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起了雪。


    雪很小很輕,可是攜來的那股凜冽的寒意,卻是沁入肌骨。這樣的天氣裏,就是普通人也難免傷風感冒,何況是許萬龍這個身體已經幾乎被疾病掏空了的絕症患者。倘若沒有張立平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動用了節氣金樽裏麵的金針,隻怕他在剛剛擺脫梅家中人追襲的時候,就已經嘔血身亡了。


    三人此時已經換扒上了另外一列火車,這趟火車的目的地也是南京。經過這兩天的共處,陳,許二人對張立平的態度也好上了許多。對張立平先前提出的交換條件也似有些意動。不過這兩人都是經曆過許多背叛,追殺的人,算得上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若沒有親眼見上一見張立平所說的東西,那是決不可能輕易答應的,好在雖然換了火車,不過到南京也不過是一兩天的工夫,兩人這點時間自然也等得起。


    這一次張立平幫許萬龍再次針灸以後,心中也頗為嘖嘖稱奇,他縱然是天資卓越,可畢竟接觸這大周天針法時間太短,竭盡全力也不過刺到第四針而已。大周天針法暗合陰陽天地的至理,細分起來,每一針都對應著一個節氣,因此也是以節氣為名,第四針名為春分,張立平為許萬龍灸下這一針後,竟當真感覺到他的脈向,心跳竟是一振,若春回大地一般。按理說他這等晚期癌症患者,體內生機絕滅,器官衰竭,是達不到這樣的療效的,可是想來是因為此人精神求生意誌異常強烈的關係,在張立平半生不熟的針法激活下,竟真的又萌發了一線生機。


    想通了此點的張立平心中不禁一陣振奮,這家傳的大周天針法如此神奇,那麽救治父親又多了幾分把握,忽然又想起對七大恨念念不忘的梅家,忍不住心中又是如一塊大石頭壓了下來,沉甸甸的令他對前途不容樂觀,長歎了一口氣。


    "你發什麽愁?"


    張立平聞聲轉頭,恰好對上了許萬龍那兩隻鬼火一般的眼睛,此人想來本就並不魁梧,患上癌症後更顯瘦削,一雙眼睛深凹入眼眶了,定定的看人,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秘深邃的感覺,仿佛連心思想法都盡數看穿了去。


    張立平也不想隱瞞,沉悶的道:


    "你們兩個乃是在公安部掛上了號的,警察卻絲毫尋找不到你們的行蹤。可我與你們在一起,卻被梅家的人輕易找到,這樣說起來,難道梅家的人比國家都還要強?"


    陳華虎正在車廂裏拿刀子叉了塊香腸在炭爐上烤著-------這東西卻是他們換車的時候,從鐵道旁邊的一處民居偷來的--------他聽了張立平的話,呸了一口,粗魯輕蔑的道:


    "放屁,那些兔崽子能和咱們遇到的特警比?小子,我告訴你,之所以那些人找得到你,是因為公安打探消息,是拿嘴問,他們尋人,是拿錢開路!公安來問咱們的行跡,一般人都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規矩,不過太放在心上,而那些家夥找人,隻怕是直接拿錢出來撬人的嘴!"


    陳華虎這話卻是說得分毫不差,不過他也低估了梅震雄尋求七大恨的決心-------這老頭子此時已經確定了七大恨必然是在張立平的身上,加上忽然又失去了對張華木的監控(這是梅旋暗中搗鬼所至),因此得知道了張立平是經由火車南站逃離成都以後,竟是找人將當天離站的火車全部羅列出來,他料定張立平這文弱小子未必有跳車的膽量,就每一輛火車都派上了四五個人在最近的停靠的車站上行亡羊補牢之舉,結果還真被他逮了個正著,若非張立平身邊有這兩個煞星幫忙,就當真被他拿了個正著。


    但此時卻是今非昔比,張立平身邊多了這兩個逃亡千裏的家夥,這兩人卻都是經受過特種訓練的高手,無疑是多了兩名反追蹤的保鏢,隻是略繞了幾個圈,換了幾趟車,梅家的人終究沒有國家機器的實力,也就無可奈何的斷了線。


    三人一行,就這麽無驚無險的進了南京。張立平思來想去,卻不肯直接去尋他的生母。但他又知道,此時自己在財雄勢大的梅家的搜尋之下,不要說是救父,就是應付麵前這兩個凶神惡煞也是吃力,一轉念間,卻是想到了佳玉。


    打電話的時候,陳,許二人都在旁邊,陳華虎固然臉上是有些緊張情急,連許萬龍這等沉穩老辣的人也露出了一絲焦切的神色--------他們兩人就算再怎麽凶強好殺,整整三年被追襲殺戮的日子也過夠了,過膩了,確實也渴望拿到一筆錢藏匿起來,結束掉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因此心情也不免隨著電話接撥過程中盲音而上下波動。


    "喂?"


