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家定得的是絕症。這已經成為了一個公開的秘密,但眼下的情況張立平卻不願意他死,或者說,不願意他立即就死,所以也在這病情上頗費了些腦筋。隻是有很多事情,是不隨他的主觀願望而轉移的,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有無力回天的時候,何況他此時還隻是雜夾在梅家眾多眼高於頂的名醫中的一個小小員工?於那些人而言,能讓他擠身其中,一並參觀下,已經算給了得勢的二少爺莫大的麵子了。


    到了第十二天頭上,付家定已算得上是油盡燈枯,看他的模樣已是皮包骨頭,臉色青白離死不遠,張立平算定他撐不過今天,也就早早溜掉去和佳玉約會,順便撇清責任。兩人相約在後院裏,雖然光天化日不敢太過放肆,卻少不得眉來眼去,加上張立平想到這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馬上就要撒手人寰,心情也自是說不出的快活。兩人在後院裏卿卿我我了好一會兒,張立平卻開始變得心不在焉,渴切的期待聽到付家的哭聲傳了過來,沒想到過了中午以後,人在那邊越聚越多,不僅哭聲沒等來,反而傳出一陣歡呼,張立平正有些驚疑不定,忽然一個同佳玉交好的菲傭急急的趕過來,笑嘻嘻的道:


    "恭喜二少奶奶,老爺被梅家的那幾位神醫救了活轉來,雖然還不能說話,卻已能喝上兩口粥了。"


    這話雖然是對著佳玉所說,聽到這個消息,張立平猛的站起身來,連麵前的杯子被掛倒在地上摔得粉碎也渾然不覺得,這件事看似輕巧,其實卻意義重大,梅家的人能將張家人束手無策得一籌莫展的難症治好!這豈不是說梅家的醫術遠遠勝過了張家?這是心高氣傲的張立平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他匆匆趕到付家定臥病的寢房門口,想去尋些蛛絲馬跡,但卻被梅家的兩名嫡係子孫皮笑肉也不笑的擋住,也不說話,隻是拿白眼向著他們,此時隻有另外一名與張立平遭到同樣待遇的梅家旗下的名醫冷冷的道:


    "人家在裏麵辦事!我們這些閑雜人等,是不能進去的。"


    言語中的譏刺意味分外濃鬱,冷不防守在門口的一人鄙夷的看了一眼,反唇相譏道:


    "你能耐的話,就進去把付先生治好,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別光說不練,我們梅家的醫術博大精深,可不能叫不相幹的人偷學了去。"


    這話說的刻薄非常,那人滿臉通紅,卻無言以對,拂袖而去,看樣子是立即辭職不幹了。但張立平這幾年身受家庭劇變,顛沛流離,在生死邊緣掙紮求存,什麽都看得淡了,心中念念不忘的惟有救父與重振家聲兩件事情。他表麵上也是訕訕然的退了下去,一背轉身,立即給佳玉打了個電話,讓她進去用手機將過程偷拍下來-----兒媳婦關心公公,於情於理都沒有被攔阻的道理了。


    於是兩小時以後,佳玉就來到賓館裏,一張張不算太清楚的照片從手機裏被調出來,擺在了張立平的麵前,因為是偷偷拍攝的關係,張立平隻能從模糊的影象上來進行艱難的推理,但他畢竟天分極高,盡管佳玉進入時候,梅家的那兩名元老已經開始起針,直接拍攝到的僅僅隻有兩張圖象,可是還是被他推算出了梅家創造奇跡的大致過程,隻是略作推斷,額頭竟有冷汗涔涔而下。


    --------深不可測。


    這是此時張立平腦海裏唯一能拿來形容梅家醫術的詞語,而心中更是生出頹廢的強烈感覺,可以這樣說,這幾張照片上顯示的進針手法,構思之巧,運用之妙,的確在張立平所接觸到的醫學之上,相當於徹底將他近些年刻苦努力取得的成績蓋了下去,這種感覺就仿佛是你明明認為自己走得最快,忽然發現有人其實早就在你前麵施施然前行的那種頹然心情。一時間,他隻覺得自己這幾年來的努力盡是泡影!


    佳玉見他麵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模樣,心裏著實有些擔心,忙上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又趕緊去倒了杯水給他,張立平麻木接了過來,卻沒有接穩,滾燙的水流淌到了手背上,燙得他將手一縮,杯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打得粉碎,這時候,張立平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左手卻還將佳玉用來拍攝的手機死死捏住。


    他心中一動,好奇的將手機拿了起來,希冀的看著,隻是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這張照片卻同治病毫不相幹,應該是佳玉在慌亂中將鏡頭向著地麵,無意拍攝下來的,卻恰好給病床前的垃圾籃來了個特寫,裏麵的廢物渣滓清晰可見,張立平頹然坐下,長歎一聲,可心裏總覺得有些別扭,似乎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在若隱若現,呼之欲出!


