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壽好奇道,“你不救你爹了?”


    倪世傑歎息了一聲,“盡人事聽天命。”


    “那你呢?你爹的案子萬一定下來,你也難以幸免,說不定還得流放去河套那般的荒蠻之地,多少人的小命直接丟在了路上,還沒到達就一命嗚呼了。”


    朱壽直直地盯著他的雙眼,似乎要將她的心思全都看穿一般。


    倪世傑勾唇一笑,“本公子這輩子鍾鳴鼎食、麗酒香茗、聲色犬馬,什麽沒享受過,比起皇親貴胄也不逞多讓,沒什麽可遺憾的了。但是,我弟弟必須保下來,他才是全家的希望。”


    倪世傑這是打算堵上一切,成全他弟弟的仕途啊!


    朱壽不禁對他的果決刮目相看,“你給我個信物,我替你去獄裏走一趟。你家的事,還得你爹應諾了才算數。”


    倪世傑雙眼一亮,“你真的願意幫我?”


    “話真多。”


    倪世傑見朱壽不耐煩起來,立刻從身上扯下了一塊玉佩,交到了他的手中。


    無羨跟在他身後,出了營帳,將他拉到了一邊,“你真能將倪世傑他爹救出來嗎?”


    朱壽不答反問,“小無羨,你想幫他嗎?”


    “倪世傑他爹確實是貪墨過銀子,私開過馬市,幫他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你不必有什麽顧忌。隻是一點,你若是沒有把握的話,就別給他希望。”


    朱壽看了她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啊,總是對人那麽心軟嗎?”


    “隻求問心無愧吧。”


    朱壽拋了下手中的玉佩,“隻要是我想,這天下就沒有我辦不到的事兒,關鍵還得看倪天民上不上道了。”


    “你真要吞了倪家所有財產?”


    “可不是,不然我這六萬兵馬,去哪兒尋賞銀呀?”


    得!他還真將何關的話,給記在心上了。不過無羨轉念一想,若是能用全部身家換得平安,也算是值當了,便不再攔他。


    朱壽離了軍營,來到了監牢。


    牢頭不認得他,將他給攔了下來,搓了搓手道,“上麵有吩咐,倪天民是重犯,不得探監。”


    他嘴上說得義正言辭,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著朱壽身邊的文宜,見他將手伸入了懷中,滿是期待,哪裏料到下一刻掏出來的,不是銀子,而是一塊沉香腰牌,腰牌上刻著“鎮撫司”字樣。


    天啊!他們居然是錦衣衛!


    那牢頭嚇得腿都軟了,身子佝僂起來,不覺矮了幾寸,“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幾位大人饒恕則個。倪天民就在裏麵,請隨小的來。”


    朱壽跟在他身後,大搖大擺地進了大牢,沿著昏暗而狹長的走道,走到了盡頭,就見倪天民趴在了地上,臉色發暗,雙手緊緊地抓著脖頸。


    “快開門!”


    在文宜的催促下,牢頭從懷裏掏出了一大串鑰匙,慌亂之中,連對應的鑰匙都找不到了。


    真是越催越亂,越亂越慢。


    文宜好不容易待他開了鎖,一個箭步跨了進去,來到倪天民身邊,伸手摸了下他頸部的動脈,已經沒了生氣。


    文宜一把抓住了牢頭的衣襟,怒目圓瞪道,“這是怎麽回事?”


    牢頭早就被嚇傻了,“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朱壽冷冷一笑,“看押的重犯死了,你作為牢頭難辭其咎,若是包庇幕後之人,一同受死吧!”


    牢頭見文宜將刀都給拔了出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徹底慌了,“他家裏人方才來過,給他送了飯,那時他還好好的。真不關小的的事,求二位大人要相信小的啊……”


    朱壽掃了一眼牢房,局促得很,沒有一件大物件,在地上鋪了些雜草,便算是床鋪了。


    牢房裏除了他們幾人的腳印外,便無其他人的了。也沒有打鬥的痕跡,僅有倪天民四周的雜草淩亂得很,看著,更像是他自個兒弄出來的。


    朱壽的目光,落在了倪天民手邊的瓷碗上。那碗個素青瓷的,沒有半分裝飾,乍看起來豪不起眼,卻是仿南宋龍泉的,質比青玉,滑如柔脂。如此好的品質,可不是個破牢房能有的物件。


    看來,牢頭的話多半是真的,這必然是他的家人,給他送飯時帶來的。


    隻是如今,倪世傑被打了個半殘,他家裏又是誰給倪天民送的飯菜?


    朱壽從文宜的衣襟上,取了一根銀針,插入了碗中尚存的一口飯菜裏,才一眨眼的工夫,銀針的顏色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沉下去,變成了黑色。


    牢頭見了,倒吸一口涼氣,忙為自己開脫道,“定是他知道逃不過去了,自殺了。對!就是這樣!”


    “他這兩日,可有什麽異狀?”朱壽問道。


    牢頭死咬著倪天民是自殺的,就是不鬆口,“一個要死的人了,能有什麽異狀?”


    朱壽冷冷一笑,“在鎮撫司麵前還敢狡辯?你是不想活了吧?若還不老實交代,阻擾查案,即刻便可要了你的小命!”


    為了加強朱壽的威脅效果,文宜非常配合地在牢頭的脖子上劃了一道小口子。


    牢頭瞬間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脅,哪裏還敢再狡辯,“小的老實交代。這倪天民進了牢房後,還端著布政使的架子,挺嫌棄牢飯的,吃得很少,隻吃他兒子親自送來的飯菜。”


    “除了他兒子,還有何人來見過他?”朱壽問道。


    “沒了。”


    “今日他兒子可沒來,又是誰給他送的飯菜?”


    “您這麽一說,還真是。今日給他送飯的,是一直陪著他兒子的仆人。”


    朱壽對文宜使了個眼色,讓他鬆開了牢頭,“回稟上麵的時候,就照你剛才的說辭,說倪天民是畏罪自殺的。”


    “這樣怕是不好吧……”牢頭仔細打量著朱壽的臉色,想要琢磨出他的心思。


    朱壽冷冷一笑,“若是你不怕擔了監管不力之罪的話,也可以照實說。”


    牢頭忙擺了擺手,“這倪天民就是畏罪自殺的。”這麽說,對大家都好。


    朱壽出了牢房,深深地吸了一口牢房外的新鮮空氣,依舊覺得心頭沉悶得很,像是江南的黃梅天,憋得人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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