢將她翻過來,怕碰到她背上的箭。


    此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她的皮膚呈現出病態的蒼白,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冷清的眼睛緊緊的閉著,纖長的睫毛覆在薄薄的眼皮上,還沾著一點水珠,看到這樣的江醉藍,李楚的呼吸都微微顫抖著。


    抱著沒有一點溫度的人,一動不動的躺在他的懷裏。


    這一刻,他的呼吸也窒住了。


    她的……呼吸呢?!


    李楚一隻手抱著江醉藍,另一隻手抬起來,指尖不停的顫抖著,伸向她的鼻子下麵,可冰冷的手指近乎麻木,什麽都感覺不到。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李楚不知道江醉藍還有沒有呼吸,但這一刻,他自己幾乎快要窒息了。


    看著她毫無知覺的躺在他的懷裏,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扼住了他的整顆心,此刻,他的心涼透了。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身體恢複了點知覺,才發現她還有微弱的鼻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顆心又緊緊的提了起來。


    李楚將江醉藍抱到河邊的一個大石頭上,不顧身上的疼痛,踉蹌著去河邊的樹林裏尋找草藥。


    看到樹上的果子也摘了一些下來,李楚抱著果子和草藥,然後回到江醉藍身邊坐下。


    小心翼翼的把果子捏成漿汁喂進她嘴裏。


    李楚小心撕開江醉藍的衣服,的將箭一點點往出拔,這個過程持續了兩個多時辰,不敢一下子拔出來隻能慢慢的拔。


    將箭拔出來後,傷口處也敷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草藥。


    再看眼前的人卻沒有醒過來,連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


    又將另一種草藥的幾片葉子摘下扔了,把細長的莖放進嘴裏細細的嚼了一會兒,一直到嚼爛了,抱起了江醉藍。


    她臉色還是蒼白的,唇邊還沾著一些果汁殷紅的顏色,襯得她的臉色越發沒有血色。


    李楚慢慢的俯下身貼近江醉藍的時候,自己的臉頰倒先燙紅了。


    他定了一下心神,低頭貼上了江醉藍的唇。


    撬開她咬緊的牙關,用舌尖將已經嚼碎的細草根莖小心翼翼的渡了進去,又跑到河邊噙了一口水,渡了過去,就聽見咕嘟一聲,草藥和水被咽了下去。


    李楚這才鬆了一口氣,唇角仿佛還能感到一點淡淡的甜意,在舌尖一瞬即逝。


    他紅著臉,輕輕的將江醉藍放回到地上,擦了擦她的唇角。


    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像是有人家的樣子,又四處看了看,最後找了一個山洞,他又跑到林子裏找柴禾,也不敢跑遠了。


    找了柴禾後在河邊找了兩塊可以打火的火石,生了火,再將江醉藍抱到山洞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就這麽一直抱著江醉藍,她身上很涼,抱著她幾乎感覺不到溫度,就著火光,他可以看到她清秀的臉上依舊蒼白。


    半夜,一直下降的溫度,凍得兩人都瑟瑟發抖,李楚原本隻是抱著江醉藍,誰曾想,到了深夜,才發現懷裏的人有些不對勁,他伸手一摸她的額頭,發燒了。


    於是他摸黑到河邊,撕下袖子浸濕敷在她的頭上,可半夜的氣溫越發的低,江醉藍凍得冰涼。


    李楚一看不行,這樣下去,天還沒亮,她怕是要被凍壞了,李楚猶豫了一下,直接抱著江醉藍,又脫下衣服蓋在她身上,總算攏住了幾分熱氣。


    這一天的遭遇太過跌宕起伏,讓他身心疲憊,所以,即便是半抱著江醉藍,靠在石壁上他也顧不上別的什麽,一邊不停的摸著江醉藍的額頭,一邊惴惴不安的思緒很亂,終於,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阿嚏!……”


    清晨的涼風讓李楚打了幾個噴嚏。


    他用力搓了搓被凍得快沒知覺的身體,好在,江醉藍的燒已經退了。


    接下來的兩天,李楚也一直照顧著江醉藍。


    李楚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把果子捏成漿汁喂進江醉藍嘴裏,後背也敷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草藥。


    江醉藍的燒早就退了,傷口雖然好得慢,也沒有惡化的跡象,但還是一直沒有醒過來。


    。


    當江醉藍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隱隱聽到磅礴的水聲,身體似乎靠在什麽上麵。


    下一個位麵了嗎?


    然後,睜開眼睛就看到有一個人出現在麵前,黝黑俊朗的臉龐上有著如清風一般的笑意,澄清的眼睛裏流光瀲灩,映著她。


    李楚……!


    看到李楚的時候,江醉藍就知道自己還沒死。


    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就被背後的疼痛給提醒了。


    還活著,這似乎也不是一個好的消息。


    李楚坐在那裏抱著將江醉藍沒動,還傻傻的看著她,一直到江醉藍皺緊眉頭自己勉強要撐著坐起來的時候,李楚才急忙一把扶住了江醉藍。


    江醉藍能感覺到自己消瘦的身體虛弱得很厲害,手腳都不聽使喚一般,半靠在李楚的身上,微微的喘著氣,額頭上已經是一片虛汗。


    李楚急忙捏著衣袖幫江醉藍擦拭額頭的冷汗,對著江醉藍笑了一下。


    江醉藍看著他緊張的樣子,輕聲道:“我沒事的。”


    江醉藍感覺喉嚨有些癢,輕咳了一聲,這一咳,就止不住了。


    李楚急忙護著江醉藍,手忙腳亂的扶著她靠在自己身上,繞過背上的傷口,輕輕的撫著幫她順氣:“沒事吧?還疼嗎?”


    江醉藍背上的傷,稍一震動都痛得她直哆嗦。


    她沒說話,怎麽可能沒事,疼也是真疼啊。


    李楚心疼不已,但這個時候實在毫無辦法,還好她這兩天都沒動,背上的傷沒有加重,加上那些草藥還算有些用,情況並不算太差。


    江醉藍咳嗽剛好一點,就聽到李楚的聲音響起:“值得嗎?”


    江醉藍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李楚。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真的醒不過來……怎麽辦?”


    聽到李楚的話,江醉藍沉默了一下。


    怎麽辦?下個位麵重新開始唄。


    看著江醉藍沒說話,李楚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剛想要開口,就聽見江醉藍的聲音傳來。


    “沒事,死不了。”


    江醉藍說完,李楚沉默了,此時除了外麵潺潺的流水和林間的鳥鳴聲外,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天地之間仿佛隻有他和她。


    陽光微醺,風吹在身上還有些涼,但是李楚隻覺得,連心裏,都暖透了。


    此時,氣氛有些尷尬,江醉藍才發現她竟然還坐在他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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