    聽著聽筒裏傳來的慵懶,熟悉的女聲,張立平的心情一陣激動起伏。但是很快就平息下來,深吸了一口氣道:


    "是我。"


    佳玉一下子聽出了他的聲音,也激動了,可以想象得到電話那端她的嬌靨也泛了紅,可是許多東西,百轉千回過心間,卻幽幽的道:


    "你還給我打電話做什麽?"


    張立平愕然道:


    "我為什麽不能給你打電話?"


    "你不去陪你的雪兒,還來找我幹嘛?"一聽這話張立平心中就暗道要糟,佳玉與張雪二女想必之間一直都保持聯係,二女都是心高氣傲的人,一旦能有可以打擊對手的進展,豈會放過大好時機,因此自己在成都與張雪在一起的事,隻怕佳玉早已知道了。


    換作平時,這等風流事故,撚酸情調張立平倒可以慢慢撫慰,但此時卻根本沒有時間來說這些,眼見得陳華虎的麵上已經露出焦慮不安的表情,張立平深吸一口氣,語聲嚴肅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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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玉,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說其他的好嗎?"


    這話落到佳玉耳中卻又是另外的意思,不禁怒道:


    "張立平,你把我當成什麽人!隻許你在外麵撚花惹草,我說你兩句都不願意聽嗎?"


    說完就將電話掛斷了。張立平不禁怔然,而旁邊的許萬龍已經走了上前來,陰冷的道:


    "這就是你阿姨?"


    這男人已經聽出佳玉的聲音青春活潑,絕對和"阿姨"掛不上半點勾,置疑之意,呼之欲出,想來若不是他見張立平為他治病頗為盡心,已經狠下殺手。張立平此時卻頗有些黯然神傷,聽了他話中的諷刺意味,硬邦邦的頂道:


    "我說沒有要出賣你們的意思,那就沒有,我個人的隱私,也不會都對不相幹的人說!"


    這句話說出來,陳萬虎頓時勃然大怒幾乎馬上要扯刀砍人。張立平卻是毫無懼色,冷冷的看著他,好在許萬龍心裏還存著萬一的希望,卻不願意就這樣與這個年輕人翻臉,站到兩人中間,氣氛卻是異常的僵化尷尬。


    而這個時候,那公用電話聲卻又再一次急促的響了起來,許,陳二人乃是驚弓之鳥,心裏一陣狂跳,把張立平逼到了角落中,許萬龍接起了電話,強自鎮靜的說了幾句,然後將話筒向張立平遞了過來:


    "找你的。"


    張立平接過電話,佳玉已怯生生的開了口:


    "對不起,你有什麽事,快告訴我吧。"


    原來佳玉放下電話就覺得很有些不妥,張立平的許多隱秘事情都沒有瞞她,而她此時在付家中目睹許多勾心鬥角,也知道梅家實在是將情郎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身份一旦暴露,實在非常尷尬,而張立平先前的說話很是嚴肅,不似往日調笑一般,心中也是大悔,便立即看著來電顯示給他打了過來,張立平這時也隻有佳玉這條門路可想,心裏也很是惕悔:自己若出了什麽事情,還怎麽去挽救父親,因此就咬了咬牙,立即對佳玉道:


    "我已經被梅家追殺,躲到了南京,很需要錢,大概三十萬左右,還要一處隱蔽的地方,你能不能找到?若是不行的話,給我...她的電話,我去找她說。"


    張立平話中的提起的她,自然指的就是生母楊月珍了,佳玉是知道他和這個母親之間那水火不容的關係的,心裏更覺得驚異擔憂---------要秉性驕傲的張立平主動開口,可見事態已經惡化到了何等程度!


    佳玉聽了心中一驚,隻是她因為張立平的關係,眼下在付家主事的楊月珍對這個名義上的二兒媳婦,實質上的大兒媳婦愛屋及烏,心中竟有一份莫明的歉疚,加上佳玉確也是聰明伶俐,付家在商業上的一些事務她竟也有所涉獵,手上很是掌握了一部分錢和權,所以張立平的要求竟是覺得毫無難處一口答應下來。問明地點後立即獨自駕車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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