    他忍不住又拿起手機端詳著,隻見廢紙簍裏,有著揉卷的衛生紙,用來擦拭的紗布,還有許多被打破的針劑小瓶,張立平看著看著,忽然問佳玉道:


    "付家定的房間多久打掃一次?"


    佳玉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想了想才道:


    "本來他得病以前就甚是喜歡整潔,臥床養病後,更是注意這些,幾乎每兩小時就有人打掃一次。"


    張立平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搓了搓自己的臉。他終於找到了問題的關鍵之處-------就是那些數量眾多的注射針劑小瓶!


    顯然,這些小瓶裏裝的都是同一種藥物,就算圖象不是很清晰,可張立平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一種非常危險卻又非常有效的麻醉藥物!


    嗎啡!


    嗎啡是鴉片中最主要的生物堿(含量約10-15%),1806年法國化學家FV澤爾蒂納首次從鴉片中分離出來。他用分離得到的白色粉末在狗和自己身上進行實驗,結果狗吃下去後很快昏昏睡去,用強刺激法也無法使其興奮蘇醒;他本人吞下這些粉末後也長眠不醒。據此他用希臘神話中的睡眠之神嗎啡斯(Morpheus)的名字將這些物質命名為"嗎啡"。


    這種藥物應用在醫學上,有強大的鎮痛作用,對一切疼痛均有效,對持續性鈍痛比間斷性銳痛及內髒絞痛效果強。1次給藥,鎮痛作用持續4~8小時,故僅用於創傷、手術、燒傷、心肌梗塞等引起的劇痛。其在鎮痛的同時有明顯鎮靜作用,有時產生欣快感,可改善疼痛病人的緊張情緒。


    張立平清晰的記得,藥物學上明確規定,嗎啡常用量皮下注射,一次5-15mg,一日15~40mg,極量一次0mg一日60毫克!而看這垃圾簍中嗎啡的使用劑量,竟然是規定限量的近十倍!


    他現在還記得父親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有得,必然有失,任何治療的手段 ,都存在著它的缺失之處,通常用一個簡短的詞組來形容,那就叫做:


    副作用!


    "難道...…"張立平一下子振奮起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梅家這種治療方案的副作用,就是極其劇烈的疼痛?因此才需要應用如此大劑量的嗎啡進行鎮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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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又想到,倘若梅家真的對這種治療方法格外有信心,那麽為什麽要等到現在幾乎麵臨絕境以後才開始使用?冷靜下來的張立平嘴角出現一絲冷笑,而另外的一個盤旋在心中難以明了的問題,也在這一刻水到渠成的貫通!


    那就是,當年父親的忽然崩潰。


    誠然,梅家的那位當代家主梅震雄的醫術的確十分高明,但自己父親也在醫道上浸淫一生,竟會在一夜受到如此重大的打擊,隻怕多半與梅家這套劍走偏鋒的行險療法有關。這種療法在初次接觸的時候,誠然會覺得的確新奇非常,別具一格,但隻有在臨床上細細推敲,甚至是親身論證,才能發覺其中的弊端與衍生出來的強烈副作用!


    張立平忽又想到,當年父親與梅震雄論針所采用的那塑料小人兒還被完整的保存在老家,若是運氣好的話,從其上推算出梅家這套行險走偏的療法的行針過程也不是不可能的。他越想越是振奮,佳玉也不打擾他,隻是安靜的坐在旁邊,癡癡的看著他的側臉,心中隻希望就這麽陪在他的身邊,直到一生一世的永遠。


    很快的,張立平便驗證了自己推斷的正確,付家定在梅家中人的治療下,病情隻是好轉了不到兩天,便由奄奄一息走向了另外一個癲狂的極端,以至於在深夜裏,常常會聽到清醒過來的付家定劇烈而淒慘的痛苦叫聲--------這是後遺症發作產生的巨大痛苦所造成的,緊接著就可以聽到有人忙亂的跑動,嘈雜的吵嚷,接著沒過多久,接連不斷的瘋狂哭笑聲又響了起來 ,被長期大劑量地使用鎮痛藥劑嗎啡後的付家定,已引起精神失常的症狀,出現澹亡和幻覺,並且越發嚴重。


    梅家的治療手段至此已經完全陷入了一個不可逆的惡性循環中,不過客觀的來講,他們的確是成功的延長了這個已經病入膏肓的患者的生命,隻是對於付家定而言,這樣完全依賴大劑量毒品的生存下來,連哭笑大小便也完全不能自主,其實也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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