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簡翹起了蘭花指,指著檢校嗬斥道,“你怎麽敢……”


    李美人的身份不便透露,隻能談及她明麵上的身份,“敢在無羨公子麵前,如此汙言穢語?”


    檢校無語,“都是大老爺們,有什麽可避諱的?”


    不對,跟著無羨的那些公公,可不是大老爺們,難道說,他們受到刺激啦?


    他是不是睡眠不足,腦子也變遲鈍了,居然在一群公公的麵前談女人,豈不是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


    怪不得對方氣得跳腳呢!


    他不會將他們給得罪了吧?


    檢校抿著唇,恨不得將自個兒的嘴給封起來,隻盼著對方大人有大量,別同他這麽個不入流的小人物計較……


    無羨不解了:巡邏看著事小,卻關係到城防治安,以李元芳的性子,應該找個細致認真的人來做,難道說,“李府尹沒有人手了嗎?不然怎麽派你來巡邏了?”


    “他這是刻意在罰我呢!”


    “你做什麽了?”


    檢校提起這事來,就懊悔不已,“前兩天,我在街上晃悠的時候,遇到一個生人,鬼鬼祟祟地摸入了一個院子裏,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說不定是個流寇。


    “我能讓流寇在我眼皮子底下犯事嗎?立馬就找了一群差役來。想著,逮住他怎麽也算是功勞一件,哪成想,竟然抓錯了人。對方不是去偷竊的,而是去私會的。


    “這事被李元芳知道了,臉上笑嘻嘻地誇我機警,背地裏陰險著呢,連覺都不讓我睡,把我派來巡邏了。我怎麽就那麽倒黴啊!”


    說著,抓起碗裏的羊蹄,狠狠地啃了一口,不知將它當作了誰來泄憤。


    無羨半是安慰,半是開導道,“我覺得,李府尹不像是這樣的人,他是真心賞識你的機警,才對你委以重任。”


    “我謝謝他全家!他這府尹的位置,都不知道能坐多久,我才不要他的賞識呢!”


    不然,換上一個新府尹之後,還不將他視作前任的心腹,拿他殺雞儆猴。


    他才不傻呢!


    “我現在就想有個溫暖的被窩,讓我安安穩穩地一覺睡到大天亮,那才愜意呢!”


    朱壽不開心了,李元芳是他相中的,能力和人品都是可圈可點的,做個順天府尹當之無愧,“你為何說,他的位置坐不長?”


    “順天府尹的位置,本就不是那麽好坐的,能力還在其次,關鍵還是要看人脈。李元芳在朝裏有人嗎?”


    誰說李元芳在朝裏沒人的?


    “他可是皇上提拔的。”朱壽挺了挺胸,他就是李元芳最大的靠山。


    有他罩著,誰敢動李元芳?


    “那又如何?礙不住他作死啊!就拿這巡邏的事來說吧,自有五城兵馬司和團營負責,輪得到他來管嗎?這不是狗拿耗子嘛!而且啊,大晚上的不讓我們睡覺,弄得自己人的心裏都是怨聲載道的,誰會替他好好辦事,都找地方躲懶去了。事情沒辦好,人也得罪完了,他就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根據無羨的接觸下來,李元芳可不是那麽沒分寸的人,“他手中的人力有限,不會做無用功,除非說,京師的治安真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了。”


    檢校撇撇嘴,“別說,近來京師還真是有些亂。東南一帶連年受災,無籍之徒和流寇大量湧入京師,群聚生事,能不亂才怪呢!夜襲居民都見怪不怪了,那些盜賊狠起來,連兵馬司的人都敢殺。”


    “真是膽大包天了!”朱壽氣得一拍桌子,嚇得劉老頭驚醒過來,從板車後微微探出半個腦袋,如驚弓之鳥一般。


    檢校朝他擺了擺手,“我兄弟心情不好,沒你的事。”


    劉老頭訕訕一笑,又躲回板車後打瞌睡去了。


    檢校啃著羊蹄,繼續道,“當兵的又沒幾個月錢,誰不惜命?兵馬司的自然出工不出力了,這般一來,京中的盜賊更是猖狂起來。”


    天子腳下,竟然發生這樣的事,還有沒有王法了?


    朱壽越發氣憤,“不是有錦衣衛監督緝拿盜賊嗎?他們也敢偷懶?”


    無羨咬了一口豆腐幹,悠悠道,“就是負責的人太多了,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朱壽不解,“由錦衣衛督管不好嗎?”


    無羨不答反問,“聽過三個和尚的故事嗎?”


    朱壽搖了搖頭。


    “話說有座廟,建在了高山上。廟裏隻隻有一個和尚的時候,為了生存,他隻能認命地去挑水。但當多了一個和尚之後,誰都不願意吃虧,兩人一起抬著扁擔,下山取水。問題來了,若是再增加一個和尚,又該如何?”


