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


    朱壽該不會是為了博佳人一笑,打算以權謀私吧?


    參考他之前的名聲,越想越有可能。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無羨一看就知道張允齡想偏了,立刻為自己澄清道,“衛學粹確實招惹了我,但是,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


    張允齡很想說“是”,在西北,誰不知道無羨公子最是錙銖必較,睚眥必報。得罪她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想當初第一回見她時,是在倪世傑的酒宴上,馮盛在言語之間冒犯了她,她便借著酒醉,差點一刀砍了他。


    即便貴為太後弟弟的建昌侯,背景硬得如同銅牆鐵壁,京中無人敢惹。得罪了無羨,照樣敢在他身上,咬下一口來。


    “我讓奚淼查了下衛學粹兄弟,他們入京之後,與京師高官多有接觸。”


    張允齡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


    衛學粹是贛商,想要在京師混得開,無可避免,就要與高官打交道。


    很多商人皆是如此,他哥也不例外。


    無羨突然話鋒一轉,“衛學粹的弟弟衛學純,你認識吧?”


    張允齡點頭。


    “他的學識如何?”無羨問道。


    張允齡有一說一,“在納捐的例貢中,算是上遊的,但是在千裏挑一的拔貢麵前,就不值一提了,連最後一名都差得遠。”


    “你覺得以他的能力,能通過會試嗎?”無羨又問。


    “再苦讀幾年,能勉強通過鄉試,至於會試……”那可不是好通過的,畢竟會試中的就是舉人了,擁有了做官的資格。


    張允齡皺著眉,實話實話,“多半是沒多大希望的。”


    “衛學粹在那些高官的身上,可花了不少錢,足足是你哥的二三十倍。且不說,他從哪兒獲得那麽多的利潤供他揮霍。若我是他,就會從中勻出一部分來,先給自家的胞弟捐一個官身,如此對家族來說,才是長久發展之計。”


    是呀!


    用錢維持的關係是脆弱的,一旦資助斷了,關係也就斷了。還不如分出一部分,投資在他弟弟的身上呢!


    更何況,他弟弟都進入國子監了,已經有了捐官的資格了,一旦得到了官身,才是家族發展的正途。


    他……


    為何要舍本逐末?


    張允齡想到此處,也對那個贛商生出幾分疑惑來,“草民願為聖上分憂。”


    朱壽點點頭,“你可想過,如何查訪衛學粹?”


    “草民如今被趕出國子監,無奈之下棄士從商。可通過家兄的關係,與衛學粹攀上交情,去江右販貨,暗中摸清他們的底細。”


    無羨提醒道,“別忘了,你哥與我的關係也不錯。衛學粹可不會輕易相信你,說不定還會故意露出破綻,引你落入陷阱。進入江右之後,沒人能夠照應你,你的安危全靠自己,切不可急功近利。”


    被人關懷著,尤其是一位上位者,即便隻是一句話,也是讓人感動的。


    張允齡真誠感激,拱手作揖道,“謝李美人提點。”


    朱壽雖然明白,無羨的好意隻是習慣使然,對張允齡並沒有絲毫意思,但看到他那副少男傾慕的模樣,心裏仍然不免泛起酸意來,揮了揮手,讓張永將他帶出宮去。


    張允齡的離去,就如一滴水落入大海,激不起半分的波瀾。京師的一切,依舊在一成不變地運轉著。


    朱壽剛能靈活地走動了,就帶著無羨回了一趟什刹海,美其名曰:


    回門!


    李霸見到了久別的閨女,自然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找都找不出來,但是餘光瞥見她身旁的朱壽,心裏就不是滋味了。


    畢竟是搶走自家閨女的臭男人,本不想給他好臉色的,可他的身份偏偏尊貴非常,連嶽丈的架子都擺不得,不得不給他笑臉。


    還真是憋屈……


    幸好,朱壽還是很上道的,姿態擺得低低的,抱著一壇內醪,主動給李霸添酒。


    李霸嗅了嗅,一股沁人的香味撲鼻而來,不禁讚道,“這酒好香啊!”


    張永介紹道,“這叫滿殿香,加入了白檀香、藿香、木香、丁香等多種香料釀製而成,自然香啦!”


    兩杯酒下肚之後,尷尬就被打破了,氛圍熱絡了起來。


    李霸打了個酒嗝,閨女也不要了,攬著朱壽的肩膀,稱兄道弟起來。


    無羨對兩個酒鬼沒有興趣,轉身回了從前住的小院,找奚淼去了。


    一腳剛跨進院門,就見一道身影,迎麵向她撲來。


    是小玉兒!


    無羨興奮地揉著它的腦袋,問道,“有沒有想我啊?”


    小玉兒回之一吠,身後的尾巴晃得都要飛起來了。


    “你再不回來,它都該忘了你了。”


    奚淼以字帶聲行腔,流露出幾分唱戲的韻味,如歌如頌,很是悅耳。


    隻是這話的內容,就不怎麽入耳了。


    無羨被沈鈺那張臭嘴,吐槽了十年,臉皮早就練得厚厚的,免疫了各種冷言冷語。


    臉上的笑容不減,坐到了他的身邊,目光落在了他擱在輪椅腳托的雙腿上,“你的傷養得如何了?”


    “就那樣唄。”奚淼一副無所謂的架勢,眼神無波無瀾,宛若一潭死水。


    “墨竹有按時給你做推拿嗎?”無羨又問。


    “懶得做。”奚淼垂眸,興致缺缺。


    “那可不成。你整日坐在輪椅上,肌肉容易萎縮,推拿可少不了。不然時日一久,你那雙腿就像是幹屍一般。”


    到時候,想要再站起來,也做不到了。


    無羨的目光,撞入他眼中的那片死寂。此刻同他說這個,他又怎會在意呢?


    她隻能對準他的死穴,狠命地紮下一刀,“那樣的話,可醜死人了。”


    果然,一聽到“醜”字,奚淼的眼中終於有了波瀾,嘴唇發顫,“真……的嗎?”


    無羨煞有介事道,“當然是真的啦!我幾時騙過你啦?”


    奚淼還想進一步探問細節,一個慵懶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聊什麽,興致如此之高啊?”


    無羨見到朱壽的身影出現在眼前,訝然道,“你不是在陪我爹喝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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