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色的火苗歡快的舔著鍋底,幹透的鬆枝在火堆裏不時發出一聲清脆的炸響,白色的水蒸氣已經頂開原木色澤的鍋蓋撲了出來,那種燃燒的樹脂的嫋嫋味道完美的與薑湯那略微刺鼻的香味混合在了一起。


    原來跳水的那兩人卻是與祝大嫂是舊識。在水上跑生活的,靠的就是人麵熟路子廣闊,誰能保證有船不壞人不生病的時候?老的叫三叔,小的是華子,兩人在水裏窩了整整十來分鍾,嘴唇都給凍了個一青二白的才爬了上岸,那眼神還畏畏怯怯的四處亂掃,似乎在躲避什麽,隻是這大冷天的被河風一吹,立即就哆嗦起來。


    祝老大見了知道其中厲害,立即將就著給老婆煮藥的殘火燒上開水,往裏麵丟了塊拍破的老薑,放些紅糖,又從灶頭上撕了兩根蔥腦殼(即蔥白),加上一把旺相的幹柴,沒過多久就熬出來一鍋滾熱的薑湯,兩人灌了下去,身上烤著火,換起祝老大的舊衣褲,沒過多久額頭上就冒了汗,這才算緩過氣來。


    這時候祝大嫂也慢慢恢複過來,聞到鍋裏麵的薑湯香,忍不住也叫當家的端了一碗,漸漸定神,才說起先前在江上遇到的東西是河神,這東西也沒人見過本來麵目,早年在這長河上出沒,喜歡"吊船尾子",若是船上人及時發覺,拋些新鮮血食下去,乘機開去淺水,便自然不會被跟來,若是隨意亂丟雜物,立時發怒,輕則攪得你不得安生,重則船毀人亡,祝大嫂的一位嫡親表舅就是因為在起網的時候,一不留神碰上了河神,便落進了水裏再也沒有爬出來。


    解放後針對此種現象,政府也給予了高度重視,專門組織了民兵配發實彈,對這"危害人民群眾,挖社會主義牆角"黑五類"河神"進行了專門的巡查捕殺,力大無窮的這河神撞上了人類先進的武器,終於還是不敵,據祝大嫂說,鬧騰得最凶的一次,民兵乘的十餘條船被撞翻了三條,而在密集的排槍攢射麵前,河神的鮮血也幾乎染紅了半條江,隻是它們終究占據了地利,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也沒有被捉到過半頭,隻是據當年留下來的老人繪聲繪色的說,河神力大無窮,皮色烏黑,有尾巴和四肢,異常凶悍。經過之後的多次捕殺後,這曾經在長河上稱王稱霸的生物漸漸銷聲匿跡,沒想到近年來提倡環境保護以後,又重現世間。


    張立平在此饒有興致的聽著,麵前的這條大河出沒於崇山峻嶺間,其中上段的流域沒有什麽城市,算得上是自然環境被破壞得很輕微的,若說其中有什麽巨大的淡水生物,倒真的大有可能,不過他眼下沒有什麽心情探詢這些奧秘,拍拍身上的灰,便開始催促著上路了。


    這時候祝大嫂卻是有些麵帶難色,因為眼前這兩位"老庚"已經開了口,他們正在做一件事,人手著實不夠,指望能讓這兩口子幫下忙,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祝大嫂也受過這三叔的恩惠,推脫的話實在說不出口。而他們也知道張立平的事情也半分都耽擱不得,為難之下,便決定祝老大繼續送他們走,而祝大嫂留下來幫忙。


    說定以後,佳玉不禁有幾分好奇,問祝大嫂究竟是什麽事情。三叔也聽說了張立平的大概來意,便在旁邊插嘴道:


    "和你當家的一樣的,還是拿來救命的。"


    當家的在本地土話裏就是男人,丈夫的意思,佳玉聽他這麽一叫,臉紅紅的,心上卻是歡喜,嬌羞無限,便不再說話,張立平也是職業習慣,聽了"救命"二字,忍不住便道:


    "是要去采藥?"


    "差不多吧。"三叔扒開上衣,往瘦骨嶙峋的胸口抹著醋,仔細一看,就能分辨出他的皮膚,手臂上有著不少紅色的腫塊。"俺兄弟遭了風,倒了,好不容易求了個方子,說是要拿穿穿蜜加花椒熬藥,這季節上頭,買都買不到,隻有打這山上的土匪蜂的主意了。"