    檢校混跡於三教九流之間,最善洞悉人性的劣根性,“一根扁擔,最多隻需要兩個人來挑。三個和尚中,至少有一個人能夠躲懶。除非是個傻子,不然,誰都想做那個躲懶的人。”


    “所以啊,”無羨總結道,“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可不就沒水喝了嗎?京師的督管部門亦是如此。五城兵馬司、團營、錦衣衛全都有巡查之責,民間還有坊廂、巡警鋪、保甲等協同抓賊,看著就暈了。彼此之間分工不明確,職責沒落實,才會出現出工不出力的狀況。一事不能二主,隻有將職責落實到具體的個人,明確職責和賞罰,才沒法相互推諉。”


    “小無羨說得有理,可以單獨設置一個機構,讓他們專門負責京師的治安和賊寇的抓捕,”朱壽摩挲著下巴,糾結起來,“叫什麽好呢……”


    無羨脫口而出“巡捕”二字,說完忽然發覺,那不就是明代版的巡捕房嗎?


    “巡捕……”朱壽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不錯,不過,‘房’字聽著總像是個消遣的地方,還是叫‘巡捕營’吧!”一錘定音。


    此時坐在一旁的檢校,隻當他們在閑扯淡,完全沒有想到,不久之後便出了公文,朝廷真的設立了一個叫“巡捕營”的營所!


    這說明什麽?


    那個叫“朱壽”的家夥,能夠直接影響政令!


    他的身份不止不簡單,而是很不簡單!


    妥妥的一條粗大腿啊!


    麻煩的是,對方看起來,有些看不起他的樣子。


    沒關係,不是還有無羨嗎?


    隻要交好了無羨,向他吹吹枕邊風,還怕他不能升官發財嗎?


    不過這一會兒,他滿腦子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無羨,你腦子好,幫哥哥我分析分析。我越琢磨著,越覺得這事不對啊!”


    “哪件事啊?”無羨問道。


    “還不是那個害我來巡夜的家夥,這人是個行商,沒有妻兒在身邊,難免孤單寂寞,養個外室再尋常不過。你說,他做什麽要偷偷摸摸的去私會?”


    被他這麽一說,朱壽也好奇起來,望向了無羨,見她喝了口鹵湯,隨口答道,“說不定,他去私會的那人,本就是被人包|養的,所以見不得光。”


    “不可能!”檢校一口否決,“那人我認識,叫臧賢,是個伶人,以演花旦出名。那身段扭起來騷得很,嘖嘖,真是比女人還女人。”


    當然啦,比起無羨收了的館主來,還是差了一截。


    不過在朱壽麵前,他可不敢提那個館主半句,省得朱壽吃醋。


    這點分寸,他還是有的。


    再說那個伶人吧,“打他主意的公子哥不少,但他清高著呢,沒聽說他被什麽人包|養了呀!”


    朱壽不以為然,“這有什麽奇怪的,或許是哪個家世不錯的,不敢讓家裏人知道他養伶人,隻能偷偷摸摸地養在了外麵。”


    “那個臧賢傻嗎?有高門子弟不要,跟一個行商糾纏不清。即便那個行商打扮得確實衣冠楚楚、人模人樣的,但是,行商就是行商,跟著他能有什麽前途?”


    一個是天上的鳳凰。


    一個是田間的麻雀。


    再好看的麻雀,能比得上鳳凰嗎?


    是人都知道該選哪一個。


    不是那個臧賢眼拙,就是那隻麻雀非同一般。


    無羨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查過那個行商的底細嗎?”


    校檢也不賣關子,將打聽到的消息都與無羨共享,“那人叫衛學粹,是個贛商,在京師連個鋪麵都沒有,也沒見他正兒八經地談什麽生意。倒是有個弟弟挺出息的,在國子監就學。”


    無羨心下驟凜,與朱壽對視了一眼。


    又是衛學粹!


    怎麽哪兒都有他啊!


    檢校沒注意到他倆的異樣,繼續道,“最近從贛南來的流寇不少,依我看啊,他指不定與流寇有什麽關係!”


    無羨嘴角一抽,沒想到他的想象力如此豐富,能將衛學粹和流寇扯上關係,心中不免好奇,他如何得出這個推論的。


    “怎麽說?”


    “你不知道,很多賊寇得手之後,都會去青樓,或是找伶人銷贓。那日我之所以會盯上衛學粹,就是因為他抱了一大包東西,偷偷摸進了臧賢的私宅。”


    打從聽到衛學粹的名字後,無羨就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獵人,精神頭一下子就來了,“知道那包東西裏裝的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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