    這三叔話中的:"穿穿蜜"指的就是蜂蜜中最精華的部分,蜂王漿,蓋因極品的王漿粘性極好,拿筷子蘸些起來,能直接垂成一條穿得過針眼的線。而牛角蜂也是當地的一種特殊蜜蜂,與尋常蜜蜂相比,這種蜜蜂身上混布著黑色與金色的條紋,少說也有大拇指蓋那麽大,飛行起來"嗡嗡"聲大作,性格十分凶猛,而它們的窩巢是直接銜泥做成,喜歡棲息於巨樹枝椏間,山崖巨石下,圓圓的若大號籃球一般。而這種蜜蜂十分霸道,遇到了同類輕則將之趕走,重者直接撲上去撕咬,搶奪其餘蜜蜂腿上攜帶的花粉,像極了舊社會土匪的作風。因此得名土匪蜂。


    "蜂王漿加上花椒熬藥?"張立平聽到這句話,眉毛忽然一軒,他黑而亮的眼睛仔細的盯著三叔,沉聲道:


    "給你開這方子的是什麽人?"


    三叔愕然,一時間不知道張立平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卻聽後者有些急切的追問道:


    "說啊,是不是一個最近才回來的老年人?"


    三叔終於回了過神來,點了點頭道:


    "是勒,是我們隔壁子壩壩頭的鄭家村的,剛剛才回來沒得好久,那個老客頭發胡須都白完了,身體卻還是硬朗得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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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這麽一說,張立平如釋重負的出了一口大氣,他想了一想後便道:


    "這樣如何,我馬上幫你將穿穿蜜弄到,不過你要帶我見給你開這藥方的人。"


    "你?馬上弄到穿穿蜜?"三叔的侄子顯然很有些不相信。"你怕是不曉得土匪蜂好凶哦,我們開始就在樹子底下動了下,剛點上火想拿煙熏,一大群就圍過來了,你敢說這些大話?"


    "我從來不說大話。"張立平淡淡一笑:"你們要治的病人,是不是口眼歪斜,口角流涎,說話不清,吐字困難,失語或語不達意,吞咽困難,一側肢體乏力或活動不靈活,走路不穩或突然跌倒?"


    華子立即呆住。


    "他還會突然出現劇烈的頭痛,頭暈,甚至惡心嘔吐,或頭痛頭暈的形式 和感覺與往日不同,程度加重?最重要的是,有狂亂發瘋的傾向,很可能已經咬過人。"


    這一下子,連那見多識廣的三叔的眼光也變了,不禁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勒是勒,那...…那,您看還有沒得救?"


    這蜂王漿加花椒作為藥引,乃是張家的獨門秘方,對應的症狀也十分的狹窄,因此張立平一聽就對病人的情況有了大概的認識,他微微一笑道:


    "有驚無險。"


    這時候祝大嫂已經拉著三叔,直接將張立平的事兒悄悄對他說了,山裏人實誠,聽說了麵前的是個小神醫,馬上眼光裏就帶了尊敬,立即就拍板下來:


    "中,弄到了穿穿蜜,我馬上就領你去鄭家壩子,走近路最多三個鍾就到。"


    張立平微笑著點點頭便站起身來,倒是佳玉很有些擔心的拉住了他,女孩子天生就怕蟲豸之類的東西,聽說那土匪蜂如此火暴,似蜜蜂中的李逵一般,又見到三叔胳膊上被蟄傷的地方腫了好大一塊,漸漸還連成一片,害怕是自然的。張立平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胸有成竹的道:


    "沒事的,真的,你看有我在這裏,那些追他們的土匪蜂都不敢過來。"


    他這句話說得頗為大聲,三叔等人聽了心中也是一動,要知道這土匪蜂在山裏也是出了名的記仇,一旦惹上,不趕人七八裏地勢不肯善罷甘休的。而那蜂窩離這裏不過幾百米,按理說,那土匪蜂定然會尾隨撲來,哪怕人下了水,也非得在水上盤旋良久才散,可是祝家兩口子卻是一片茫然,連蜂影子都沒見到,這事兒就有些蹊蹺了。


    原來張立平身上攜帶著的七大恨中,那水之精冰蠶蟲草與屍之魄都是冰寒峻然之物,尤其是屍之魄,對蟲蟻之類的東西有著絕大的威懾力,得了這兩樣東西以後,張立平早就發覺自己身周十數平米內,蚊子蒼蠅都沒有半隻,就連蟑螂也敬而遠之,而先前的確是有群蜂追襲而至,先頭的幾隻想來是勢頭過猛,飛近了他身邊三尺以內,立即盤旋直墜,旋即僵死。正是基於這等理由,所以才一口將三叔的事情應承下來。


    於是三叔等人便提心吊膽的隨在張立平的後麵向蜂窩走去,一幹人小心翼翼的張望著天空,惟恐那"轟炸機"去而複返,搞得佳玉都很是緊張的挽著張立平。沒想到一直走到那棵大樹下,依然安安靜靜的,若不是先前三叔兩人狼狽奔逃留下來的痕跡曆曆在目光,旁邊人真的會以為乎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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